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墙壁上用小钉子钉着一幅幅图稿。画稿密密麻麻的覆盖在墙上,都能当墙纸用了。

而且不止是墙上,就连桌上、柜子里、甚至地上,都随处可见叠放着的一摞摞图稿。

这些图稿上画的似乎都是阵法,尤其是有些图上画的阵法,乍一看简直一模一样。要拿起来仔细对比,才能发现那一点关键的差异。

纪凰现在就正拿着两幅图在对比,一点点检查之后才发现,两幅图上的阵法只有一点差异,那就是生门和死门对调了。

然而就是这一点差异,却足以让破阵的走线彻底颠倒。

“你知道这些阵法是哪儿来的吗?”

月沧海站在窗边开口问着,目光怅然。

“叠阵塔里的?”

纪凰找了个板凳坐下,一边搭话一边摆开好几张图稿,寻找着变动下蕴藏的规律。

“……”

听纪凰一猜就中,月沧海刚准备好的词就那么噎了回去,没忍住问了句:

“你怎么知道?”

“嗯?”

纪凰闻言一愣,满头黑线的问着:

“不就是为了叠阵塔里的《隐族录》才让我来的么?”

这老人家是不是太久找不着人聊天了?怎么净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咳咳!”

月沧海嘴角一抽,掩着嘴干咳两声,没再管这段聊死了的对话,继续沉声道:

“叠阵塔一共九层,层层机关如云且变幻无常。说出来也不怕你这丫头笑话,老妇和前几辈先祖们一次又一次的闯塔,可一次又一次的被挡了出来。”

“这阁楼里的收集所有阵法,都是每位闯塔人被挡出来之后绘制的。叠阵塔里的阵法,除了一楼之外,其余楼层每开启一次就变换一次,至今我们也不知道它能变换多少次……”

“理论上讲,前八层可以变换五千零五十六兆五千八百四十七亿次。”

纪凰从面前一堆稿纸里抬起头,拿着手里的竹笔蘸了蘸墨之后,又继续把脑袋埋进了那堆稿纸里。

“……你说什么?!”

月沧海的音量猛然拔高,震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她和那么多先辈们进塔闯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都不知道塔里阵法能变换多少次,这丫头光看着这堆稿纸就能看出来?

而且那么大的数字,她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每一层阵法的入口阵门固定,其余阵门随机变换。一层阵法只有两个门,所以阵法固定未变。其余楼层的阵门依次增多,阵法变换次数也在增多。将每层阵法的变换次数乘叠起来,就是前八层能变换的总次数。”

纪凰整理好面前的一摞稿纸,抬起头发现她那外祖母还在震惊,只好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个数字并不绝对,只是理论上讲是这样的。但叠阵塔存在这么多年了,可能出现机械老化一类的问题,内部阵法不一定能灵活变换。”

也就是说,叠阵塔实际上能变换的次数比她刚才说的要少。至于少多少,要看叠阵塔内阵法结构的老化程度了。

不过这么一座塔,建造至今数千年了,内部阵法居然还能正常运作,真是让她不得不敬佩古人的营造造诣之高。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闯塔如此之难,族里就没人想暴力拆塔?”

这个问题纪凰老早就想问了,那么多先辈费尽心思闯塔,结果还是郁郁而终,难道族里都没人有异议?

听了纪凰的话,月沧海摇了摇头,解释道:

“先祖们就是为了预防外贼拆塔,所以在顶楼设置了些东西。具体设置的老妇也不清楚,只知拆塔的话,塔里的东西会一起毁掉的。”

“再者,叠阵塔里的每一个阵法都是月氏先辈们苦心钻研的成果,也可给后辈们做试炼之地。贸然毁掉着实可惜,也着实是对先辈们不敬。”

纪凰闻言点了点头,拍拍衣袍站起身,又去找了好几摞图稿仔细研究。

月沧海就一直站在窗边看她忙来忙去,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夜儿也差不多是这般年纪,也是这样在这阁楼里认真学习。

纪凰认真起来很是沉默,半天都不说一句话。月沧海和她待在一起,竟然觉得自己肩上沉重的担子都轻了不少。

也许有些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让人信服的力量吧。

……

列骑国,帝都,古月路。

古老威严的壮阔府邸横亘这一条长街,每一座府邸的府门上几乎都是同样的两个字——月府。

不同于皓月府,月府是月氏家族其余旁支族员居住的地方,建造规模相对皓月府而言自然是小了些。

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比于列骑国帝都的其余高官府邸而言,古月路的所有府邸都已经算规模宏大了。

而且古月路是摄政月族的驻地,整个月氏家族都落根在这里。即使是列骑国女皇来了这条街,都得夹着尾巴好好做人。

……

“当当!!!姐夫你瞧,这串铃铛漂亮吗?”

月浮屠把他那肉乎乎的小手伸到御弈卿面前晃了晃,但看了一会儿之后又有点小失落,把铃铛串给取了下来还给那小商贩。

“怎么,不喜欢?”

