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山让钟七钟九把男子丢进浴桶里洗涮干净,自己坐在布帘旁的小凳子上不耐烦地碾碎等会易容要用的颜料。

小村庄的房屋盖得不甚讲究,房间无堂屋卧室耳房等等隔断区别,里面就一个空荡的长方形空间,站在任何角落都能将房内景象一览无遗。

紫山拿床单挂在两边墙上,权作遮拦。万宝布庄出产的布匹质量极好,缜密柔韧,将人遮得严严实实,在灯火照射下也没泄了男子的春光,但碧珠红池听见布帘里面传出的水声,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坐在门槛上,背对着房间聊天,猜测男子来历。

“也许和小姐一样,是做生意的,他不小心遇见坏人,就拿假珠宝骗了坏人,坏人发现要杀他。”

碧珠认真分析道:“不可能,紫山姐说他是习武的人,应该也是个江湖客。我猜他原本浪迹天涯,路过衮州时无意间爱上一个美貌女子,女子也心悦于他,可惜女子被一个强大帮派的老大强占,两人相约私奔,不幸走漏风声,帮主派人一路追杀,他身受重伤时遇见了咱们,被小姐救下。”

红池天真地张着嘴,稚气道:“啊?好像姐姐讲的话本故事呀,故事内容真的会发生吗?那他应该是哪个国家的王子,将来迎娶小姐呀!”

坐在床边施展妙手欲给男子换头的紫山惊奇地“咦”了一声,大笑道:“看他的样子,碧珠的猜想真有可能存在呢!”

碧珠红池抵不住好奇,内心短暂地斗争一下后,一起欢快地跑到床铺前,探头细看床上犹自不省人事的男子。

紫山已将他下颌茂密的胡须刮净,露出男子真容。碧珠赞叹道:“生得真好,收拾干净后不知能迷倒多少姑娘家。他去掉胡子后看着没我想象中的老,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

紫山掐掐男子高耸的鼻梁:“我舍不得遮他的脸,就先把眉毛修细点,眼睫毛剪去一半,这样给人的感觉已经大大不同。等他醒来后问问他以前有没有被看见没胡子的样子,没有的话,就可以省了过多的易容遮盖。”

她将锋利的小刀抵在男子的眉骨上,准备为他剔眉,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昏迷不醒的男子突然动了!他安放在身侧的手闪电般捉向紫山持刀的手。

紫山猝不及防,手腕一抖,险险避开男子的突袭。她细眸圆瞪,小刀划个弧线,抵在男子的颈侧,怒道:“敢给我玩装睡偷袭?老子我现在就把你血放尽了,剁碎喂猪!”

冰凉的刀刃抵在颈间,男子昏沉的神志被危机感彻底唤醒,他努力撑起眼皮,发现视线里是三个小姑娘正娇嗔望来,而自己躺在床上,仅着单薄亵衣。

沐扶苍正在厨房灶台前焚毁着信笺,红池匆匆跑进屋汇报她说男子醒过来了,还和紫山姐姐打架。

沐扶苍纳闷道:“打架?不会吧,难道这人是个傻的?”她进屋一看,床上人拿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成个球,只露出半张面孔,正苦着脸连连向紫山道歉。

这男人原来叫萧阔,衮州人,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在家乡喝酒闹事,不知轻重打伤了官员的儿子,一路出逃到末云城……

“末云城是朝廷对外开放的四大集市之一,各族人混住,权势错节,官府在末云城不是唯一势力,我原本以为在那里可以躲到通缉令被人遗忘再返回家乡,不料……”

萧阔拽紧身上的被子,长叹道:“城里有十个恶人流蹿横行,近几年来是杀人放火劫财谋色无恶不作。他们头带面具,以禽兽名做外号,人称‘十凶兽’。城中第一武行老板毛铁正外出办事,结果十凶兽趁机闯进武行,虐杀了他的妻儿和亲近弟子。毛铁正耗尽家产,怒建‘屠兽帮’,意在调查并屠戮十凶兽。”

碧珠听到这里,恍然道:“你加入了屠兽帮,发现了线索,结果被人追杀灭口?”

沐扶苍回想冯柔给她的提醒和有关衮州的情报,暗自摇头。

果然,萧阔苦笑道:“恰恰相反,屠兽帮没能捕捉到任何一只凶兽,势力倒是越来越大,成了末云城三大帮派之首,对任何敢反抗杵逆他们的家族或小帮派冠以凶兽同伙之名加以迫害,我是招惹了屠兽帮,才被人一路追杀。”

紫山冷笑道:“好坏全凭你一张嘴,我怎么证明你没故意把白的说成黑的,把自己讲成受害人?”

