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墨道:“看那些人什么时候回来。”

高仙庸轻笑:“应该快了。”

这时,被临时从旁县拉来的仵作匆匆而来,大堂上的白热化局面似乎也得到了缓解,不等仵作上前行礼,司帛便吩咐他将尸体带下去检查。

升堂殿上,司帛淡坐不语,老夫妇哭泣声不止,原本沈奉是料定堂上不会再拿出什么证据,便也十分有耐心的等待了一会。

但是现在他等来的却是仵作检查尸体,他心中极为烦躁,上前一步道:“司大人,此事尚且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与本官有关,眼下本官还要进宫朝圣,怕是不得多耽搁了。”他说着,正欲道声:“告辞。”时,但见人群后头一阵骚动,将他这两个字话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

有穿着廷尉府官服的人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廷尉府的人员上前道:“大人,兰台府中未能查到有用的证据的。”

沈奉心头长舒一口气。

然而一口舒心的气尚未出完,又听道:“但是属下找到了目击证人!”

沈奉的心头猛然一惊。

那位乞丐走上前跪下道:“大人,小民瞧见了。”

司帛问道:“你方才说你看到了,看到了什么?将你所看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说出来。”

乞丐“哎。”了一声,他道:“这两日兰台府在办丧事,所用的东西都比往常要多许多,听闻沈大人为沈公子的死伤心难过,责令府上的人一律吃素食,府上厨房内之前剩余的荤食,自然是便宜了我们这些乞讨的人。那一晚我便在兰台府周围转悠,想着自己兴许能够寻到食物,谁知便在后院处碰到了这件事。”他眼神瞥向一旁铁青脸色的沈奉,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依旧哭泣的老夫妇,直了直身子又道:“那时我就缩在那个墙角处,瞧得真真的,他们送豆腐时是沈大人亲自验收的货,我当时还在奇怪呢,沈大人身子尊贵,为何会连验货这种小事还亲自上阵,当时我还想是因为沈公子的死,让沈大人格外的注意,所以也没有多上心。谁知不大一会,沈大人便对他们的女儿上下其手,还称要将她纳入府内为妾,为沈家开枝散叶!那女子不从,沈大人便命府内的人将她强行的带入了府内,可怜府外的他们年事已高,只得站在门外等候。”

司帛问道:“可看清楚了?你可知诬陷朝廷官员是何罪名?”

乞丐道:“小的知道的,也瞧得真真的,听的真真的,我当时便觉得这当官的怎么心思这般的大,刚刚死了儿子,头七还未过,怎得就这么着急就要开枝散叶。后来我又一想,沈大人如今年事已高,又只有沈公子一个孩子,沈公子死了,他自然是想要快些添新丁。再说她家女儿入了府内为妾,沈大人自然会给他们一些钱财,这样他们一家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我这样想着便再也没有留意了,谁知今早上便发生了这件事。”

“你胡说!”沈奉气急败坏的指着乞丐怒吼,“本官岂容得你这么诽谤,看本官不杀了你!”他愤怒的朝乞丐扑去,却被人阻止。

面对沈奉的气急败坏,乞丐惊了一惊,而后道:“大人若是不信,我还有证据!”他说着又道:“当时沈大人与那女子争斗的时候,被女子抓伤了脖子,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只需沈大人撩开自己的衣襟一探便知!”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沈奉的身上。

第四十九章证据(二)

沈奉神色略显慌张,但是他依旧愤怒的道:“放肆!本官的衣服,岂是尔等刁民想扒便扒的!”

就在这时,仵作从后院而来,他走入堂中央站定拱手道:“大人,死者在临死之前与人发生过争执,身子已不是完整,她指甲中尚有残留的皮肉,可见是在争执中抓伤所致。”

仵作的一番话,已经完整的证实了乞丐所言非虚。

司帛眼睛看向沈奉,“沈大人,为证实自己的清白,还需沈大人屈尊降贵,撩开衣襟让下官瞧一瞧了。”

有廷尉府的人上前想要去看沈奉的伤口,却被沈奉一声呵斥声吓得止住了脚步,他怒道:“本官堂堂朝廷命官,我看谁敢碰我!”

司帛微眯双眼,站起了身子开口道:“你我同在朝堂为官,大人不让他们碰,也该让我来瞧一瞧吧。”他说着便离开座位,步伐稳重,眼神坚定的朝沈奉一步步走去。

司帛这个人,在朝堂上是出了命的倔脾气,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在案子面前也是丝毫的不讲究官职的大小,他这种性子不讨喜,所以欧阳献才处处的打压他。廷尉府失火,原先的官员因为连带责任入了狱,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先让他做了暂代。

如今自己落入他的手中,沈奉有些心急,但见司帛眼中是毋庸置疑的坚持,他心中竟然一阵哆嗦,手不自觉的攥紧自己脖子处的衣襟道:“司大人,你若是敢碰本官,本官便去告诉王上!”

