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相国寺外开阔的平地上,纳兰蔻闭目虔诚的十指合并,对着远处山中飘渺的钟声俯身拜了一拜。

山上可听风,风中有洪钟,声若天外音,心若般若密。

大相国寺的钟声,是爬上天阶的香客都会聆听的天籁。

这处空地修得很是广阔,为的也是让香客在驻足之时,不觉拥挤,其实进入大相国寺后的寺钟楼,那里聆听钟声的香客更多,那些举行诗会的才子,才多选择在那里。

“青儿,进寺了。”

寺中没有车水马龙,只有人来人往;没有熙熙攘攘的过客,只有虔心向佛的香客。

进寺一路,都可见大相国寺的沙弥在练功,香客们都善意的不会向前打扰。

大雄宝殿,是大相国寺的主殿,香客上香,也是到此。

纳兰蔻坐在香客中,听着大相国寺的高僧诵经,进入佛门,当抛却身外事,一心皈依我佛。

闻着舒心的檀香,听着诵经声与洪钟声,纳兰蔻觉得到了心灵真正的安宁。

高僧诵完经后退到了一侧,然后香客开始按顺序排成了几队,开始上香祷告。

纳兰蔻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轮到了她,下跪柔软的蒲团,纳兰蔻闭目祷告,片刻之后,她接过沙弥递过来的香,轻轻插在佛前的香炉之中。

青儿与她分别站了两队,等她祷告完毕,青儿才开始下跪。

其实纳兰蔻来大相国寺,还有一个她一直不想面对却必须要面对的原因,她的重生。

她想,大相国寺是香火最盛,也许真能听到佛音,莫名其妙的重生,之后苍天就把自己丢在这滚滚红尘中,让她如何安生,她生怕自己某一天,又会被莫名其妙的带走,带离这个让她开始眷顾的红尘。

“公子,可以走了。”青儿上完香后,走到了纳兰蔻身侧。

“青儿,听说大相国寺的一位师父的签很灵,我们去求求如何?”

来了,必然要求一只签让苍天让自己一个明示的。

“这位师父听说很难让他赐签的,公子不怕吃了闭门羹?”青儿没有反对,但她以前就听说这位师父极少替人赐签,方才在天阶之上,也有不少人说起此事。

“总得去试试。”

纳兰蔻十指合并,对着身前的一个沙弥拜了一拜,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沙弥迟疑了一下,就带着纳兰蔻两人绕过了香客出了大雄宝殿。

那位师父名叫了难,是大相国寺有名的得道高僧。

弯弯绕绕的走过许多院子,沙弥才将两人带到了一处僻静的竹林中。

“两位施主,了难师叔就住在这里,沿着这条小径,就可以看到他的草屋了,见不见得到师叔,就看施主的造化了。”

纳兰蔻再拜了拜,沙弥这才俯身退去。

曲径通幽处,林竹遮天日。

这条小径,非为人修,乃求签得香客久而久之踏出来的,小径上两边,草绿如春。

一路前行,快到小径尽头处,纳兰蔻看见了沙弥所说的草屋。

这是一处极为简陋的草屋,与竹林外雄伟的大殿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来时那位沙弥说,了难大师在这里,已经住了四十个年头。

草屋前有一处空地,纳兰蔻见一位沙弥在扫着竹叶,忙上前让他代为通报。

沙弥见到来人,没有转身去通报反而说了难师叔今日不见香客。

纳兰蔻不觉得意外,了难大师少见香客的名头,可是响彻了大靖国,不见自己,实是正常。

但她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她相信,要是这位了难大师真是得道高僧,一定会见自己。

157:无名荒山有孤坟

既是得道高僧,必然感悟了天意,自己顺天意而重生,他应该会感知一二。

几番坚持,沙弥不忍拒绝,还是轻轻叩响了草屋门,进入了草屋。

很久很久过后,沙弥才出了草屋。

说出的话,依旧是师叔不见。

但他带出来了一样东西,一个字,一个用暗红朱砂写的字。

月。

暗黄的宣纸上,了难大师的这一个字,力透纸背苍劲如松。

沙弥惊叹道:“师叔身感时日无多,一直坐禅等候涅槃圆寂之日,已经一年都没见香客了,这次肯为施主赐字,实在是难得。”

“师父,这个字,不知了难大师是何意?”

单单一个月字,纳兰蔻实在不解。

“施主,师叔说,天机不可泄露,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能不能参透,就看施主的造化了。”

言尽于此,沙弥合掌拜了拜,拿起了自己的扫把。

竹林落叶纷纷,清风一过,又会洒下枯叶,沙弥刚刚扫了干净的空地,又是一片狼藉。

但沙弥没有焦躁没有恼怒,就这么不停的扫着,这是了难大师交给他的功课,当年,了难大师也是扫了二十多年的枯叶,也一夕悟道,窥探到了天机。

世事多烦扰,红尘多可笑。

唯有这一片寂静竹林,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一个日复一日扫着枯叶的沙弥。

看着沙弥虔诚的扫着每一片枯叶,纳兰蔻心里叹了一句,也许若干年后,这个沙弥,也会成为一个像了难大师一般的得道高僧。

有了这年复一年的沉淀,等心灵彻底脱离了红尘烦扰,就可静若古井,感悟天道。

“不知师父法号?”

