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这么说完,李默书的爹爹立刻变了脸色,就连李默书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带着僧人?

那两人哪里是来相送,分明就是来威逼的!

两人婚期将至,在大婚前不把默书给送走,她们两人谁脸上都不好看。

楚微河如此也就罢了,可那九皇子,他、他以前不是与默书有些交情的吗?!

默书已经言明对楚微河没有半点念想,不会干扰她们二人成婚,他何至于如此苦苦相逼?!

“爹爹,我们过去吧。”

李默书沉着脸开口,眼底的失望之色渐浓。

九皇子啊九皇子,你堂堂天之骄子,何苦为了个楚微河做出如此自贬身价的事情。

未婚先孕也就罢了,女皇和凰王已经在极力镇压流言了。可若是今日九皇子亲自出宫威逼李家公子离开的事情传了出去,整个皇室的颜面都要扫地啊!

陛下之所以允许他嫁给楚微河当个侧室,就是为了稳住忠臣之心,彰显皇室仁厚,也给最近名声扫地的九皇子加一点宽厚贤淑的美名。

而他之所以一口回绝,亦是顾念着往日交情,想让九皇子安心待在宫里静候婚期。

可他没想到,他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也本就打算在他们大婚之前就离开,九皇子竟然还是不放心,居然做出亲自出宫相送这种荒唐事!

九皇子今天这一来,陛下对李家的所有仁厚就都成了笑话,想要加在九皇子身上的贤淑之名也成了自卖自夸。

他从不是什么喜欢与人争宠的人,也不是什么喜欢弯弯绕绕的人,既然说了不会进楚家的门,就绝不会进!

枉他此前将九皇子视为朋友,看来九皇子也没对他有多放心。又或者说,他在九皇子心里,是远远比不得楚微河的吧。

李默书神色寡淡地站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袍,扶着他的爹爹朝大厅走去。

……

兵部尚书府,大厅。

“微臣参见九皇子!不知九皇子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还望九皇子恕罪。”

李连华看着不请自来的沐梓昕和楚微河,再看看两人身后的几名老僧,心里颇有些异样,但很好的没有表现出来。

“见过李尚书。”

楚微河朝着李连华抱拳行礼,她的官位品阶离李连华还有点距离,现在她也没正式成为皇媳,自然还是要给李连华行礼的。

“楚御史客气。”

李连华冷脸答着,对着楚微河,她实在是做不出什么笑脸。

楚微河也知道李连华现在对她毫无好感,自然不会上去自讨没趣,干脆老老实实的等着沐梓昕开口好了。

其实说实话,她今天并不想过来,但梓昕说他和李默书有些交情,一定要过来送送他。

瞧他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她怕他又动了胎气,也不敢逆着他的意思,只好陪他过来了。

现在女皇对她的印象差到极致,她只有抱紧梓昕这块免死金牌,才能在这权贵云集的帝都里走出一条活路来。

“敢问九皇子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李连华立刻派人给沐梓昕看座奉茶,对沐梓昕和楚微河完全不是一个态度。

毕竟九皇子是陛下和皇君所出的正统嫡子,流着皇室血脉。他为主,自己为臣,主臣之礼还是需要遵奉的。

“本皇子只是听闻默书今日要启程远行,所以特意过来相送。”

沐梓昕端坐在上位,端着一派皇子的威仪,朝那几名老僧抬了抬手。

“这几位都是护国寺里得道的高僧……”

李连华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只听沐梓昕继续道:

“听闻默书要动身去往边陲之地,本皇子心中颇为不舍,想着边陲之地的僧人性子散漫,应该做不好剃度一事,便亲自寻了这些高僧过来为默书剃度,权当是为好友送别了。”

这哪是来相送,这是直接逼她的幺儿剃度落发啊!

李连华心中惊怒,但面对沐梓昕,她又不能以下犯上,只好恭敬问道:

“敢问九皇子,陛下知道此事吗?”

依她来看,陛下对于九皇子今日来她府上的这件事,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沐梓昕听了李连华的问话,端茶的手微微一颤,随后继续道:

“本皇子之所以来送默书,只不过是因着男儿家的闺中交情罢了,何劳母皇知晓?”

这话的意思就是,沐瑾宣根本不知情了!

李连华脸色沉了几分,看向上位的沐梓昕,开口道:

“九皇子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擅自出宫实有不妥。劣子剃度一事微臣已有安排,着实不劳九皇子费心了。”

即使是在沐瑾宣和纪宸吟面前,李连华都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憋屈过。

即使是沐瑾宣和纪宸吟,在这件事中对李家的态度都是安抚弥补,而不是威逼。

“那么敢问李尚书是如何安排的?你安排的僧人又可否抵得过本皇子从护国寺请来的高僧?”

沐梓昕开口质问,对李连华的推托态度很不满意。

“默书拒绝圣意,宁愿削发为僧也不愿为人侧室,此等抗旨行为母皇也未曾责怪什么。如今本皇子亲自请人来为他剃度,你们还是违抗。那么本皇子倒想问了,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李默书明明说了不会缠着微河的,现在却迟迟不肯剃度。他和微河的婚期已经快到了,李默书究竟想要怎样?

