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妈妈这事,她自忖做得极为隐密,便是若兰能猜到是她动的手,但没有真凭实据,她又能怎么样?司氏唇角凝了抹浅浅的笑,微微的垂了眉眼,慈眉善目的坐着,听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

“她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人,又照顾了你这么多年。”谢弘文端了桌上的茶盏,一边吹着茶盏上的浮沫,一边沉声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便是照顾她到终老也是应该的。”

“父亲说的是,女儿也是这般想的。”

虽然不知道谢弘文怎么会突然间那么通情达理,但若兰决定目前先顺着他的意思。

谢弘文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却又忽的话峰一转,沉吟道:“但也从来没姑娘的屋子里养着残人的事,为父的意思,不若将丁妈妈送庄子里去荣养,你看怎么样?”

屋子里气氛一僵。

不说一侧的丁妈妈惊得说不出话,便是一侧的锦儿也被骇了一跳,她当即便要开口替丁妈妈求情。却感觉袖子一紧,垂眸看去,才发觉,若兰正将手缓缓的撤了回去。

“父亲的意思,女儿明白了。”若兰点了点头,抬头看了司氏,浅浅一笑道:“太太是什么意思呢?”

司氏不防若兰会将她扯了进去,一怔过后,便道:“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你父女二人商量妥当便行。”

若兰盯着司氏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的便绽起一抹笑,稍倾,淡淡道:“我明白了。”

司氏回以一笑,再次垂了眉眼,似老僧入定。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一切只往谢弘文身上推。

“原是应依着父亲的意思。”若兰侧了脸看向谢弘文,不急不慢的道:“但因着妈妈的眼睛并不是全然无治,大夫也说了,他不能治,并不代表京都的大夫不能治,恰巧,不日我们也要回京都,女儿的意思是先带了妈妈回京都请了大夫看看,若实在不行,便送了妈妈去庄子里荣养。父亲您看如何?”

谢弘文当然不愿意,但对着若兰灼灼看来的目光,却是拒绝的话怎样也说不出口。不由得便拿眼去看司氏。

若兰便也顺了他的目光看向司氏,笑了道:“太太,您不会不同意吗?”

司氏暗恼谢弘文,但她已然学乖,不任何时决不与若兰发生正面冲突。再说了,她之所以要将丁香这个老货赶出谢府无非也是恶心恶心若兰。眼下,虽说赶不走,可若兰已然应下,回了京都,她还真能让那老货重见光明不成?!

“她是大姑娘的人,再说原也不是这府里的奴婢,自是大姑娘拿主意。我没什么不同意的!”司氏淡然道。

若兰便点了头,“如此,我便替妈妈谢过父亲和太太。”说着,当真起身对着二人福了一福。

谢弘文看得越发的满心不是滋味。暗忖:左右不过一个下人,值当她这样劳神费力?他这生她养她的父亲在她心里临到头却弄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有了这样的心思,谢弘文再坐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没说几句话,便起身欲要离开。

若兰也不挽留,自是礼数周全的将二人送出碧荷院。

待得谢弘文与司氏离了碧荷院,锦儿当即便急了,打发了屋里不相干的人,她将若兰给扯进了内室,万分不安的道:“姑娘,您真的要将丁妈妈送走吗?”

若兰不悦的瞪了一脸急色的锦儿,斥道:“与你说过多少回了,遇事多想想,怎么还是这么个遇火就着的性子。”

锦儿待要分辩,可见若兰神色不快,终是讷讷的闭了嘴。

若兰却也知道锦儿心里对丁妈妈的感情不亚于她,虽说是训了锦儿,却也当即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明儿出府一趟,告诉顾师傅将这里的生意结束,尽快上京,上京后先别急着置办铺子,让她先找个一进的小院买下来。”

“姑娘,您是说要将丁妈妈送到顾师傅那去?”锦儿一脸惊喜的看了若兰。

若兰回头看了榻上的丁妈妈,轻声道:“妈妈再留我身边是留不得了,便让她去跟顾师傅做个伴吧。”

“姑娘……”丁妈妈将二人的话听了全,有心不舍得离开若兰,可又知晓她这样的人断不可能留在府里的。但,心里却又委实放心不下若兰,只得道:“姑娘,那司氏是个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心如蛇蝎的,您可千万要当心啊!”

若兰听得心头一阵难过,试想,若不为着自己,丁妈妈缘何便会遭了这样的大难!虽是心头万分明白,脸上却不露分毫戚色,只强装了笑脸,安慰着丁妈妈。

“妈妈你就别担心我了,我也不是那软柿子由着她捏。”

丁妈妈却是叹了气,沉声道:“话虽是这样说,可她必竟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姑娘您只是个小娘子,您便是再能干……”

“妈妈,还有我啊!”锦儿收到若兰使过来的眼色,连忙上前坐在丁妈妈身侧,表着忠心道:“妈妈您放心,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会护着姑娘的。”

若兰闻言不由便失笑。

丁妈妈为她已然失去了一双眼睛,她如何还会再让她在意的人为她受到伤害!

“是这么个理。”丁妈妈攥了锦儿的手,嘱咐道:“你的命是姑娘救回来的,就真是为着姑娘舍了这条命,也不冤。”

“我知道的,妈妈。”锦儿丝毫不见不乐,反而是笑了道:“所以妈妈你放心吧,我一准将小姐护得妥妥贴贴的。”

看着与丁妈妈相拥而笑的锦儿,若兰心里却是万分苦涩。

纵然她千般不愿手里沾血,但若是有人执意相逼,她如何又能坐以待毙?!

这边厢,谢弘文与司氏才回了松香院,便见候在廊檐下的若英挣脱了奶娘的手,飞奔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嘴里喊着“爹爹,娘亲”,谢弘文那一刹在碧荷院的满腹涩晦当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步上前,接了若英在手。

“怎么不在屋里候着呢?”

“屋子里没有爹爹和娘亲。”若英抬头看了谢弘文,眉眼弯弯的笑了道:“听下人说,您们去了大姐姐那,大姐姐她是不是又惹您生气了?”

“若英!”司氏不高兴的喝了一声若英,“怎么说话的呢!”

若英闻言便嘟了嘴,垂下头。

“没有,大姐姐没有惹爹爹不高兴。”谢弘文抬手揉了揉若英的头,一边对司氏道:“小孩子最是天真,自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你训她干什么。”

“不是,妾身是怕……”

谢弘文摆了摆手,牵了若英往屋里走,安抚着一脸不高兴的若英道:“若英是爹爹的乖女儿,见了若英,爹爹最高兴了。”

“真的吗?”若英闻言双眼立即亮了,抬头一脸兴奋的看了谢弘文,“那爹爹最喜欢的是不是若英?”

“当然了,爹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谢弘文笑着将若英抱在身边,拿了桌上的桔子剥了给她吃,温声道:“你今天在家都干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