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国寺,九天宫,偏殿。

“宁郡侯、简门主请用茶。”

小僧端着茶水走进殿内,略带些拘谨的将茶杯摆好,一杯一杯斟满茶水后才退了下去。

纪宁现在倒是难得规矩,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一派正经御使的模样,惹得简墨离心里痒。

风鸣站在一旁,朝着风啸挤眉弄眼,疯狂暗示:这咋办?

风啸白她一眼,那意思:主子都不急你急啥。

风鸣:……好像是哦。

纪宁小学生似的乖乖坐正、简墨离盯夫狂魔似的眼睛不挪地儿、风鸣智商出走似的内心戏十足、而风啸则是一脸六亲不认的冷漠。

总之,殿内四个人也没谁先开口说话,只剩下空气中偶尔响起的喝茶声格外清晰。

……

“诶!你等等!你是哪位住持名下的,怎么面生的很?”

殿外,已经端着茶水准备离开的小僧却突然被身后的一名住持叫住,只能停住脚步转身答道:

“小僧是伽音住持名下新入门的僧人,请问师太还有何事?”

见这小僧仪态谈吐都还不错,倒比寺内的许多僧尼都从容得多,那住持也没再抓着身份说事,转而问道:

“你刚才进殿做甚?”

虽然伽音住持教导出的僧尼都极为严苛守礼,但毕竟今儿个是女皇亲临,又有各方势力的使臣做客,她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懈怠啊,必定得事无巨细的了解清楚才行。

小僧闻言一愣,随后低声答道:

“小僧进殿为西玖帝国宁郡侯和器门门主奉茶。”

“嗯。”

她原以为各方使臣都在宴场上了,没想到竟有使臣来了这九天宫,真是她的疏忽。

幸好这小僧过来伺候着,否则要是使臣无人看顾,陛下责怪下来,她们可承受不起啊。

住持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老快,应了一声后看四周也没有别的僧人可以叫来调用了,只能对着小僧继续道:

“想来陛下和皇君应该已经完成洗礼了,既是如此,你便再走一趟,为陛下和皇君奉茶吧!”

不过皇家的差事可不是好做的,稍有不慎都可能要掉脑袋,还会牵连到整个佑国寺的人。

想到这里,住持看了小僧一眼,深觉这小僧年纪尚小,怕是做不来御前伺候的活计。

“罢了罢了,你将这泡好的茶水给我,我亲自去吧!”

话落,还不等小僧反应,住持已经端过他手里的托盘,朝着九天宫的方向走去了。

这住持一心担忧着皇家的阴晴喜怒,也没注意到在她离开之后,背后的小僧却陡然笑了。

刚才碍于殿内两名面具人的目光犀利的很,他也没敢有过多的动作。现在正愁无法动手呢,倒是有人上赶着去替他做了。

……

九天宫,偏殿。

“属下见过主子、主君!”

一直对纪宁憋着笑强装不认识的风啸风鸣见自家俩主子终于腻腻歪歪的走进来,心里那叫一个舒畅,连忙行了礼就开溜。

在两人刚出门时,还恰好遇上了端着茶水低头走来的住持。

刚走进门的纪凰和御弈卿满头雾水目送这两人猥琐的跑出去,相视一眼耸耸肩。

最近不是很懂这些家伙的脑回路了。

“凰……”

“弈凰!”

纪宁刚准备开口叫人,结果就被简墨离突然拔高的音量给压了下去。

“怎么,简门主今儿个见着朕这么兴奋?”

纪凰沙哑着嗓音,也听不出原本的声音是什么样。

这也是武学内力的开挂之处啊,堪比变声器一样的存在。

“……呵!”

兴奋?

我兴奋你个饿死鬼!

听着纪凰着毫不客气的自恋话,简墨离顿时语塞,一时间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了。

“既不是为了来看望,那简门主这是过来干嘛的呢?”

纪凰牵着御弈卿走到首位坐下,毫不客气的往后一靠,一副吊儿郎当的街头地痞模样,就差没翘个二郎腿。

“陛下、皇君,请用茶。”

住持低声道了句,随后弯腰站在一旁,也不敢自行退下。

“嗯。”

御弈卿端过茶杯应了声,朝着住持挥了挥手,原本心里战战兢兢的住持才敢迈开步子退下。

“我过来让你知道知道你这地盘管理的有多差。”

简墨离一提起纪宁遇刺的事儿就来气,现在在纪凰面前提就更来气了。

把茶杯往桌上一搁,内心却想着是不是所有姑嫂上辈子都是仇人?不然她这辈子怎么看着纪凰就拳头痒?

