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把所掌握的囤积情况的底数透露给宋美龄,即便宋美龄现在就告知孔夫人,谢昌云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就粮食一项,经铁路运至昆明的已有一万六千多吨,公路运进四川的有一万一千吨,到贵阳的有三千多吨,潘文华调集的有八千多吨,再加上投机商必须吐出来的一万五千吨、小囤积户抛售的五六千吨,在云贵川市场上已有了超过六万五千吨的低价粮。

虽然这些粮食还不足以根本解决大后方的粮荒,但只要持续保持供应,所产生的稳定民心和给投机商制造慌乱的心理作用是难以估量的。

因此,谢昌云这时打出一张底牌,只会给不法者带来更大的压力。

“昌云,你能让我单独考虑一下吗?”宋美龄现在需要理顺头脑,考虑怎样面对这一突然出现的巨大难题,但她不愿意让谢昌云看到她表现出来的焦躁不安。

谢昌云起身道:“好的夫人。欣怡等会儿会上来,我先去办公室一趟,夫人随时可以让她打电话找我。”

谢昌云下楼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四十,此后他一直在办公室处理公文,直到将近四点半才接到了何欣怡打来的电话。

等谢昌云再回到西楼上的小客厅时,略显憔悴的宋美龄从沙发上站起来道:“昌云,有几件事我想问你一下。哦,欣怡你也坐在这里一起听吧!”

等都坐下之后,宋美龄又道:“昌云,你确定你不会收手吗?”

谢昌云有力的点了点头道:“是的。”

“我要硬是阻拦你们,你会怎么办?”

“那就只能请夫人恕罪,我还是会一直走下去。”

“如果要是委员长也出面呢?”

“如果您和委员长一起出面干预,我没有那个力量对抗,同时为了不致造成内乱,我只能偃旗息鼓、停止向大后方输送粮食物资。”

“你真是怎样想?”

“是的。这样虽然会使经济状况进一步恶化,会使民众的生活更加艰难,但近期造成的不良结果还是要比我与国民政府对立要小得多。不过长期的后果就只能由委员长和国民政府承担了,我不会对国民政府再予以任何经济支持。”

“昌云,你知道委员长和我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不是?”

“不敢妄猜,我只是希望夫人和委员长能够有正确的选择。”

“昌云,如果委员长和我不针对你和大姐采取任何行动,听任你们自己较量的结果,这算不算是你所希望的正确选择呢?”

“我可以接受这种选择,但是我希望的是整个国民政府都不要介入。”

“说来你还是不放心呀!可是我实在也无法做出更多的保证。昌云你要知道,抗战以来行政院、特别是财政部在想方设法支持抗战所需方面也是做了很多努力的,所以委员长在重用和信任你的同时,很大程度上也要依赖他们,因此一些事情上也不好管得很细。”

“夫人今天来不是与我论对错的,所以一些是非问题我不想与夫人争论。有人做点小手脚我不怕,但是如果动作大了的话,对我来说实际结果与委员长和夫人出面袒护没有什么两样。”

“昌云,难道这里面一点调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夫人出面怎么会没有?在现在市场价位的基础上再下调百分之二十,三月底之前分批把所囤积的粮食物资清理干净,归还所占用的财政部资金和各银行贷款,并将投机资金的一半借给国民政府,这就是个余地。”

宋美龄不知其中底细,弄不清百分之二十的降价是个什么概念,但见谢昌云口气有所缓和,终于松了一口气道:“昌云,这是我跟你最艰难的一次谈话,不过好在你没有让我一点退路都没有。我明天回去以后会马上把你的意思转告大姐和委员长。这次大姐他们做的是太过了,让他们长一个教训也好,学学你怎么从正道上来挣钱。”

谢昌云道:“夫人想到这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今天语气上对夫人多有不恭,还望夫人多多谅解!”

宋美龄缓缓摇了摇头道:“昌云,这种话我不希望再听到。如果你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关系。欣怡,你说是不是?”

何欣怡白了谢昌云一眼道:“虽然是这样,但小弟有时候还是很气人的!”

宋美龄勉强一笑道:“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年轻的时候互相斗斗嘴也是一种乐趣,可不要浪费了时光。对了欣怡,进来的时候楼下穿粉红毛衣的那个女孩是谁,以前怎么没有见过?”

何欣怡道:“是江西省王代主席的女儿王思雯,在赣州上大学,放假了住在我们这里玩。她哥哥思政去年毕业后跑来当了空军,现在正在美国海军学习飞行。”

宋美龄又一笑道:“不说我都忘了,昌云还是江西省府的主席。”

谢昌云挠着头道:“说来惭愧!我这个省府主席完全就是个甩手掌柜,等下次到重庆我得和委员长提一提,反正这个职位我也当过了,江西省志上也记下了我的名字,也算是青史留名,干脆彻底甩手了,免得以后再来记载上再来一个括号,‘该员在任期间不理政务。’”

宋美龄这下被彻底逗乐了,与何欣怡笑了好一阵才道:“昌云,你抽个时间去看看省志吧,说不定别人已经括号上了!”

第二天上午将近九点,谢昌云和何欣怡刚把宋美龄送到机场,就见停机坪上的一名空军上校跑到汽车旁大声道:“报告谢长官,有紧急军情!”

谢昌云快步往边上走了几步道:“什么情况?”

空军上校道:“刚得到零四号站报告,日军从海南岛起飞七十余架飞机,方向正北,目标不清,高州、钦州机场战斗机已升空准备拦截,其他机场也进入最高戒备,黄司令请长官到作战室。”、

零四号站是东兴雷达站的代号。

谢昌云道:“其他方面有什么情况?”

