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宁郡侯不嫌麻烦,浮生自然是随时欢迎的。”

月浮生脸上扬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似雨凝那般职业化的得体疏离,却带着让人舒服的自然随意。

或许是身份使然,他的所见所闻都远远多于一般男子。自小随着月沧海走南看北,他心中自有一片更为宽广的世界。

不拘泥怯懦,不自视清高。

知礼而随性,自强而温良。

如此,方才是月浮生的模样。

纪宁闻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真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毫不客气的应道:

“好哇!那我就不和你客气啦!你也别一直喊我宁郡侯了,叫我纪宁就好。”

确实,实际上他们也并不是外人。

不过纪宁也并不完全是为了蹭这一餐饭才过来的,毕竟前些时日简墨离和月浮生是一起到的帝都,所以都安排在了这涪陵山行宫。

总之,纪大郡侯也是会害羞的啊,来找人总得有个正当理由不是?

嗯,当然了,蹭饭也是重要目的。

“小宁,你这两日可见过弈凰?”

一旁,卧在软榻上的简墨离终于忍不住开口给自己加戏。

她觉得要是再不开口插两句,以自家未来夫君这副对自家好友相见恨晚的架势,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又得被挤下去一档。

“弈凰?”

纪宁不明所以的念着这个名字,等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之后,才继续朝着简墨离开口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见她?是弈凰帝国有使臣得去向新帝觐见的规矩还是什么?”

一般使臣不都是抵达之后向出使国家的礼部登录载册不就行了吗?若是弈凰帝国有要使臣抵达后亲自觐见的规矩,表姐应该会通知他的吧?

纪宁一脸懵圈的挠着后脑勺,望向简墨离的眼神很是迷茫。

简墨离蹙了蹙眉,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再次开口问了句:

“弈凰当真没来见你?”

这不正常啊,小宁在出使途中遭遇刺杀,以纪凰那饿死鬼的性子,就算再忙怎么说都会来看看才对啊。

然而简墨离这可真的是委屈了新上任的女皇陛下。昨天游行完帝都之后,女皇陛下就带着皇君大人开启了飞檐走壁的模式,换了便服之后就直接掠向了驿馆。

只是在纪凰和御弈卿到的时候,纪宁已经玩累了,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挺尸。这夫妻俩见他四肢健全,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就放下心回宫去了。

所以啊,不是纪凰没看,而是纪宁睡得太死,不知道纪凰来看过他。

现在听着简墨离一直问,纪宁也有些不明所以,弱弱的挠着脑袋三连问:

“她为啥要来看我啊?弈凰不是女皇吗?这儿还有女皇得亲**问使臣的规矩?”

他实在是有点想不通为啥墨离会问这个诶,弈凰帝国的女皇应该过来看他吗?

看着纪宁这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迷茫样,简墨离成功的被一口空气噎住了,噎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笑笑道:

“没事,我就随口一问,你继续吃吧。”

她现在也不知道纪凰那饿死鬼究竟在搞个什么鬼,原本还以为那饿死鬼会把一切都和小宁说清楚,结果并没有。

“行了,登基大典也快开始了,迟到了总归是不太合礼的。派人备马车吧,我们也可以一同前往祭坛。”

月浮生开口打断了简墨离的强行加戏以及她和纪宁两人之间答非所问的尬聊,转头朝另一边兀自开口道:

“月弓,去安排吧。”

“是!”

一声应答凭空响起,空气中产生些许波动,随后又归于一片宁静。

一旁的纪宁和简墨离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在月浮生开口建议时就点点头没再说话,一个吃一个睡,倒是在月浮生的地盘上玩得很是惬意。

月浮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看沉迷于啃叫花鸡的纪宁,随后继续品他的茶去了。

以表妹那个万事无所谓的性子,估计也没打算主动找她哥哥交代清楚。

反正表妹近段时间也一直戴着面具,若是纪宁将她认了出来,她自然也不会遮掩否认些什么。若是纪宁没认出来,那她自然也不会去主动交代。

不得不说,月大少主,你真相了。

以纪凰那个懒性子,她还就真是这么打算的。

……

帝都,佑国寺。

新帝登基自然需得祭祀祈天,在弈凰帝国建立之前,前北霄帝国历来登基大典都在此举行。

由于纪凰这登基大典办得仓促,所以便直接沿用了佑国寺的祭坛,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登基大典事关重大,佑国寺内一众僧尼自是不敢懈怠,起早贪黑小心谨慎的安排着一切布置,就怕在今天出个什么意外。

寺外禁卫军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寺内僧尼们来来往往步伐匆忙,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盛典。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某些人为的意外,一般是难以避免的。

……

佑国寺,潜沧殿。

此刻寺内所有人要么在祭坛附近忙碌筹备,要么在宾客休息用餐的各殿堂楼阁清扫打点。反倒是这平常僧尼众多的诵经侧殿,现在却空无一人。

没了木鱼声咚咚作响,空无一人的殿内却隐约传来细碎的摩擦声响。

“咔!”