纪宁看这两人快要掐起来的架势,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越觉得这女皇真的就是他家妹妹。

但是,为什么凰儿不认他?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的纪宁扯了扯简墨离的袖子,示意她先别说话。然后自己放下茶杯站起身,朝着纪凰和御弈卿开口道:

“西玖使臣在弈凰帝国境内遇刺,此事还望弈凰女皇详查。另外本侯前来也是为了感谢揽月相助,让西玖使团免于伤亡。”

唔?

自家哥哥这么正经的和自己说话,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纪凰歪了歪脑袋,随后笑道:

“宁郡侯客气,既然诸位进了弈凰国界,朕便有义务为西玖诸位使臣的安危作保。况且此事确实是朕管理不周,使得贼人有机可乘。宁郡侯不责难已实属不易了,不必言谢。”

苍天为证,这绝对是这对兄妹有史以来最正经的对话了。

要不是这佑国寺人多眼杂,有些话不能开口说,恐怕现在纪宁都扒拉在纪凰身上跟个无尾熊似的了。

很明显,通过纪凰这格式化的回答和简墨离一直阻止自己叫人的举动,纪宁也慢慢压下了看见他家妹妹之后的激动心情,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

冷静下来之后,智商自然也就慢慢回笼了。只听纪宁朝着纪凰再道了句谢,中规中矩的问候几句之后,突然开口问了句:

“女皇可喜欢听琴?”

一直憋着笑和自家哥哥打官腔的纪凰突然听到他问了这么一句,手指勾了勾耳边一缕长发,意味不明道:

“那要看郡侯说的是什么时辰、何人弹奏了。”

话落,只见纪宁眼底闪过一抹流光。规规矩矩站起身,弯腰行了个礼,朝着纪凰开口道:

“女皇言之有理。登基事务繁多,本侯就不打搅女皇了,先行告退。”

“宁郡侯慢走,等有时间朕一定亲自去驿馆慰问西玖诸位使臣。”

“谢女皇。”

这突然结束的聊天让简墨离有些迷茫,还不等她缓冲一会儿,纪宁就一爪子拽着她离开了。

等这两人走后,御弈卿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望向身边的纪凰,凑到她耳边饶有兴致的低声问道:

“陛下可否告知臣君,听琴又是什么新暗语吗?”

看宁哥儿离开时脚步那么轻松欢快,必然是已经确定了阿凰的身份。

只是他挺好奇,用阿凰的话来说,听琴是什么新梗吗?

纪凰宠溺一笑,伸手在他鼻尖刮了一下,俯首在他耳边故作神秘的道:

“等哪天皇君赖床不起来时,可以让宁郡侯在你门外弹琴,保证让你没有再闭眼的欲望。”

也亏自家哥哥想得出来,居然还敢问她喜不喜欢听琴。之前在府里她睡觉时,他在她门外玩魔音穿脑的账还没跟他算呢。

对于自家哥哥的琴艺,她真的只能说:哥,你赢了。

听了纪凰这话,御弈卿大概也能对纪宁的琴艺猜到几分。淡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丝龟裂,但还是云淡风的轻扯开话题道:

“时辰差不多了,该去宴场了。”

“嗯。”

纪凰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朝着御弈卿伸出手。

御弈卿伸手搭上她的手,缓缓站起身后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后才慢慢恢复清明。

“阿卿?怎么了?”

纪凰伸出一只手扶住他,另一只手握上他的手腕,诊了许久脉却也没发现脉象中有什么异常。

“嗯……可能是刚好到了这几日,身子不爽。”

御弈卿晃了晃脑袋,现在确实也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常,一时间倒也并没在意。

“没事的,走吧,迟到太久可不好。”

“嗯。”

……

佑国寺,孔祁殿。

看着满桌的绿色,一众使臣内心真是不争气的流下了两行泪。

只要是在寺里,即使是宴会,也是斋宴。

她们大老远跑过来这弈凰帝国,每日都要承受着一不留神就脑袋搬家的压力,现在还连块肉都吃不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幸好就今天这一天是斋宴,不然她们都得一脸菜色的回去了。

不过还好,一般的使臣也就只敢在心里哔哔几句,该吃还是得吃的。

但是这其中,肯定会有那么几个不一般的使臣,例如——

“母亲!你哪儿来的鸡腿?!”