司帛道:“王上那边,待案子了解,我自会亲自去殿上请罪!”他不容分说的一把钳固住沈奉的手,一手撩开他脖子处紧护着的衣襟。

霎时,那脖子处五道尚未结痂的伤疤,就这样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人群中一阵唏嘘!

司帛问道:“沈大人还有何要解释的吗?”

虽然事实面前毋庸置疑,但是沈奉还是坚持的道:“这只不过是被我家的猫抓了一下罢了。”

“猫?”司帛轻笑,“坊间传闻,沈公子是最讨厌猫的,所以沈大人为了自己的爱子,兰台府周围的百姓,都不敢养猫,纵使有不识趣的野猫经过,沈家也会派人将猫打死。我至今尚且记得,沈大人曾经说过,自己对猫过敏,现在既是被猫所抓伤,敢问大人过敏的症状是在哪?”

一番话,将沈奉问的是哑口无言。

“大人!”人群后头又有一声响亮的声音响起,是前去重新埋葬花伶的人已经归来。

他走至堂中央,拱手对着司帛道:“大人所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妥,只是有一件事要禀告大人。”

司帛问道:“什么事?”

“这是属下去往花伶之前埋葬的地方所得的东西。”他双手抬至眉齐,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模样精巧的令牌,早有人将令牌拿给司帛,他拿在手上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沈奉的身上沉声问道:“沈大人,兰台府的令牌,为何会在花伶的墓地中?”

沈奉抬眼看清司帛手中所握是何物时,瞬间心头又是一惊!

花伶是杀害他儿子的仇人,尽管欧阳覃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沈仁昌的死只宜草草结案,不宜再翻至明面上,让他最近也不要再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但是他一看到自己的孩子如今还在棺材中躺着,他世上唯一的孩子从此便没了,一时被恨意冲昏了头脑,这才托人打探到司帛将花伶葬在了何处!

而他只是将他的尸体挖出来,自己抽两鞭子解恨,事后也将那坟墓重新的填好,谁知今日便听闻了花伶的尸体被放在南城门上。

他心头不是不怕,挖人坟墓一事,是天理不容,不仅百姓会愤怒,南安王也会愤怒,是以他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个想要找的便是去往相国府。

谁知就在他刚刚出了府上,便被廷尉府的人传召。

廷尉府前有人击鼓,必然是要升堂,廷尉府官员奉命传召,不管是多大的官员,都要前去堂上接受审问,这是南安王朝更古不变的规矩。

初入这里时,他原本还以为只是这个平民的一件事,他原本也不想在这个当口多添一条人命的,可是谁知道这个女子性子是这样的刚烈,在他办完了事,便选择了上吊自尽。

原本两件事,他事先已经找人确定过了,不会有任何的线索会查至兰台府上,所以他开始矢口否认,只要他不认,廷尉府没有确凿证据,便耐他不得。

可是他没有想到,原本已经确认无事的两件事,竟都有目击者和证据。

但见司帛拿着那令牌问他时,他心头一惊,大声道:“冤枉!”

乞丐所说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铁一样的证据指向了沈奉,且他自己的身上还有铁证,加上又有在花伶的墓地前找到兰台府的令牌,沈奉此时无论在如何申辩,都已经无法扭转这个局面。

在场的老百姓几乎都坚定刺史大人沈奉竟是一个残害百姓,为儿子报仇而不择手段的恶毒人。

这样子的一个官员,百姓不稀罕,自然也不会再去敬重。于是乎,人群中有人喊道:“这样子的官员,不为百姓谋取福利,却强抢民女,害得一条性命!又做出挖人坟墓鞭尸一事,这样子的官,我们要他何用!”

“对啊,不要也罢!”

“当官不为民做主,反而以官职谋取自己的私欲,求大人为百姓做主!”

有人喊,必然会有人回应,一时间廷尉府门前百姓的呼声竟是前所未有的整齐!

廷尉府前百姓的呼声,引起了南安王的注意,当这整个案件的始末由司帛在朝堂上呈给南安王时,南安王震怒,责令将其按照律法,严格处置!

今天发生的这两起案件,很明显是针对兰台府的,沈奉完了,兰台府完了,这已经是落下了铁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