是什么把最亲密的人隔阂开来了?

是秘密。

失眠了一夜的华诤,估算着付一默的起床时间,打电话给她。电话响了很久,才听到她带着迷糊的声音道:

“喂?”

“宝贝,你从上海回来了没有?我去接你?”

“···”

女孩沉吟一下,才道:

“我回来了。我在宿舍睡觉。”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付一默道:

“昨天晚上。唉哟,我困得很,不讲了。我还要再咪会儿。”

对,他的女人是不惯说谎的。多问两句,就会像这样前言不搭后语,顾不得去圆她自己昨天讲的诳语了。

“好,那我下午再给你打?”

“滴~~”只剩下盲音。

挂上电话,华诤心中的郁结冉冉升在空中,罩在头上。

行,那就下午再打。

下午华诤精了些,没再打电话。而是向林小河打听得她们宿舍只有付一默一个人,便跟月牙湖六栋的阿姨一通撒娇陪小心,争取到了直上女生宿舍的权利。

付一默听到敲门声,打开。看他杵在门口。女孩嘴角弯出一窝浅笑,眼睛里晃出水晶般的亮光——好像还带着眼泪。华诤还来不及品味这朵笑花,她的神色就迅速暗了下去。

指尖抚上她的粉颊,华诤柔声道:

“我们出去吃饭?”

如果去饭堂吃,他会说“去某某饭堂吃”。但他说“我们出去吃饭”,意味着要出校园。付一默躲着他的手,用落叶沾地的声音道:

“我不太想出去。”

她的室友随时可能回来,华诤可不想在这里谈私事。

“走了啦!”

华诤强行牵过她的小手道:

“你这个假期又没做兼职,呆在宿舍会发霉的。打牙祭去!别给我玩‘减肥’啊。”

付一默只得跟着他。低头看两人相扣的十指,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她耳朵里鸣叫着,连忙背过脸去,咽下哽在喉咙的哭意。她恨自己的软弱!明明狠下心不理他的,见到他,又舍不得了。这样被他拉着,一步一步踩着校园里的树荫悠然散步的甜蜜,叫人如何放得下?!

在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两人静静着还算丰盛的饭菜。她胃口却不太好,吃得很慢。

华诤想问她去上海面试的事,话到嘴边,却只悄悄偷看她,等她终于被盯得不自在,抬头回视他时,他又连忙低下头去刨几口饭。一顿饭吃完,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你去把钱付了”

两人一起在饭堂吃饭,都是各付各的。出去吃喝玩耍时,有时他付钱,有时她付,基本上各占一半。如果他付了,她回去也会把她的一半算给他。

华诤知道她在钱方面很执拗,平时也不跟她争,和她生活这几年,也渐渐懂懂得考虑到她的生活费不宽裕,也就不会带她去太贵的地方。

所以此时,华诤很难想象“你去把钱付了”的话出自她之口,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好像她有心要让他请她,好像她在举行某种“仪式”,好像这是他们在一起吃的最后的一顿饭似的。

付钱出来,华诤道:

“时间还早,我们出去玩一会,逛逛商场怎么样?”

付一默接道:

“不去了。去开房。”

华诤用了一阵风刮过的时间,才消化过来她的提议。双手握住她瘦小的肩膀,他专注地盯着她:

“宝贝,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付一默没有回视他,上前一步,环抱住他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

“没怎么啊。你是‘潘驴邓小闲’嘛。对你好一点,是应该的。”

“什么‘小闲’?什么意思?”

付一默道:

“额,意思是you are the whole package. You know, you got everything every woman has ever wanted.”

怎么突然尖酸起来?华诤不明就里:

“你在说什么啊?”

“不爱听就不说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宝贝,我···最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付一默抬眼,歪着脑袋看他:

“你觉得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个,把你做晕了,你不高兴了?”

“什么?”

‘做晕她’是常有的事,如果要为这个不高兴,那她早就气死了。但她还是说:

“对呀。你知道就好”

“就为这事啊?唉哟”

华诤拍了拍额头,苦笑道:

“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惹你生气了。我说你怎么最近怎么怪怪的。唉呀呀,我以后会注意的啦。别生气了,下次如果你不想要,就说‘我生气了’,那我就不敢再往下了。”

“华诤”

华诤觉得女孩的笑容里有一丝复杂的韵味:

“你真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宾馆的房间。付一默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双手交叉揪起T-shirt的下摆,反手往上翻脱衣服,背对着男孩道:

“我先去洗澡?”

“等一下”

华诤从后面抱住她,阻止她继续除衣的动作。下巴靠上她后脑勺上黑厚的青丝,慢慢道:

“不着急。”

这话从华诤的嘴里说出来,稀罕得带上滑稽味。付一默胸中泛出一丝笑意,又很快被疼痛感淹没了。

“宝贝,我最近”

她听见脑后的男孩喃喃地道:

“我最近,是做得不够好。”

付一默疑惑道:

“有什么做得不好?”

“我,我···就像上次项链的事,我不该对你撒谎。我反省了,不管什么原因,两个在一起,一定要坦诚。我以后不会的了。从今天起,我对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像,就像你对我一样。好不好?”

“怎么想起说这个?早就过去了呀。”

“我,我一直想说的,一直都有点不好意思。嘿嘿”

男孩的笑声里并没有笑意,接着叹气道:

“唉,一默,你知道我一直···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一直都好喜欢你的。每一分钟,都好喜欢、好幸福的。宝贝,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珍惜——好好珍惜你。你想交什么朋友,就交什么朋友。想做什么课题,就做什么课题。我不会管你了,也不会···也不会乱吃醋。总之你想干嘛就干嘛,不用管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付一默知道他在暗示说罗江。唉,这个笨蛋,一个外叁路的罗江而已,还真的把人家当成假想敌了?还是这段时日的冷淡,造就他的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付一默一边啼笑皆非,一边心如刀绞。

华诤接着道:

“我要你高兴,我只要你高兴! 你高兴我就高兴。只要你开心,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你知道,我做人没什么雄心壮志,我不过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一直都在一起。”

付一默听到男孩的声音里带上鼻音,便也顾不得哭,试图转身道:

“怎么了?好好的——好好的,说这些干嘛?”

“你别,你别转过来”

“为什么?”

“我,我哭的样子很难看啦!”

付一默还是转过身,抬手拭去他脸上的水痕,含泪笑道:

“都跟你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偏不听,快别这样了。”

她说着,水蛇一样的双臂圈在他的脖子后面,渐渐扣低他的脸。在碰到她双唇的时候,华诤突然道:

“不如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