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接下来的交给你了。”在自己学生面前,白主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要是明知道看不清还死撑,害了病人,那才真没脸。

“那你休息一会。”说完,手上已经快速的动作起来。

一个小时后,接好最后一根血管,夏小初抬起头:“田军医,缝合交给你了。”

“啊,哦,好。”正看得入神的田军医突然被点到名,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助手,而不是来观摩手术的学生。实在是换成夏小初后,他就帮不上手了。

田军医接过护士递上的针线,下针前竟有了迟疑,这种情况在他成为副主任医师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在看过夏小初堪称示范的操作后,才知道自己之前有多鼠目寸光。

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年纪轻轻,竟会有如此了得的医术。何为好医术?除了有扎实的理论知识,还需要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为什么病人都愿意找老医生看病,还不是因为老医生经验丰富。

见他缝合的还不错,夏小初这才放心的走到白主任身边:“怎么样,找到出血位了没有?”

“找到了一处,已经修补好了,这里还有一处,你来。”白主任利索的腾出位置。

半个小时后,夏小初这里落下最后一针,田军医那里也正好收线。

夏小初看了眼心电血压仪,对身边的护士道:“血压有点低,不过还行,密切注意颅内压。一旦有异常立马通知我。”

话音还没落下,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只听有个声音混在里面喊:“病人大出血,急需输血,有没有b型血的,o型血也行。”

夏小初和白主任对视一眼,转身跑出去,刚掀开帘子,就被等在外面的士兵围住,七嘴八舌的问病人怎么样了。

夏小初只能停下脚步,笑着道:“手术很成功,不用担心,病人很快就能康复。现在还不能进去,要等过了二十四小时的危险期。放心,不会有事的。”

士兵们还想再问些什么,夏小初指指边上:“我想过去看看,可以让一下吗?”

话音一落,人群立刻分出一条道,夏小初对他们说了声谢谢。可是没跑几步,又被堵在前面的士兵挡住。刚想叫他们让一让,身后跑上来一群士兵:“快让开,让医生进去。”

当兵的嗓门都大,这么一喊,吵闹的人群立刻分开两边。夏小初刚说了声谢谢,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喊:“高压80,低压40……高压70,低压30……”

“怎么办,血止不住。”

外面的士兵立刻骚动起来,甚至已经有人抹起眼泪来。

夏小初快速跑进帐篷,正好和站在门边的人目光对上。夏小初没理他,绕过他跑到手术台边:“怎么回事?”

“动脉出血。”

夏小初探头,只见病人打开的胸腔里全是血,还有血在汩汩的冒出来。

“赶快止血。”

“找不到破损的血管,止不住。”

夏小初接过他手上的止血钳:“我来。”

她刚才看的时候已经找到动脉破损的位置,因此一拿到止血钳,就立刻夹住一头,冒出的血明显变少了,摊手:“止血钳。”

护士立刻递上一把止血钳,夏小初接过,精准的夹住另一头:“清理。”

“血压稳住了……开始回升了,高压80,低压40……高压90了……”

就这样止住了,护士一边吸胸腔里的血,一边不时的偷瞄夏小初。看着好像很年轻,没想到怎么厉害。吴军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她只看一眼,就找到了。

夏小初看着破损的位置,切口整理,这明显就是操作失误,看了眼还站在边上的医生:“你割的?你找不到?”

这人吓了一跳,赶紧否认:“不是我,是梅军医,是他不小心割破了病人的动脉。我只是助手,帮忙止血而已。”这个锅他可不背。

夏小初扫了眼站在门边的人,出了事就知道往后躲,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这种人根本不配当医生。

梅向闵被她这一眼看得心里冒火,之前的那一点因为失误产生的愧疚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镜片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夏小初,眼底闪烁着诡异的暗芒。

“肋骨断裂,插入胸腔。”

吴医生在愣了一瞬后,连连点头:“对,对。”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经看出了病人的伤势,这也太厉害了。

“接下去的手术由我来做,你没意见吧。”

“没意见。”

回答她的是站在边上那张手术台旁的医生。听声音,是之前和她说过话的那位中年男军医。

夏小初朝他点了点头。

断裂的肋骨刺穿肺叶,好在没伤到心脏。被刺穿的肺叶还没进行修补:“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修补?”六名伤员是一起送来的,也就是说,打开胸腔用了两三个小时,哦,其间还割断了动脉。

“梅军医说,伤的太厉害,没办法修补,只能割除。”吴军医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梅军医。

之前因为紧张,一时没注意。等止住血,他才认出来,这不正是他们口中那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小姑娘。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不是她撒谎,而是他们有眼无珠。

夏小初被他这话惊得睁大了眼睛,不过手上的动作依然极稳:“把整个左肺切除?所以,是在切除的时候割断了动脉?”

她就说嘛,好端端的怎么会割到那里去,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大开眼界了。就这样的医术,到底是怎么从医学院毕业的?

“是,是……”虽然不是他主刀,但脑门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汗,羞的。

夏小初先把割断的动脉接上,然后开始修补肺叶,修补肺叶其实真不难,当然这是相比其他器官而言。破损的面积有点大,几乎占了大半个左肺,夏小初用了半个多小时才修补完。

“身上还有其他伤吗?”夏小初一边缝合伤口一边问。

“右小腿骨折。”

“开创性?”

