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宵夜,谢昌云又向沈醉和陈处长询问了一些上海的综合性的情况。绑匪果然没来电话,到了零点四十,沈醉和陈处长就离开了,不过还是在院子里各留下了一名部下。

对沈醉这样级别的人物,谢昌云只送到客厅门口就足够给面子了,完了他又去看望了一趟张湘茵,见张湘茵服了镇静药已经睡着了,靠在椅子上发愣的何雅君一见谢昌云和何欣怡来了,忙站起来问道:“是不是有爸的消息了?”

谢昌云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新消息,不过各方都开始了积极行动。天亮了以后才是关键,雅君你和欣怡姐先上楼去休息几个小时,这里交给王秋和护士照看,我留在客厅里等着。”

何欣怡道:“还是让雅君和王秋去休息吧,妈这里有护士和保姆换着照看就可以了。小弟,我和你一起在客厅,万一有什么电话打进来我接要比你方便。”

何雅君道:“可我一点都不想睡嘛!”

谢昌云道:“不想睡就不要勉强了,不过精神还是要养一下。你们先上去洗个澡换换衣服,然后一起都来客厅里在沙发上躺一会儿。给我找一床凉席来,我躺在地毯上就可以了。”

何欣怡拉住何雅君道:“就这样好了。雅君,我们先去洗澡。小弟,等我们洗完了你也去冲个澡。”

见何欣怡几人上了楼,谢昌云突然想到了几个十多天没见的孩子,可孩子们有保姆带着睡,自己这时候上楼进孩子们的房间不方便,于是只得暂时忍下了想马上抱着几个儿女亲一亲的念头。

何其轩遭到绑架的消息传得极快,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各方都获知了这一情况,并都在考虑起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半个晚上,谢昌云和三个老婆在主楼的客厅里似睡非睡。由于惦记着何其轩的安危和会不会有电话打来,根本不可能踏实的睡着,但要说高度紧张了一阵之后,到了后半夜还一点倦意没有也是不行的,所以几个人都是不停的打一会盹又醒过来,何欣怡姐妹还过隔壁去看了母亲几次,到了早上六点过后就干脆都不睡了,谢昌云还到院子里去活动了一下身体,和值班的卫士说了几句话,顺便又把门房取回来的两份报纸接了过来。

不出所料两份报纸一打开,头版上都刊登了何其轩被绑架的消息,并详细表述了现场的经过以及对目击者的采访。

其中《申报》还加了“昨晚有重要人物抵达上海”的一则短消息,只不过没有指明来的是谁。

六点半一过,就开始有电话不停的打进了何家,不过每一个是绑匪的,全都是各界有脸面的人物打来的问候和安慰电话,其中包括了孙科、孔祥熙和陈诚。

接着,谢昌云的电台又不停的接收起了电报,到谢昌云手里的头三份电报是潘文华、李一权和周恩来发来的,接着第四份又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的电报。

将近七点,戴笠登门求见谢昌云。

见卫士把戴笠领了进来,谢昌云首先道“戴副局长辛苦,吃过早饭没有?”

戴笠在谢昌云面前虽然显得有些拘谨,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在路上买了几个生煎吃了。”

谢昌云道:“在这里再喝点牛奶吧。案子你接手了没有?”

戴笠道:“已经接手了。警备区和沈分局长向我转告了副委员长的决定,我已经按副委员长的意思进行了布置。目前警备区已经出动了三千多兵力,警察局也出动了两千多机动人员,几个帮派的人基本都撒出去了,初步掌握了一些线索,从七点钟开始,将对市区所有的公用电话开始严密监视。”

谢昌云道:“有哪些重要线索?”

戴笠道:“被击毙的那个绑匪以前在租界巡捕房干过,后来又当过汪伪警察,跟他有过密切交往的人员都被列入了怀疑目标。阻拦何先生汽车的那个拉米的板车,车上的大米是在静安的一家粮行采购的,粮行的人很清楚的描述了买米的两个人的面貌和口音特征。另外对沿江和沿河停泊的船只都已经进行了盘查,可以确认绑匪没有在江边和河边出现过。”

谢昌云道:“据我了解,我爸是从公司直接去赴宴的,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绑匪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把握时机作案,这里面恐怕会有些问题。”

戴笠道:“我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今天上午会在何先生的公司进行了解,另外还要对出租车进行认真调查。”

谢昌云道:“你们对绑匪的背景和作案动机做过分析没有?”

戴笠道:“根据我们的初步判断,除了被击毙的绑匪之外,绑匪里至少还应该有两个人对上海的情况很熟悉、并能够说地道的上海话,另外还应该有一个人认识何先生或他的坐车,在酒店里面或附近监视何先生的动向。所以这个案子很可能是以上海本地人为主做下的,并且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谋划。不过是自己所为还是被人雇佣,一时还不好判断。至于作案动机,我们都倾向是非政治原因,但要看绑匪会提出哪些要求才能确定。还有一点……”

见戴笠一些吞吞吐吐,谢昌云皱了一下眉道:“有什么尽管说。”

戴笠把头抬起了一些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绑匪绑错了人。”

谢昌云一愣,“这如何解释?”