上校道:“我来之前还没有?”

谢昌云道:“时间应该来得及。我马上去你们司令部,你在这里安排夫人的飞机立刻起飞,再派几架战斗机护航。”

“是!”

谢昌云接着又走回到汽车旁,对站在车外的宋美龄道:“夫人,日军飞机正向我们进犯,黄司令不能来送您,我也要马上赶过去,请夫人赶紧上飞机,我就在这里与夫人别过。”

宋美龄道:“是不是韶关?”

谢昌云道:“看方向好像不是,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时间还来得及,请夫人抓紧动身,这里会有飞机为夫人护航。”

宋美龄道:“那你赶紧去忙,是什么情况回头告诉我一声。”

“夫人再见!欣怡姐你待我送夫人上飞机。”谢昌云说完便钻进了汽车对司机道:“快!去航空司令部!”

航空司令部就在机场的一侧,谢昌云只用了三分多钟就到了航空司令部的作战室。

见黄光锐正在作战室的一角打电话,谢昌云便对他摆摆手,然后对一名迎上来的空军少将道:“冯副司令,把情况说一说。”

空军少将把谢昌云引到作战室中央巨大的沙盘前,拿起长杆指着道:“谢长官,日机沿半岛南侧飞行,现在以到达这个位子。判断应该是有战斗机护航的轰炸机群,航向如不改变,预计将在二十五分钟之后首先与高州起飞的我机群遭遇,钦州起飞的我机群滞后八分钟左右。但现在对日军的空袭目标我们仍不能判断。”

谢昌云道:“那个蓝线是不是零式的作战半径?”

少将道:“是的,远一点的这条黑线是九六式陆基攻击机的。”

谢昌云看了一下沙盘上标注的地名又问道:“发出空袭警报的有哪里?”

少将道:“目前只有广州湾、钦州湾和高州。其他地方再晚一些也来得及。”

这时黄光锐正好打完了电话走过来,于是接着少将的话道:“日军航空兵安稳了几个月,这次突然大规模出动肯定有主要目的。而且这次日机的航向很奇怪,要不就是知道了我们有雷达,想在航线上迷惑我们,然后突然转向对某个目标进行攻击。但这个目标距离海岸肯定不会太远,否则很难达到突袭的目的。再就是不知道我们有雷达,按常规方式选择了最捷径的航线,沿着日机的航迹直线往前推,在其作战半径内这个方向上的重要目标只有来宾和柳州。”

谢昌云道:“分析的很有道理,来宾和柳州现在是我们物资的重要周转地,确实值得日军下本钱。我需要获得准确结果,你们重新部署一下,对日机暂不要进行拦截,只要日军机群过了这个位置,他们的目标就可以确定了,那时候你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最好一架都不要留下。”

黄光锐道:“好!冯副司令,你立刻通知两个机群与日军保持平行距离,没有命令不得暴露。命令南宁和柳州的战斗机立刻起飞对日机进行拦截。”

等冯副司令离开后,黄光锐又对谢昌云道:“谢长官,看来日本得到了我们从来宾和柳州有大量粮食物资存放的情报了。我们这个方向好预防,但是这个方向我们没有雷达警戒,日本远程轰炸机如果利用宜昌和武汉机场起飞从北飞过来,对我们的物资存放地或途中车队进行空袭,樟树零三号站向西的探测距离有限,我们不一定能及时防备。”

谢昌云道:“过了那么多天,声势这么大,运输线这么长,日本有多个渠道可以获得有关情报。如果这次能确认日机是奔着来宾或柳州而来,你说这个情况就必须要考虑。这样,不是还有一部雷达吗?在零陵先设一个站,我再从美国订购几部回来。雷达没有安装好之前,让十二集团军和湘南保安司令部多设置一些地面监视哨。”

谢昌云去年从美国订购的三部雷达,在东兴装了一部、陕北洛川装了一部。现在最新研制的雷达探测距离已经达到了九百公里,天线面积和主机体积还不及第一批的一半,而且有现成的成品,运过来只需要一个月。另外探测距离为三百五十公里的机动雷达也正在测试中,所以谢昌云没必要再把这种老机器留做宝贝了。

当然,对他来说不算宝贝的东西,对别人来说仍是梦寐以求的。目前世界上除了英美和中国的四战区之外,其他各国尚无投入实际运用的雷达。

虽然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长时间,但技术上的领先地位将使谢昌云始终占据优势。

上午十点五十,当日军机群接近到南宁以西的贵港上空后,其奔袭目标已十分明确,因此黄光锐立刻下达了对日军机群发动攻击的命令。

四分钟后,从南宁机场起飞的二十四架战斗机、一直尾随日机的另外两个机群的三十六架战斗机,从三个方向向日军的四十余架攻击机和三十余架零式战斗机发起了攻击。

一百余架飞机搅在了一起,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空中大战。

在自己的后方,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中国和美国飞行员士气高昂,而且又是事先布好了阵势,所以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几分钟的攻击就将多架日机击落击伤,并将日机队形冲得凌乱不堪。

在这种情况下,部分日机还是顽强的继续向北偏西方向飞行,试图能够抵达空袭的目标。

可这些日机飞行了几十公里之后,却迎头又撞上了从柳州赶来的十六架p-40战斗机。

从贵港一直打到了距来宾以南四十多公里的上空,敢于向北飞行的日机全部被击落,整个空中已无法寻觅到日军机群,只剩下了零散的虐杀和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