晨泽泉吃着吃着突然看见一旁的晨雾衣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根鸡腿,差点没被喉咙里一根青菜噎死。

我的娘啊!这是斋宴啊!

你这……这不合适啊!

“起开起开!吃你的去!别看我!”

晨雾衣一巴掌拍开晨泽泉想要夺鸡腿的手,毫不客气的转个身背对着晨泽泉,继续低头啃。

谁生的憨批女儿,竟然还想在她老娘的嘴里夺食?她吃个鸡腿怎么了?她自个儿掏腰包花了二两银子买的鸡腿还不让吃了?

再说了,这小憨子不嚷嚷不就没人注意到她在吃肉了吗?今天她们一整天都得在这寺庙里边吃斋诶,还不让自己备点伙食了?

哎!这智商啊!

晨雾衣一边在心里嫌弃自家孩子,一边把鸡腿啃得吧唧吧唧的。

旁边席位上,月浮生微微侧目,喉结几不可见的上下滚动,随后装作没看到似的把脑袋转了回去。

“月弓。”

温润公子唇瓣轻启,缓缓喊出这两个字,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属下明白。”

在月浮生身后,站着的黑衣女子眼角一抽,看了看隔壁桌晨雾衣手上的鸡腿,额头上滑下几条黑线。

她本来是家族顶级暗卫,可近期充当了公子的近身侍卫。嗯,现在还要去充当跑腿小厮,跑腿买鸡腿那种跑腿小厮。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是谁把她们公子带歪了?

……

“墨离,我有枣泥糕,吃不吃?”

“我尝尝。”

“还有肉脯,要不要?”

“给我一点。”

“还有一大袋鸡腿,先给你来俩?”

“好。”

背景板:一众西玖使臣和器门成员看了看面前一盘又一盘的叶子,再看了看一包又一包分零食的两位主儿,突然有点酸。

西玖使臣:……郡侯,你不给我们来俩吗?

器门成员:……门主,你不给咱们分点吗?

事实证明,祖孙就是祖孙,这种不管何时何地都得囤好存粮的居安思危行为,真的是很管用的。

万一哪天就碰上吃叶子的时候了呢?

……

“女皇陛下驾到!皇君驾到!”

别问为什么这两人比纪宁晚到这么多,皇君大人不会告诉你他是又被女皇陛下骗去吃了个半饱才来的。

“参见女皇陛下、皇君。”

满孔祁殿的人齐刷刷站了起来,本来挺大的场地突然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诸位不必拘礼,继续用膳吧!”

纪凰牵着御弈卿径直走向首位,却很是意外的感到一道不太友好的视线。

“谢陛下!”

满殿宾客先后入座,御弈卿循着刚才的感觉望去,视线恰好定格在南罡使臣中。

南罡四皇子,越溪。

他倒是不记得何时与这号人物有过什么交集,但刚刚感觉到的敌意又不似假的。

“阿凰可曾认识南罡四皇子?”

御弈卿再次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之前完全不认识这号人之后只能问问纪凰。

“嗯?谁?”

纪凰反射性的反问一句,错愕的小眼神顺着御弈卿的目光望去,蹙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记起来她什么时候见过这南罡皇子。

“哦,没事了。”

倒是他忘了,他家阿凰是个记不住人的。

“启禀主子,南罡四皇子原先混入揽月屠生纳新,后来被你下令驱逐,可能心有不满。”

风啸上前一步,俯身在纪凰耳边小声提醒,对于自家主子这选择性记忆很是无奈。

御弈卿就坐在纪凰旁边,风啸的话又没特意压低,他自然是听得到的。

果然,阿凰的记性让人发愁啊。

只不过……明明是阿凰下令驱逐了那越溪,可为何他总感觉越溪似乎对他的敌意更大一些?而且那越溪看阿凰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