“我自己尚不能肯定为何被人盯上,身上东西又在逃亡中丢尽了,确实没有证据自证清白,但是姑娘只要到末云城或它周边的村落打听下屠兽帮的名声,便知我不曾讲虚话哄人。”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追杀?”沐扶苍只挑了一点做追究。

“是,对上屠兽帮,证据证人都是无用功,我没有去分辩查证,直接连夜逃离末云城,想南方能安全些,屠兽帮不敢嚣张,可惜半路被追上,身负重伤,幸为小姐所救,听闻碧珠姑娘讲,您又从一伙江湖人的搜查中保下我,实是恩上加恩,萧阔无以为报,唯以命偿还。”

萧阔挣扎着下地,对沐扶苍深深一行礼,只是他身上团着棉被,再郑重的发誓行礼,场面也实在严肃不起来。

沐扶苍揪住屠兽帮的行凶动机,追问不放:“你方才说自己尚不能肯定,就是表示你心里对屠兽帮的目的已有猜测。”

萧阔叹道:“不是故意隐瞒小姐,只是此事若为真,便是藏有极大危险,知道不如不知。”

“少啰嗦,有屁快放!”紫山看着萧阔的英俊份上,已经多了很多耐心。

“观小姐镇定从容,各位姑娘又大胆伶俐,绝非一般人家出身,我便直言了。”萧阔又是一鞠躬,似乎为带来的麻烦感到十分抱歉:“我蹲在墙边喝酒时,无意间听到拐角的另一边有两人对话,提到了剑圣的名字,剑圣威名赫赫,偏行踪成迷,使我忍不住偷听下去,却不想他们私语道剑圣每隔几年就会在衮州出现,今年可能就在末云城,而戾王宝藏与他大有干系……”

沐扶苍听到剑圣名字时,身上微不可查的一抖,紫山碧珠反应不大,等“戾王宝藏”四个字一出,几个人皆是一愣。

“戾王宝藏?”碧珠惊叫道:“你没听错?”

“原来几位姑娘知道戾王宝藏的传闻。我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剑圣和戾王宝藏几近传说,我们距离甚远,他们声音又轻,于是我持酒壶上前想询问清楚……现在回想,祸应由此出,两人推开我慌张离去,我只当小事,轻轻放过,可两日后屠兽帮却找上门来,一路追杀不休。”

“我到末云城只为避祸,不敢招摇生事,又势单力薄,做不成他人阻碍,屠兽帮迫害我的原因除了我偶然听见的这段对话,遇见的这两人,再不做他想。”

“恶紫夺朱,黑白颠倒。护国宝藏,奈何奈何。”沐扶苍心里默念千指遗笔。在千指一案中,她得到两件见不得人的重要物件,现在她已将绢布毁去,令牌则贴身存放,须臾不离。

“我后来又和小辟紫山认真搜查了千指和于断水的各处窝点,再没有有用物品。观千指言行,他一直对戾王忠心耿耿,宝藏为真,戾王之子也可能存真,那千指就不会带着宝藏秘密离世。宝藏的线索一定早已出现,就藏在被我忽略的地方。”

沐扶苍止住兴奋的紫山碧珠对萧阔的追问,冷声道:“你对剑圣了解多少?”

“剑圣成名几十载,从无败绩,堪称武神。可惜当我知晓人事时,剑圣已消声灭迹多年,无缘拜见。”

“你喝药后尽快休息吧,明日随我们一起出发去末云城。”

萧阔惊道:“万万不可,戾王宝藏一事虚无缥缈,屠兽帮横行霸道,小姐不可为虚无之事亲身犯险!”

萧阔一惊之下,本就乏力的手指略松,被子缝隙间略露出一点结实肌肉,他赶快躬身拾起被角,碧珠红着脸别过头:“不用劝了,我们本来就是要到末云城做生意,有没有剑圣宝藏都是要去的。”

“原来如此。”萧阔慨然道:“我的命既是小姐救下,就当拿命归还小姐,萧阔愿跟随您一闯末云城!“

紫山一把把萧阔拉倒在床上:“既然小姐发话了,你乐不乐意都得和我们走!快躺好,我要把你的脸修整一下……”

沐扶苍裹紧被子,梦里净是长了腿儿的“剑圣”字样在飞奔。

第二天一早,村民还在打呼噜时,沐家车队已收拾妥当,驾车出发。等村长回房,仅看见留在桌上的一锭银元宝。

“老太婆,快来掂掂有多重!哎哟哟,好大一块银子,咱们是不是遇到财神爷下凡?”

全家人欢喜不尽,关起门窗围着银两商量一整天,最后村长夫妇认定人生最要紧事莫过于传宗接代,就叫儿子带着银子到附近县城折换成铜钱,一半用来采买砖瓦备建新宅,一半算作彩礼,向对门家买那个一看就知道能生会养的小女儿做儿子填房小老婆。

儿子一走就是三两天,村长媳妇正独自安抚哭啼的儿媳妇时,几个村民闯进屋,不顾婆媳难看的脸色,大吼道:“不好了!村长被人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