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法面无表情地从能源储备室里退出来,关上门,正想去下一个地方寻找。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伸出手就要抓她的肩膀。秦法反应飞快,捉住那只手一扭,从旁边错步一移,狠狠地把人摁在了墙壁上。

“跟着我作甚?”她眯了眯眼,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

自由塔里的s级哨兵并不多,两三个而已。勉强可与公会匹敌时,陆哲就已经急不可待地对公会下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这骆驼还没死呢,在她眼里,陆哲简直不知死活。

钟九弘嘶嘶抽着气,“我可没恶意,你可别误伤了好人,嘶——快放手,你按到我伤口了!”

“好人?”秦法退后一步,放开手,眼神上下把他打量一番,不屑道,“就你?”

“你看不起我?可你自己也没干净到哪去。”钟九弘整理着衣裳,刚刚绑好的绷带被一动,背后晕开了血迹,动一下都疼,何况是本就敏感的哨兵。

那是因为她不喜欢精神体是鸟类的人,蛇见了鸟,只想把它吃的渣都不剩。秦法不再理会他,擦肩而过,顺着自己刚刚的方向一直往前走,拉开下一间房的门。

可是那哨兵喋喋不休地追了过来:“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塔里。你私自回来,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秦法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兀自干自己的活。

“我猜猜,这三年来,自从你顺利进阶后,我从未见过欧丹妮在你身上讨得了什么好。虽然明面上,她说给你种了精神契约。可看你的模样——哈,我更相信她根本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还是说,你根本都不在乎她给你的精神契约?”

秦法摸索着墙壁上的暗道。

钟九弘眼神晦暗不明,但他极有耐心。此时靠在门边,抬起头,打量着房间的四周,只有能源灯在安静地发着亮,他慢吞吞继续道:“当初我们去捉你,你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自由塔走,如今达成了目标,却还愿意留下来卖命。秦法,这和你的野心不符,你到底在找什么?是在找……一个人?”

秦法终于有了点反应,她转过身,冷冷盯着钟九弘。

钟九弘挑了下眉,“我说对了吗,还是脚下背着这座岛的精神体的主、额!”

秦法用一种让他完全看不清的速度,一下子来到面前,掐着他脖颈把人提起来,往墙上一撞,“说吧。”她拿捏着力度,不至于死,也不至于舒服到哪去,“他在哪。”

“你先、放我下来!咳!”钟九弘喘了口气,即便被掐着脖子,依旧不慌不忙俯视着秦法,咧开了嘴角:“我可是个带伤的人,你也不怕我血崩死了。”

秦法把他放下来,一脚踹上了门。意思很明显: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钟九弘笑了下,捂着脖子闷闷咳了几声,还敢老虎屁股上拔毛,“你是他什么人?”

秦法眼神一动,久久沉默。

可钟九弘不着急,秦法不说话,他也就不吭声,像是这回答有多么重要一般。

他在衡量。

“姐姐。”秦法开口,侧过脸去,“我是他姐。”

很多年前,在热热闹闹的广场里。

“姐姐!姐姐!”一个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兴高采烈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像一颗小糖果,啪叽一下黏到秦法身上。秦法低头一看,脸立刻黑了。

“这个小家伙是谁啊?”身边的边城笑着,半蹲**,伸手去逗他,“怎么一直叫你姐姐?”

秦法冷哼一声,把小孩从裤腿上扒下来,扔到边城怀里,转身就走,“我不认识他。”她步伐迈的极快,一下子就融入了人流里,不见人影。

“姐姐,你去哪呀?”小孩追了几步,被拥挤的人群撞得一歪,倒在地上,愣愣的就趴着了,都不知道要站起来。边城赶紧过去把他抱起来,拍掉灰尘,怕极了小孩造成踩踏事故。

“哇……”小孩猛然回神,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嘘!小声点。”面对着周围人一下子投过来的视线,边城尴尬地抱起小孩就走。他也是个半大少年,压根不知道怎么哄小孩,手足无措地给他擦干眼泪,买了一堆吃的塞到他怀里。

一大一小坐在广场边上的石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小孩左手拿着棉花糖右手拿着风车,裂开嘴笑了:“谢谢大哥哥。”

“你家长呢?”

“走丢了。”小孩拿起棉花糖,吸溜舔了一口,晃着两条腿。

“哪走丢的?”