金身佛像后方,一道锁扣解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天没人过来打扫,殿内早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只见佛像后方一阵灰尘浮动,地面的木板被从下推开,几道人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严筱儿,这里想必你应该熟悉吧?”

红衫男子笑得妩媚,回头媚眼如丝的盯着他身后一身僧人打扮的男子,手指忍不住摩擦着手里的瓷瓶。

“熟……熟悉。”

在他身后,一身僧衣的少年目露惧怕,平淡无奇的面容与记忆中那有几分清秀的严筱儿似乎完全不搭边。头顶光秃秃一片,确实看起来和这里的僧人一般无二。

没错,他确实是严筱儿,就是突然从冷宫被单倾颜带走,然后又被削了头发、换了假皮的严筱儿。

他现在这副模样看着正常,可谁知他经受了怎样地狱般的改造,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一刀削了他满头发丝也就算了,可他竟还为了让他现在这副面容看不出易容的痕迹,硬生生削了他的脸皮。

对啊,他脸上的血肉和易容的假皮长在了一起,自然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单倾颜!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严筱儿心里恨意冲天,但更多的却还是惧怕。

毕竟他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和单倾颜抗衡,还保有一条命都是因为他还有点利用价值。虽然心里已经被仇恨淹没,但他却还是不敢和单倾颜翻脸。

“很好,那此刻起你就是这佑国寺的僧人。记住,千万别搞砸了本主的事,否则……”

单倾颜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望着严筱儿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递出了手里的瓷瓶。

“……小的明白,明白……”

严筱儿自然知道若是事情办砸了,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看,可他又没能力反抗单倾颜的命令,只能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那瓷瓶。

单倾颜见此嗤笑一声,倒也没再和严筱儿说什么,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见严筱儿脚步匆匆逃也似的出去后,单倾颜望向剩下的黑衣人,缓缓道了句“按计划行事”,随后就转身进了地道。

留下的黑衣人不敢多言,在他进入地道后就封上了地道出口,出了殿后各自散开了。

……

太阳一点点向上升,佑国寺外也开始热闹起来。

马车在山脚下一列列排开,各方势力的来使在寺内僧尼的引导下先后上山。

明黄的长绸一路缠绕着所有石柱,石柱上雕刻的满是凤凰图腾,尽显皇族威仪。沿路铺满暗黑色的长毯,在四周冰净的白雪的映衬下更加突出。

寺内钟鼓之声轰隆作响,僧尼的梵唱声一波接着一波渐渐清晰起来。

祈福上香、焚烧符咒,明黄的长绸和旗帜随风飘飞,整个佑国寺笼罩在一层烟雾之中。

……

佑国寺,祈天祭坛。

“茹延见过姨母,代父亲向姨母问好。”

萧茹延站在祭坛下方,目光从一众来使身上略过,径直朝着一位年长妇女走去。

此刻,被萧茹延叫住的年长妇女正在和另一名女子言谈,似乎是在吩咐什么。

听到萧茹延的声音之后,她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反而先是皱了皱眉,挥手让另一名女子退下了。

等那女子退下后,年长妇女才理了理衣襟,语气阴沉开口道:

“原来是外甥女,倒是姨母没收到消息,竟不知你也来了。”

当初萧茹延率顺安府与血宫交战是负伤,被迫回族修养。而在她修养期间,她的父亲庞君慈却调动庞氏家族的人去刺杀简氏家族嫡公子简墨分。

最后不仅没能解决了简墨分,反而惹恼了简行冽、简墨离母女二人,险些让庞氏家族在简氏家族的压迫下毁于一旦。

庞君慈虽是她的弟弟,但她身为庞氏家族族主,自然是以家族利益为首。哪怕是她的弟弟,也不能做出任何有碍家族发展的事情!

庞空郸面色阴沉,一想到庞氏家族在简氏家族的打压下至今都没缓过来,一时间心里更加恼火。

但无奈庞氏家族的整体实力不如萧氏家族,在两族长久以来的联姻关系中,庞氏家族一直低萧氏家族一等,算是依附着萧氏家族合作。

所以对于这个身为萧氏家族少族主的外甥女,她即使心中有气,也不好当面发作。

而萧茹延也不是傻的,看庞空郸此刻对她的态度,再稍一联想她父亲当初和简氏家族闹出来的事情,自然就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姨母言重了,是茹延未曾及时去探望姨母,还请姨母勿怪。”

她如今还需要庞氏家族作为助力,还不能和她们翻脸。只等她一朝掌控萧氏家族,庞氏家族便再也不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