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场内,空气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去看首位上女皇陛下的神情。

更衣回来的御锦枭目光阴沉的看着身旁的空席位,心里对纪凰在宴会上的各种放肆举动已经忍到了一种极限。

再怎么说她御锦枭也是这御天帝国的皇、这场宴席的东家,那弈凰哪怕是真有急事要暂时离开,也应该找个人代为禀报去向才是。

半点解释都没有,离席这么久了还未回来,她到底有没有把御天帝国的尊严地位放在眼里?

“弈凰大人驾到!”

宫侍的通禀声缓解了宴场内的死寂氛围,所有人都闻声望去。

只见宴场入口,跟自家夫君分开之后,弈凰大人慢悠悠迈着极其不愿的步伐游回来了。

进来之后的纪凰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其余人望向她的古怪眼神,自顾自的走到席位上,从容的拂了拂衣袖坐下,单手撑头假寐。

御锦枭看着纪凰的举动,在心里已经下令把她拖出去凌迟数十次了,可面上却不能做得太难看,还要保持着东家的笑容和和气气的问道:

“弈凰阁下怎么突然离席了?难不成是在我御天帝皇宫吃得不习惯?”

纪凰闻言懒散掀眸,打个哈欠有些倦怠的答道:“御天物资丰饶,皇宫更是盛康。只是在下昨晚没休息好,今日倒是扰了诸位兴致,恐怕要提前离席了。”

言下之意:你们要说什么要干什么要算计什么都请赶快,我马上就要撤回去补觉了。

说话的她明明是翘着二郎腿、一副颓靡纨绔子弟的做派,却硬是让人移不开眼。

杨预猛地抬头,眼眸中浮上不舍,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宫宴时间这么短。

弈凰阁下是天下最为神秘的人之一,能遇见一次都是难得,今天过后还真不知何时才能有缘再遇。

而且他早已及冠,家中应该快要为他与御拓池安排婚约了吧……

“弈凰阁下现身一次可是难得的紧,到底是个大忙人啊,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

御锦枭扯着和气的笑容,话中有话的感叹一句,随后看着纪凰的同时余光却扫过满场的皇商继续道:

“朕听人说阁下方才只与龚商家相谈甚欢,是这其余人都入不得阁下的眼吗?”

众皇商闻言皆是战战兢兢,唯有龚科心里松了口气。

果然,陛下不会管交易中到底谁是最大受益方,她只会在乎皇商们能不能抓到和揽月合作的机会、能不能顺利上缴那翻了几成的皇税。

幸好她刚刚已经和弈凰阁下签订了合同,虽然这交易近乎是充当苦力白干一场,但得到的钱财已经足够上缴皇税了,想来算是暂时安全了吧!

而且揽月素来秉持合作双赢的原则,弈凰阁下刚才商谈时也并没有完全不给赚头的意思。只要自己安分守己按合约供货,多合作几次应该就可以稍微抬点价了吧。

只要能傍上揽月这棵大树,前期多出点力少赚点钱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后头还有的是大好处呢。

不同于龚科心里的窃喜,御锦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朝五皇女席位上的女子投去一个彼此明了的眼神,眼底深埋的是仇怨与不甘。

端坐在席位上的御行符朝着御锦佚的方向微微颔首,已经知道后者的意思是让她接近这弈凰。

但这件事说来容易做来难,从御锦枭一直碰壁就可以明显看出,那弈凰可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啊。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上方的席位上,纪凰看着这数百号皇商突然盯着自己,心里已经有了要拍拍屁股走人的冲动。

短暂的安静过后,只见皇商中有一人直直的朝纪凰冲了过来。

那浑厚圆润的身躯,仿佛一颗滚过来的保龄球,让风鸣不得不厚着头皮上前一步挡住她,然后横起剑冷着脸对面前这墩肉乎乎的女子道:

“阁下有话请讲,吾主不喜有人触碰。”

冲过来的女子脚下一顿紧急刹车,站定之后看着离自己鼻尖近到可以感觉到冷气的剑鞘,瞪大双眼咽咽口水,哆哆嗦嗦开口道:

“在下……在下阮……阮恬,想请……请弈凰阁下看看……看看这份合约……”

说着,阮恬伸出自己那肉肉乎乎的手。在袖子里面翻找摸索了一会儿之后,把叠的方方正正的合约递了过去。

风鸣收回了自己的佩剑抱在怀里,伸手接过阮恬递上来的合约,说了一句“请稍等”之后转身递给了纪凰,然后规规矩矩的又站回了纪凰身后。

纪凰挑挑眉,饶有兴致的拿着合约看了几眼,投向阮恬的目光透露着趣味。

“阁下确定要按这个合约来签?”