“厕所。”

边城哑口无言,见他吃着棉花糖正开心,索性等人吃完了,再打算拖去公共厕所那看一看。这个时候,家长怕是要找疯了。

“他怎么还在这?”绕了一圈又跑回来的秦法挑起眉尖,“我以为你会直接把人扔到保安那里,再开个广场喇叭找人。”结果她悄悄去保安蹲了一会儿没见人,只能又找了回来。她就是看中了边城心软,不会直接把人置之不理。

边城叹了口气,他当然想啊,可是小孩哭成这样,再不哄别人都以为他诱拐了谁家小孩。

小朋友见到秦法,大叫一声,“姐姐!”

声音大到吓得身旁的边城,他蹙起眉,怀疑的眼神来来去去,“你两还真认识?他真是你弟?”

“我没有兄弟。”秦法拉下脸,打断他的话,“秦明礼生的那些小畜生不算。”

边城不理会又开始生闷气的人,直接转头问小孩,“小朋友,你姓什么?”

小朋友响亮道,“姓陈!”

行吧,那大概是看到谁都会喊哥哥姐姐的那种可可爱爱的小朋友。边城捏捏他的脸,双手撑着他咯吱窝把人抱起来,直接往公共厕所走去。

秦法臭着脸跟在他后面,小朋友对她咧嘴笑,秦法怎么看他的笑脸怎么不舒畅,看在她眼里那是一种被宠爱至极的得意,她一把抢过他的棉花糖,糊了他一脸。小朋友一愣,然后又弯着眼睛软软甜甜的笑,伸出舌头舔嘴角的糖,扒拉的满手都是。

走到一半,一对找到快疯了的夫妇眼睛一亮,从远处奔来,“秉文!”

小朋友听到声音,立刻扭身,伸出一双满是糖的手要抱,“爸爸妈妈!”

那对夫妇立刻把小男孩接过来,脸色就变了,妇人拍了他小手一下,骂他,“我和你爸都要找疯了!让你去个厕所,你怎么到处乱跑!你去哪了?”

陈秉文委屈地不行,“我没乱跑,我从厕所里出来,你们都不在了,我找不到你们。”

“你从哪里出来的?”

陈秉文指了指两人身后的人流量极多的公共厕所,秦法顺着那手势一看,乐了。

穿着裙子的厕所门牌。

怕是小孩身高不够,看不到挂的高高的隐在黑影里的性别牌,误打误撞去了女厕所。也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那是女厕所!”

“不是……我看到有个长头发的姐姐进了另一边,我就、我就去了那里。”

男人说:“我刚刚好像在厕所里看到一个长头发的男性。”

夫妇两简直恨铁不成钢。但随即,妇人迭声和边城道完谢,眼睛一转,就看到了藏在边城身后的秦法。她不敢置信地小声叫了一下秦法的名字,秦法不理会她。

她叹了一口气,说,“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妇人眼睛落到边城身上,目光惆怅又带着一丝失落:“你都这么大了,已经交小男朋友了吗?下次记得带他来家里吃饭啊。”怀里的男孩舔着手指,指着秦法邀功:“姐姐!我遇到的姐姐!”

“走了走了。”秦法拉着边城的胳膊,气力极大。

“秦法——秉文!快和你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边城被拉得一踉跄,莫名其妙看着落荒而逃的人,“你不和他们解释下?”

“解释什么。”秦法咬牙切齿,“不相干的人而已。”当初走了就别回来,回来带她出去吃饭,亏她那么高兴,结果第一件事就是给她介绍自己的小儿子,那算什么?算她已经被自己亲生母亲给抛弃了吗。

“啊。”边城后知后觉,“真是你弟啊?”

“哼,又是一只小、小……反正我不认识他。”

不久以后,秦明礼发了一条信息给她,带着一股通知的口吻。

——你母亲和她爱人不幸车祸,明天葬礼,你要去的话可以去。

……

“我是他姐。”秦法眼神不善,“他在哪?”

钟九弘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忽然松懈了下来,轻轻低头笑了出来,带着一股讶异:“原来是姐姐啊。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找来的,”他眯起了眼,掸平了上衣的皱褶,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是他朋友。”

秦法应了一声,钟九弘一时摸不清这姐弟两的感情深厚与否,他话头一转:“他就在这座岛的最下面,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的精神体对陆哲有用,又怕他擅自行动。于是被束缚着四肢,灌下抑制剂被关在了最下面,每日每夜的对着一盏灯发呆。我好几次去看他,他都已经无聊到和蚂蚁称兄道弟了,多可怜啊,年纪轻轻的……”

钟九弘见她面上始终没有多余的情绪,索性也不再绕弯子,试探道,“既然你要救他,不如就帮人帮到底。”

“把这自由塔,也给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