御弈卿实在猜不透他这小孩子的心思,分明上一秒还欢欢喜喜的戴着,下一秒就不想要了?

小孩子的世界真难懂。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雷禁也有一串铃铛,我要是戴这个,她又该笑我乱学她了。”

月浮屠低垂着脑袋,一屁股坐在路边台阶上,双手撑着小脸,整个人突然怏怏的。

他每次见雷禁时,她身上都有好多糖,他总能从她那儿骗好多糖过来。雷禁不在,都没人能给他骗糖吃了。

御弈卿一愣,也不知道怎么该理解小表弟这奇奇怪怪的脑回路,只好走过去坐在月浮屠旁边,单手撑着下巴,心里想着她被外祖母叫去干嘛了。

旁边,坐在地上的小商贩:……

这两位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如此接地气?

莫不是俩傻的吧?

不过还不等她多想两句,她的小摊上就迎来了好几位出手阔绰的小姐,恨不得随便来一个就能包下她的摊位。

小商贩的东西买得快,一眨眼就卖完了。

她大概也猜到了这些富家小姐们的心思,看了眼坐在地上发呆的一大一小两位公子,麻溜的拉着板车回家了。

那两位公子,小的生得明媚可爱,大的生得雍容清贵,刚才那些富家小姐给钱,应该就是想让她快点让位滚蛋吧!

她出来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了,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富家子弟之间的事儿,她还是别搅和了,拿了钱就赶紧走人吧。

御弈卿坐在地上,神色自若的看了眼小商贩离开的方向,然后牵上月浮屠的小胖手,站起身准备离开。

“诶!这位公子,在下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冯优彬,敢问公子是?”

一位白袍女子上前叫住了御弈卿,做了一个她自认为很优雅的行礼动作。

“弈凰皇君。”

御弈卿淡声回了句,牵着月浮屠继续往前走,却不料又被那白袍女子拦住。

听了御弈卿的话,那白袍女子愣了片刻,随即就又挡在了御弈卿面前,像是面对淘气的孩子,有些无奈的笑道:

“这位公子,在下可没与你说笑,在下是真的对公子一见倾……”

还不等她说完,一道稚嫩的声音卡了进来,一字一句清晰道:

“这位小姐,麻烦不要出来抹黑揽月的形象。身体前倾十五度,右手不要随意放,需不需要请雨凝护法过来亲自给你示范一遍?”

“还有,你的丞相娘难道没教过你,在我们古月路,女皇来了都不得放肆吗?!”

月浮屠抬起头,朝着那白袍女子咧开嘴笑了笑,可爱的小虎牙此刻也显得有些尖锐。

“你……!”

白袍女子看着月浮屠一愣,总觉得有点印象,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皓月府七公子,月浮屠!这位小姐若是要找茬,尽管来皓月府,本公子随时恭候!”

月浮屠只是在哥哥姐姐们面前比较调皮罢了,出了皓月府,那就不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调皮就可以形容的了。

这么说吧,月浮屠在列骑国帝都的形象,就相当于纪宁在西玖帝都的形象,甚至比纪宁更加恶劣。

只见他恐吓过那白袍女子之后,嗤笑一声拉着御弈卿的手朝家族学堂走去。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这位小姐,你知道纠缠弈凰皇君不放是什么罪名吗?不知道的话回家问问你娘,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说完,月浮屠才真的觉得爽快了,蹦蹦跳跳的拉着御弈卿离开了。

剩下那白袍女子站在原地,刚才还意气风发的脸上,现在只剩下死灰色。

四周,那些本来还跃跃欲试的其余富家小姐,现在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看着面如死灰的白袍女子,她们止不住的在心里庆幸着,还好刚刚没敢和这丞相府的大小姐抢,否则就真的给家里惹上大祸事了。

……

古月路,月族学府。

“哎哟喂,小公子啊,您怎么过来了?”

学府里的管事见了月浮屠,那简直就跟见了活阎王似的,又惊又怕,生怕这位小祖宗是来闹事的。

这位小祖宗可不是学府学生,那可是半点儿都不在意学府规矩的。他若真要闹,她们完全拿他没辙啊!

“我来等堂哥们散学啊。”

月浮屠小脑袋一晃,极正经的说着。然后松开了御弈卿的手,乖巧的搬来一张椅子:

“姐夫,坐。”

被月浮屠这么一叫,那名学府管事这才知道御弈卿的身份,于是赶紧道:

“见过表姑爷!小的眼拙,一时竟没认出来,请表姑爷恕罪。”

“无碍。”

御弈卿挥了挥手,并不在意。

他今天上午本是打算吃了早饭就回去练武的,谁知先是被这小表弟拉去送夫子,后来又被他拉着逛街,现在又被拉来学府接人。

半天时间下来,他愣是没回过伐谋院。

月族学府有午休时间,中午散学后可以回府用午膳。皓月府里的七位公子,除了月浮屠之外,其余六人此刻都在知识的海洋里呛水呢。

月浮屠现在过来,就是见午休时间快到了,才来接六人回府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