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再早一些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很恩爱,好像有那么一幕,是妈妈在帮爸爸整理制服。那时候她看他,温柔的眼波里全都是爱。

妈妈见他来了,还很自豪地跟他说:“明明,你看你爸多帅。”

高明不服:“我以后要当督察!我肯定更帅!”

“为什么要当督察?”

“你知道什么叫督察吗?”

爸妈面面相觑,惊讶于这么个小孩哪听说的督察这个词。

“督察就是监督警察的人嘛!”高明从小耳濡目染,明白得很。

“哈哈哈哈!”妈妈笑得前仰后合,感叹道:“我儿子出息了。”

“好小子,原来是想压你爹一头。”爸爸装模作样地叹气逗他们。

“压你一头怎么了?我们明明以后肯定能比爸爸强,对不对?”妈妈说着朝他挤了挤眼睛。

爸爸笑着把他抱起来,把自己的大檐帽戴到他小脑袋上,信誓旦旦地说:“小同志,你放心,爸爸一定遵纪守法,忠于职守,清正廉洁!”

怎么人是会变的呢?

高明怎么也想不通,他曾那么引以为傲的父亲,那么信任的父亲,最后会变得那么不堪。

他们一个一个都远去了。

“比爸爸强。”

——爸妈最后的共识。

我现在,比爸爸强了吗?

高明想着,难过地笑了一下。

第55章 孔雀十一 peacock 下

“高明,高明?”

表演早就结束了,周围的游客渐渐散场离开。陈贤叫高明两声,他都没反应,于是伸手去他眼前晃了几下。

高明跟着陈贤的动作看向他,又愣了很久才回答:“嗯。”

见过年少的他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去了。只剩陈贤。

他爱过的人,一个一个都消失了,只剩陈贤。

都是会变的。人都是会变的。

我得多珍惜你,你才不会也离开我?

母子不行,父子不行,兄妹不行,难道兄弟就可以吗?

不行。不行。得是非常非常独一无二的。

得是超越一切协议,超越一切契约,超越一切誓言的。

高明看着陈贤。

果然还是做不到,果然还是不放心。

陈贤,我要你爱我。

“想什么呢?”陈贤看他神情恍惚,又问。

“没想什么,犯困呢。”高明眼睛弯弯朝他笑了笑。

“行了,我们回去吧。”

“别,哥……”高明拉住他,又改口叫了一声:“陈贤,我们去城里逛逛好吗?”

他实在不想满脑子都是些乱糟糟的悲惨记忆。

他想找机会,他想听到那句让他能安心的话。很想抓住一些什么,能成为永恒的什么。

“都犯困了还逛?你消停点吧,等开完会我带你来逛。”

“开完会不就要回去了吗?没时间了……我能出一趟国不容易……”

被高明一求,陈贤犹豫了。他也想带他多散散心,看他恋恋不舍,也想顺着他,只是担心他身体受不了。不过这半天下来,看他状态似乎还好。

于是他又给高明的围巾整理了一圈,叮嘱道:“那说好了,最多逛到三点。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嗯!”高明温暖地笑着,使劲点了点头。

火车总站算得上是个气派建筑,前面的小广场上有恩斯特·奥古斯特的骑马雕像,算是很有辨识度的地标,有不少人在雕像周围等人汇合。

沿着火车站前大街一直走,两侧都是些商店,街道宽阔整齐。

他们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沿着一个方向漫步,过了两个路口进到老城区,周围的建筑变成了古老的半木质结构。红砖结构的哥特式教堂敲响了正点的钟声,同样独具风格的老市政厅前有亲友在和新婚的夫妇合照。

市中心步行街就这么大,走走停停也不到半小时就横跨了老城。

路遇一座象牙白色调的文艺复兴风格建筑,据说是莱布尼兹的故居。

“莱布尼兹,是那个搞微积分的吗?”陈贤一边换着角度观察门口的雕塑,一边问。

“莱布尼兹可是个了不得的人,我们听的多是讲他是位数学家,可人家还是律师、哲学家……他是个唯心主义的理性主义者,他认为世界是确定而必然的,由客观、独立、又无限的实体构成。而这些实体,从某种角度来看,又各自包含了全世界。”

“啊,哲学……”陈贤感叹了一句,眨着眼睛去看天,就像听到了什么让他颇为无奈的话。他转着手腕,像是想把自己的茫然传递给高明:“高老师,唉,啧,您能,把它转化成一种,咱能听得懂的话吗?”

高明笑了他一下,道:“行,你不用去管那些弯弯绕绕了,总之,最有名的是,他认为我们的宇宙,在某种意义上是众多可能的世界中最好的一个。”

“最好的一个……”陈贤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

“只是你要站在一个全知全能又至善的神的角度去看。”高明抬头眯着眼看了看那栋楼的尖顶,好像有个握着什么兵器的雕塑伫立在那。他又说:“人的思想都是有局限的,宗教信仰有时又会放大局限性。莱布尼兹的哲学理论……怎么说呢?它可能不正确,但我很欣赏这种乐观和忠于理性。”

注定是最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