走到小径处,纳兰蔻眸然回首。

“小僧然空。”

落叶无声,又洒在了空地之上,沙弥静若弘泉之声,由远飘来。

纳兰蔻默默拜了拜,对着草屋中并未谋面的老僧再拜了拜。

能赐一字,也是不错。

只是字了难大师想说的是什么?

月?

她想到了许多……

“公子,我们现在是?”

看纳兰蔻出了竹林后就一直双目无神的发着呆,青儿心里有些担忧。

“哎,想也没用,也许真到了那日,就一切豁然开朗了。”

纳兰蔻拍了拍脑门,将脑中杂若乱麻的思绪压下。青儿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觉得也搭不上话,就安静的站在一旁。

“青儿,下山吧,这大相国寺,来日我们再来一趟。”

洪钟嗡嗡,一直从大相国寺传到山脚下。香火鼎盛了几百年的大相国寺,又送走了无数的香客,迎来了无数的香客。

官道斜阳,有马驰骋,追风逐日。

纳兰蔻与青儿出了大相国寺后,就上了吗,直奔青州边界。

当年大将军之妻难产而死,也不知道纳兰青捷为何不将妻子葬在京城也不葬在靖光城,而是葬到了青州。

大将军那些与伉俪之妻的往事,从未对纳兰蔻说起,纳兰蔻虽然一直迷惑,但都怕触及纳兰青捷的痛处,没有多问。纳兰青捷对其爱妻的感情,在大靖国以是一段佳话。

当年夫妻二人一同在靖光城抗敌,夫唱妇随,大将军英勇无双,大将军夫人智谋无二。两人一同驻守在靖光城,一次又一次的为大靖国抵住了炎日国十万铁狮的进攻。

大将军与其妻夫妻情深,在其妻难产死后,一夜青丝半白,在只有一女无子承父业的情况下,也没有再娶。许是为了让纳兰蔻成为自己与妻子一般身兼武艺智谋的人,纳兰青捷在纳兰蔻十多岁的时候,就将他放到了边关,让萧老陪伴在侧。

没人知道纳兰青捷与他妻子的那段往事,世人只知,纳兰青捷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偕同一名倾世佳人回到了靖光城。

当时大靖国还流传着关于纳兰青捷之妻美貌的说法,说是一日她上街,回眸一笑,一名路人,因见了這一笑,到地身亡。但没人会说这位夫人红颜祸水,因为在之后更多的岁月里,她用她的智慧,一次又一次的征服了大靖国的百姓与炎日国的雄狮。

每年纳兰青捷都会自靖光城赶来,到这里与纳兰蔻一同祭拜亡妻,但今年,却因为炎日国与大靖国的特殊局面,让纳兰青捷的这一生,又多了一个遗憾。

“小姐,太阳快下山了,你说我们能赶到去年住的那个客栈吗?”

策马扬鞭,青儿的话传进纳兰蔻的耳中后,消散在了风中。

“我们加快速度,应该可以。”

从大相国寺到青州边界,有半日的行程,大半夜肯定是不能上山了,祭日也是明天,自然是明日大早上山祭拜。

每年她都会在青州边界的一个小客栈处住上一宿。

驾~~~~~~

娇声喝起,马蹄如飞,身后黄尘,滚滚如世。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就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纳兰蔻与青儿在月亮爬上黑幕之时,终于抵达了客栈。

“纳兰姑娘,我就想今日你一定回来的,所以啊,今天我特地让侄子晚点关门。”

还未进客栈,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就迎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青年男子。

每年纳兰蔻这一天都会来,这个客栈的掌柜,早已经认识了她。其实说这是客栈,也就是一户人家在路旁搭了几间屋子,让没有地方住宿的过客住宿。但这条路向来偏僻,去京城的马队都不会走这里过,所以这家客栈,没多少生意。

“徐嫂,徐小哥,好久不见。”

这名中年妇女,纳兰蔻一直称呼她为徐嫂,那名青年男子,是她的侄子。

“纳兰姑娘又是住一晚明日上山祭拜?”徐嫂嚷嚷着让徐小哥赶忙牵了两人的马去喂草,把两人迎进了客栈。

“嗯,明日大早,就上山祭拜。”

纳兰蔻虽然是每年才来这一次,但对这位徐嫂,却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不管是在边关还是京城,这么朴实的宁家人,已经不多见了。

“纳兰姑娘,这些年我侄子啊,有空就会上山去打理你母亲的坟墓,逢年过节的,我们也会拿些东西上去代你们祭拜。”

这些年的坟墓都有人打理,纳兰蔻也知道,虽然徐嫂一直不说,她也知道是谁做的,每年她都会拿出一些银子给徐嫂,贴补他们的家用。

“这么多年,真是麻烦徐嫂跟徐小哥了。徐嫂,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要我能帮,就一定会帮。”

徐嫂突然提起这事,纳兰蔻心里也有底了,方才进门时,她也看到了,徐小哥已经是二十出头了,因为家贫,一直没有娶妻也没本钱去做些小生意,而纳兰蔻给的那些银子,都让徐嫂的丈夫拿出去赌了。徐嫂突然开口,应该是有什么难处了。

徐嫂是本份的农家妇女,看纳兰蔻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粗糙的脸上有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