既然还是想让微河负责,之前又何必装出那副清高模样,让人都觉得像是微河配不上他李家公子似的!

想到这里,沐梓昕更坚定了自己的来意。

他一定不能让李默书的算计得逞!

他是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和他争夺微河的!

“请九皇子慎言!微臣与劣子感恩陛下宽仁相待,绝无恃宠而骄之意!”

李连华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语气里已经稍微有些怒意了。

陛下又没有强制让她家幺儿嫁给楚微河,也没有强制让她家幺儿出家,她们李家何来抗旨一说?!

此事她家幺儿本就是受害的一方,他愿意不求女方负责,也愿意远去边陲之地、不给即将大婚的九皇子增添烦恼。

她家幺儿都退步至此了,九皇子何苦相逼?!

“臣子参见九皇子!”

“臣夫参见九皇子!”

就在大厅里气氛胶着的时候,李默书扶着他的父亲走了进来。

“哦?默书来了!本皇子听说你要离开了,今日特意来送送你这个好友。”

沐梓昕扯出一抹笑,动作缓慢地起身,走过去拉着李默书的手,带他在那些僧人面前走了一趟,继续说着:

“默书你瞧,这些全是护国寺里得道的高僧,我特意请他们前来为你剃度落发。你瞧瞧,觉得看哪位有缘,便请他为你剃度吧。”

李默书被他拉着,面无表情地从那些僧人面前走过,就连眼底的失望都逐渐淡了下去。

“臣子多谢九皇子费心,既然九皇子如此热情,那便请你替臣子挑选吧,臣子无异议。”

说着,李默书把自己的手扯了回来,淡然地跪在李连华面前,等着沐梓昕选好僧人为他剃度。

“九皇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莫不是要当着默书他这老父老母的面,让人给他剃了满头青丝吗?!”

李默书的父亲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地扶住桌角才勉强站稳。

“正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本皇子更不能让默书这满头青丝流落边陲之地。既然默书将要远行,那这满头青丝恰好可以留给李夫郎做个念想。”

沐梓昕说着,一副仔细挑选的模样,思虑半晌后才点了一名看起来最年长的僧人,朝那僧人开口道:

“便是你了,仔细为默书剃度,勿要刮伤了他。本皇子与他相交一场,希望最后分别之际能为他做点事情……”

“等等!”

一道急促的声音插了进来,门口的男子匆匆朝着大厅走进来,语气急促地朝沐梓昕行礼道:

“臣夫,参见九皇子!”

跪在地上的李默书闻声,怔愣半晌后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朝男子那边望去。

“允安?!”

自己分明没有告诉过他这段时间的事,他怎么这么急促地赶了回来?!

记得上次他来信的时候还在给他诉苦,他被调任到了西玖与弈凰北国接壤处揽月分部,一路过去得在马车上颠簸了十多天啊。

“江允安?!”

沐梓昕有些惊愕,似乎是没想到江允安会出现在这里。

“有劳九皇子还记得臣夫。”

江允安恭谨答着,看了眼厅内这些僧人,朝着沐梓昕继续询问:

“敢问九皇子如此阵仗来兵部尚书府做什么?是受了陛下的指派吗?”

江允安的话绵里藏针,扎得沐梓昕心里很是恼火,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只好扯出一抹笑,开口答着:

“母皇政务繁忙,哪儿会管我们这些男儿家的小事。今日不过是见默书要远行了,本皇子特意过来送送他。”

“哦,原来如此。”

江允安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默书和那些拿着剃刀的僧人,笑着问道:

“是怪臣夫太久不曾回来了吗,怎么现在帝都里送人远行时还兴下跪亮刀的?”

江允安问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看得沐梓昕心里着实不爽。

“允安嫁人之后倒是变了不少,说话竟比以前更加犀利了些,莫不是因为在凰表妹的封地里待久了,得了些磨砺?”

沐梓昕这话,无疑是在提醒江允安他的身份。

他是纪凰的表哥,而江允安和他的妻主王一辰,都不过是纪凰麾下的下属,哪儿来的胆气阻止他做事?

“确实得了许多磨砺,感觉如同重生一般。”

江允安权当听不出沐梓昕的话外之音,竟然还笑着朝沐梓昕提议着:

“九皇子,难得久别重逢,大家这么站着说话也不太好,不如都坐下,一起叙叙旧?”

确实,他如今最忌惮的,还是沐梓昕的身份。

不是因为他是帝国皇子,而是因为他是主子的表哥。

此事若是换了旁的帝国皇子,他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闲扯这么久,直接扶起默书就可以扭头走了。

但偏偏沐梓昕他……是主子的表哥啊。

碍于沐梓昕的身份,江允安有心和解,想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沐梓昕却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朝江允安开口道:

“不必了,本皇子也不会待太久,送完默书之后就该回宫了。”

他此番出宫是瞒着母皇父君和皇姐的,要是不快点解决李默书的事情,等到母皇她们发现他不在宫中时,事情就不好办了。

思及此,沐梓昕的态度更加强势,朝他刚才点的那名老僧说着:

“还不动手?耽误了默书起行的时间,本皇子唯你是问!”

那老僧一愣,想到沐梓昕的身份,立刻弯腰答着:

“贫僧即刻为李家公子剃……”

“宁王侯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