戴笠道:“在昨晚赴宴的人当中,裕恒公司的桂董事长与何先生年龄体态和穿着都相仿,而且坐车都是同一牌子和同一颜色,车牌号也只差了一个字,所以不排除绑匪的目标是桂董事长、而误绑架了何先生的可能。毕竟……何先生是一般人不敢轻举妄动的。”

听了戴笠的解释,谢昌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何其轩是自己的岳父已经众所周知,一旦动了他,就将面对最强大的军事和情治机构的不遗余力的打击,最后结果很难逃脱,因此极少有人敢冒这个险。

但不管怎样,现在被绑架的是何其轩,即便绑架错了也不能排除何其轩被伤害的可能,受痛苦的是自己和何家的人,造成的不利影响也会是巨大的。因此原因是其次,尽快破案解救何其轩才是主要的。

戴笠把这个问题放到最后说,显然也是分清了主次。

谢昌云于是道:“戴副局长,案情我就不再多问了,你按你的计划实施,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只管讲。”

戴笠道:“我想请何府一旦接到了绑匪的电话或其他联系,尽量拖延一下时间,设法让绑匪多联系两次,以便我们有时间部署解救行动。”

谢昌云道:“这个可以。你那里再有什么消息用专线电话打进来。”

何家有一条连接华东军区机要台的军用专线,每当谢昌云来上海时就会开通。

戴笠欠了一下身道:“是,副委员长!”

这时何家的一个女佣人端来了一杯热牛奶和一个煎蛋,谢昌云站起身走到墙壁上挂着的上海地图前看了一阵,感觉到戴笠吃喝完了,这才转过了身道:“戴副局长你去忙吧,要注意插空休息一下。”

虽然知道戴笠这家伙体质特异,一遇到要案几天几夜不怎么休息也能保持旺盛的精力,但谢昌云觉得还是应该适当表示一下自己的体恤为好。

戴笠头一次受到谢昌云的直接重用以及和蔼的对待,离开何府时心里已经是不知多少遍的喊谢天谢地了。

不过由于来何府并没有见到民国第一美妇何欣怡,这也让戴笠不免感到了一些遗憾。

戴笠走后,陈处长又带着两个人来到了何府,在女卫士的监视下用带来的电话线把主楼二楼上的三部单独号码的电话都迁到了楼下客厅,并换了三部特殊的电话机,然后就在主楼外的树荫下坐着等候。

到了将近九点,先是月月被何欣怡抱下了楼,不一会儿,果果、朵朵和点点也都跑到了客厅里投入了谢昌云和何雅君的怀抱。

果果在溪口呆了一些天,前天才被宋美龄派专人送来了上海。

几个小家伙显然还不知道外公的事,只管一个劲的欢叫和撒娇,打破了何家一直压抑和沉重的气氛。

谢昌云亲了这个又亲那个,最后把朵朵给抱在了怀里给她喂牛奶和蛋糕。儿子多女儿少,谢昌云不免对女儿偏心一些。

过了约二十多分钟,戴笠亲自打来了电话,向谢昌云报告绑匪所用的日造卡车在一个学校的院子里被发现了,不过所有的号记全部被毁灭,暂时还查不出车辆的来源。据初步分析,这里只是绑匪的一个换乘点,绑匪应该是借助另外的交通工具隐匿到了其他地方。卡车上没有发现任何血渍和重要遗留物,现在正在对卡车提取痕迹并对现场附近展开调查。

这说明绑匪并没有很快加害何其轩。让保姆把孩子带了出去,听谢昌云说了情况和作了分析之后,众人都略宽了一些心,张湘茵也到餐厅里吃了半碗泡饭和一个咸鸭蛋黄。

十点钟刚过,二楼迁下来的一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众人都不由的站起了身。

何欣怡走过去拿起电话刚听了一下,立刻脸色大变,用手按下了电话机上的按钮道:“我是何府,你是什么人?说大声一些。”

何欣怡的声音在电话机上被放大了出来,客厅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谢昌云见此情景立刻向客厅门口的麦德彪做了个手势,麦德彪会意,便赶紧跑出去喊陈处长。

只听电话机里传出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道:“何老板现在在我们手里,我们要你们准备两百万的赎金。”

何欣怡看了一眼走到身边的谢昌云,然后道:“听着,只要你们能保证我父亲不受伤害,赎金的事好说。不过我们怎么才能你们是真正的绑架者,又怎么能知道我父亲还安好?”

电话里的男人道:“何老板穿了一件白长衫,脚上穿的是一双灰色布袜,左手上还带了一个金戒指是不是?对了,何老板还答应过今天要给他的外孙买玩具,这是何老板特意让我们对你们说的。只要你们付了赎金,我们肯定不会伤害何老板。”

何欣怡道:“不行!我们必须听到我父亲的声音才能给你们付钱,而且还要同时交人,只要我父亲没事,我们可以再多给你们一百万或相当一百万的金条。”

那个男人道:“不要骗我们了,你的丈夫是谢昌云吧?我们如果按你说的办,人一交出来我们马上就完蛋。你们今天上午必须把钱准备好,我们收到钱才会放人。”

何欣怡道:“你这个要求我们不能接受,我们……”

何欣怡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断了。何欣怡愣了一会儿,只得不甘的把话筒放了回去。

“陈处长,你怎么看?”谢昌云马上问道。

陈处长道:“现在基本可以证明绑匪是为财而来了,这种情况何先生会相对安全一些,我判断何先生目前还没有收到大的伤害。这个绑匪很有经验,通话时间不过一分多钟,这个时间我们刚来得及确认地点,但根本来不及通知监视人员。刚才电话里有很多噪音,说明绑匪是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打电话,这种地方使用公用电话的人比较多,我们不可能对每一个人都跟踪监视。不过绑匪既然提出了要上午把赎金准备好,今天就很可能会再次的电话来。还有,这个人的上海话说得很纯正,证明了我们原来的判断。”

仓促间能谁出这些已经很不错了。谢昌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欣怡姐,刚才通话的这个电话机是哪一部?”

何欣怡道:“是雅君房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