“不是。”

“哦,对了,左肩膀有骨裂。”

“肋骨断成这样,肯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撞击,肩骨断裂很正常。”

几句话的功夫,夏小初已经缝合好伤口,剪断线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吴军医看着她飞针走线已经看呆了,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声“好”。

夏小初又在一旁观察了一阵,见他接骨的手法还不错,这才放心的离开。经过门边时,眼角余光都没往边上瞥一下。

等她一走,吴军医肩膀一松,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比当年在学校,被教授盯着还紧张,背后的衣服肯定全湿了。

夏小初一出帐篷就被围住,一张张黝黑的脸,紧张地看着她,有几个甚至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唯恐从她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夏小初摘下口罩,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手术很成功。”

当即有人举起手欢呼,夏小初赶紧压了压手:“安静!里面还在手术。”

欢呼声戛然而止,但大家的脸上还是很激动,甚至有个小兵还呜呜的哭起来,眼泪流到脸上立刻结成了冰。

站在他边上的士兵有些害羞的解释:“他这是高兴的,哭完就没事了。”

夏小初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见她回来,白主任先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见嘴角还带着笑,心立刻落回了肚子里:“怎么回事?”

夏小初撇撇嘴,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我都怀疑他那张毕业证是不是用钱买来的。就这样的水平,哪间学校会给他毕业。这也太不负责任了,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说谁草菅人命呢?”赵姐掀开帘子,正好听见最后一句。

夏小初不是个爱在背后说人的人,看见赵姐进来就噤了声。

白主任知道她的性子,主动接过话头:“那边都好了?”

赵姐身上还穿着手术服,显然刚做完手术:“两个都是撞击照成的内出血,一个手臂骨折,一个小腿骨折,都不算太严重,没生命危险。你们这儿呢?刚才外面闹哄哄的什么事?”

白主任简单的说了一下两名伤员的情况,最后摇头叹息道:“我这眼睛是大不如前了。时间稍微长一点,眼前就出现重影。今天幸好有小初在,唉,老了,该退下来,让年轻人上了。”

“才五十多岁,还没到六十,算什么老。以前也没听你提过,会不会是用眼过度?”赵姐进部队前在总军医院胸外科工作过好几年,后来去了部队医院,和白主任也共事过几次,不说十分熟悉,但关系也还算不错。

白主任摆摆手:“年纪大了,眼睛开始退化了,跟累不累没关系。”

之前夏小初一直没开口,这时才道:“老师,我可以帮你针灸。”说着还调皮的眨眨眼:“免费的,不收你钱哦。”

白主任眼睛一亮,脑细胞都能激活重生,眼细胞应该也可以。有了治愈的希望,心情一好,笑骂道:“臭丫头,不早说。”但声音里还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急迫:“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就可以。”夏小初脱掉手术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金针。

白主任闻言一喜,身体往椅背上一靠:“那就现在,我准备好了。”

赵姐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的,夏小初不是h大毕业的吗,怎么又跟中医的针灸扯上关系了?

“唉唉唉,等一下……”

白主任打断她:“等扎完,你再问。”什么事都没有扎针重要,谁都不能耽误他扎针。

还没问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噎在了嗓子眼,然后,随着夏小初一针接着一针扎下,她的眼睛越睁越大,越睁越大……

夏小初扎下最后一针,又轮着每根捻动了一下:“好了,二十分钟后起针。”

赵姐闭了一下因为太久没眨眼而酸涩的眼睛,看着被扎了满脸针的白主任:“有什么感觉?”

白主任仔细的感觉了一下:“有点热,还有点酸胀。”

赵姐看向夏小初:“真有用?”

夏小初点头:“当然。”语气十分自信。

赵姐看回白主任:“小初会针灸,你之前怎么不说?”

因为眼睛周围扎着针,所以说话的时候,嘴不能张的太大,有些口齿不清:“她会的东西多去了,哪可能都跟你说?谢老知道不?”

“哪个谢老?”赵姐眼睛蓦地睁大:“谢老神医?”

“对,小初是谢老的徒弟,你说她会不会针灸?”如果能睁眼,白主任此刻一定会甩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赵姐在震惊过后就是想笑。和神医谢老的徒弟比起来,h大博士的名头简直不值一提。如果那几人知道夏小初是谢老的徒弟,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神医谢老虽然已经隐世多年,但关于他的传言实在太多,而且都神乎其神,之前还有一部以他为蓝本的电影,一上映就破了票房记录。

田军医和两名护士,此刻已经成石化状态了。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竟然离他们这么近。

之前给夏小初当过助理的护士在巨大的震惊之后,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刚才不但和神医徒弟近距离接触,还给她当助理,一起救治病人。天呐,太激动了,真的太激动了,激动到不能自己。

田军医再一次唾弃自己之前的有眼无珠,还好他当时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要不然,他现在估计得去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赵姐指着夏小初的手,抖啊抖,嘴张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怕她受惊过度,夏小初过去给她顺背:“别激动,来,深呼吸,慢慢吸气,对,再慢慢呼气,好点了没?”

赵姐看着笑容可掬的小姑娘,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你真是神医的徒弟?”

夏小初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拿了瓶矿泉水打开,递到她手里:“我师父姓谢,但他不太喜欢,别人叫他神医。”

谁知赵姐闻言连连点头,一副小迷妹的样子:“对对对,我看过电影,他说他不是神医,他只是一个普通医者,治病救人,却救不了天下苍生。他说这句话时,那种悲天悯人的忧郁眼神,真是太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