如果说刚刚龚科那份合约是盈利惨淡,那阮恬这份合约就真的是完全零收入了。

除开她要上缴的皇税之后,这笔交易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私人收入,而且交易途中可能还要倒贴部分不可逆因素造成的损失。

这阮恬今年是想喝西北风过年的节奏吗?怎么经商起来比风鸣还不靠谱?

怪不得阿卿说阮恬的商户容易被其它商户欺压,这么倒贴钱的大型商户,不被欺压都不正常。要不是有皇商的名头撑着,恐怕这阮恬的商户早就被吞并瓜分了吧?

而偏偏阮恬闻言还半点亏了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紧张兮兮的望着纪凰,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弈凰阁下……是对这合约不太满意吗?这……这些都可以更改的!实在不行的话……那在下可以再把金额降一点……”

由于纪凰有意把合约抬了抬,站在她身后的两人自然也看清了合约上的内容。

纪凰眼眸眯了眯,看了看面前的阮恬,随后和风啸同时瞥了一眼风鸣,缓缓启唇道:

“阁下不必紧张,在下只是很少见到阁下这样这么敦厚的商人了。”

嗯,对比之下,风鸣也没有那么愣了。

风鸣表情僵硬,视线从她家主子手里的合约上挪开,盯着阮恬眼冒绿光。

这位阁下,考不考虑和我换个职业?

阮恬闻言长吁一口气,目露期待的盯着纪凰,小心翼翼开口探问:

“阁下的意思是……应允了这合约?”

纪凰倒不忙答她这话,反而单手撑着脑袋,慢悠悠的反问道:

“阁下可想换个方式与在下交易?”

虽然这阮恬的经商手法有所欠缺,但皇商的名头却是做不得假,在御天帝国甚至天下各国可是能走不少捷径呢。

而且看她身上的衣料虽然花样陈旧过时,但质量已属上佳,想来应该是她自己的商户生产织造出来的。

这样的锦缎虽然样式不达标,但质量比起揽月阁历来的交易商而言只好不差,价格也还已经低至成本价。要是这笔交易她都不做,恐怕雨凝那货要肉疼到明年去。

但她可不仅仅是想要做成这笔交易,她还要从御天帝国,挖走阮恬这座皇商商户。

此刻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要被揽月之主打包挖走、泡进奸商大染缸的阮恬,还傻乎乎的望着纪凰,十分单纯道:

“弈凰阁下觉得怎样交易比较合适,那就怎样交易吧。”

反正她的商户已经处于亏空状态,临近破产了,要是和揽月的交易无法进行,她肯定一穷二白三欠债。在这种情况下,再怎么交易貌似都已经坏不到哪去了。

看着阮恬说完之后还朝纪凰咧开嘴笑得憨厚,一众皇商心里嗤笑:弈凰是谁?那是商界精到半个铜子儿都不会漏出去的人!任由她去定交易方式,那不是自己把自己坑的裤衩都不剩吗?

多年以后,这些人看着和揽月签订了终生供需合约、在锦缎业内叱咤风云的阮恬,再回想起今日的场景,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早知道会有那样的好处,她们现在削尖脑袋也要挤到弈凰阁下面前去!

可惜啊,时间不能重来,而且她们的本性就是如此。哪怕是再来一次,她们也不会舍得把一切都押给精得不漏半个铜子儿的揽月之主吧?

纪凰将阮恬递来的合约又递回去,浅酌一口酒,勾起唇缓缓说道:

“阁下现将这合约收回去,两天内揽月自会派人上门拜访商谈,届时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听到纪凰这么好说话的语气,阮恬也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一步把合约收走,满目感激的朝着纪凰道:

“多谢弈凰阁下,在下告退。”

纪凰点点头,看着她朝皇商的席位走去之后收回视线,继续半迷蒙半清醒的撑着脑袋,偶尔拿起筷子吃两口又放下。

其实并不是她好说话,而是阮恬这人真的太实在了,完全只是为了能上缴皇税才来和她交易,半点心机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为难人家老实人的。

许多皇商看着阮恬兴冲冲的下来,心里仿佛都已经能预见到阮恬家财散尽身无分文的模样了。在心里幸灾乐祸的鄙夷阮恬一番,然后对与纪凰的交易更是畏惧。

龚科没讨着好,阮恬也把自己搭了进去,她们真的还要凑上去给这弈凰宰吗?

虽然这弈凰的生意做起来很大,但是算起来还不如一笔笔小生意赚得多。为了能尽快缴纳皇税而做这笔生意,真是太亏了。女皇那边又催得紧,真是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