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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刚拐过翰林院,就看到前边那个走的急匆匆的小官儿了,今儿个她走的匆忙,脸色凄惨的像张白纸,嘴唇也泛了白,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让人欺负了似的。

云棠也正往这边走呢,根本就没注意到前边儿拐过来一个人,咣当一声,竟然把人家给撞了。

谁知道那人也忒不禁撞,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撞的倒在了地上,再这么一看,这人自己还认识……

“公子,是你啊……你没事吧?”云棠着急,见他一个劲儿的揉着脚,也不知道摔坏了没有。

“有事,我看我这脚踝……怕是断了……”李连皱着个眉头,也不客气,竟然狠狠瞪了云棠一眼。

云棠更急了,再看这人,确实有些瘦,不会真的这么不禁撞吧?可又不太相信,就算他再文弱,怎么也是个男子,可是话说回来,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非富即贵,讹自己这样的人做什么?

忙蹲下身去,抬起李连的伤脚,刚要脱鞋,却被李连一把捂住,“我说你这丫头,要做什么?”

云棠老实,“公子,你这脚伤了,我还是瞧瞧,若是伤的重了,咱们也赶紧想办法!”

李连嗤笑一声,“你能想出办法?再者说,你一个姑娘家,随便脱男人的鞋,真真是世风日下……”

这人还真是矫情,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倒是说教上了,云棠放下那脚,“公子,咱们大唐不讲究这个……您还是叫我瞧瞧吧……”

李连叹了口气,“你这姑娘还真是实心眼儿,看在你老实,我也不忍心让你负责任,这么的吧,你把我送到含凉殿,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云棠还真是感激,幸好这人好说话,若是真叫她赔,她怎么赔?第一个月的俸禄还没发下来,若是这就得写信回家叫家里人赔钱,那也忒混账了……还是碰到了好人,刚刚还怀疑人家是装的,真是汗颜,忙满口答应,自个先站了起来,又去扶李连。

“公子,您稍微用一点儿劲儿,不然我拽不起来您……”

“大人呦,我脚坏了,您叫我怎么用力?”

这话把云棠说的更不好意思,是啊,人家本就是被自己撞伤的,可怎么办?他那么高,又那么沉,自己怎么把他送回去?

李连眼珠子一转,笑眯眯的,“这样吧,这位大人,您听我说怎么办!”

“好,公子您说!”

李连勾了勾手,“来,你蹲这儿……”

云棠也没做他想,老老实实蹲在他旁边儿,刚一蹲下,竟然就被那人搂在怀里,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入了鼻,却让人无端心跳加速。

云棠面红耳赤,“公子,你这是作甚?!羞辱朝廷命官,可是犯国法的!”

却听李连噗嗤一声,更紧了紧手臂,“大人,您想到哪去了,你不这么的,我也没办法起来啊……”

云棠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差了,脸皮更加发烧,试着起了起,被那人搂的极紧,还是觉得不妥,“公子……这虽是紧急,却还是不妥吧……”

李连这回接的快,“没事,咱们大唐不讲究这个……”

云棠没话说了,倒是没想到他能倒打一耙,只得认怂,使了使劲,竟然真把这人扶了起来。

☆、认路(三)

云棠抹了把额上的汗珠儿,心里头滋味万千,一方面身体累极,这人看着不胖,倒是真沉,身上硬邦邦的,却又不像骨头,倒好像是个练家子,可就是这么个壮壮实的人,竟然被自己一撞之下崴了脚,现在又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身上。

另一方面,虽然现在路上没人,可不代表一会儿也没人,这么被一个大男人搂着肩,若是被人误会了,成何体统?

“公子,你是翰林院的人?”若是真的伤的严重,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人家了,还是要知道底细,日后也好想法子补偿。

李连正理着自己的花花肠子,闻此“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又赶紧承认,“嗯……是啊……打小喜欢读书,不爱走动,所以才体质弱……”

体质弱……她怎么没看出来?

李连斜了斜眼珠子,似是看出了她不怎么信,“大人,你可别看我高就觉得我这话是假的,你看我长得是不小,可都是虚壳子,实际上身子骨弱的很,估计我长这么高,就是因为从小底气不足,被家里人好吃好喝给补的。”

她没接触过男人的身体,被她这么一唬,便信以为真,以为那硬邦邦的胸脯也是能好吃好喝补出来的,又有些觉得他可怜,如此的年纪就能进翰林院,那得是多少岁就过了童试,又过了乡试、会试和殿试?又想起外公说的开国时候的王勃,果然是天妒英才……如此想着,望着李连的眼神里不觉夹杂着些同情。

“那含凉殿?里面住的是哪个娘娘或者皇子吧?”

李连听懂了,言外之意,你去那干嘛,“我入翰林院之前曾是六皇子的伴读,与他交情不错,这次受了伤,正好去他那休息休息。”

云棠终于明白了,她是以平民百姓的身份去看了,一般家庭的孩子要想走到进士及第就得铆足了劲儿,就算是努力,一万个人里头也未必有一个,就算是成了这幸运的万分之一,走到那一步也早已年过半百……

达官贵人家的富家子就不同了,先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同,再加上先天地位的优势,权力脉络的相互提携,只要家族的势力还在,就可一步步青云直上。

如此推测,对这人的崇拜已经减弱了大半,却还是尊着他翰林的身份,不敢轻易怠慢,“原来如此……我却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我啊,姓李,字不器,姑娘可唤我表字。”

“公子此姓还是皇姓呢!不过……不器……是取了君子不器么?”

“嗯,是我父亲取的……”

“看来你父亲是对你极好的,这表字取的也用了心思。”

李连却好像不屑,微撇了撇嘴,也不想再接这茬儿,“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啊……姓姚,叫云棠。”又寻思了一阵,有些不好意思,“小的时候外公给取了个小字,叫语冰……”

李连只在嘴上嘀咕,“云棠,好听,跟你气质很吻合,语冰,取的更好,井蛙不可语于海者,夏虫不可语于冰,你外公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放开眼界,这可真是个博学多识的老人家……”

夸她外公博学,云棠心里头微微得意,“外公他好老庄,从小跟我讲了不少,是希望我能摆脱这尘世对女子的束缚,不依附于人,不委曲求全,更不能甘愿做一个深宅之蛙,若是在井底生活的久了,就会忘了大海的模样……”

李连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怪不得这样的人到不了朝堂,这高高庙堂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朝思暮想之地,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禁锢了身心之地……”

云棠脸又有些红了,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那倒不至于……我外公他是科举多年不利,后来才甘愿做了私塾先生……”

李连一句话噎了回去,这姑娘还真是实在憨厚,轻咳了咳,又接着指路,“在前面拐弯儿,就能见到含凉殿了,姑娘要不要进来坐坐?”

“这还是不好,怎么说那是皇子的地方,我还是不要随便进了……”云棠带着他拐弯,果然见了前面的宫殿,院子宽敞,南面临着太液池,倒是个好地方,一直到了门口儿才停下步子。

李连还要往前走,扶着自己的人却停下了,忙跟着哄道,“姚大人,你还是带我进去吧,你放心,我和六皇子是光着屁股玩到大的,熟悉的比亲哥俩还熟,再者说,他最近不在,被他父皇派到南面探查军队去了,你放心,没人会说什么的……”

院门口的下人们刚要行礼,却被李连连忙止住,“你们主子不在家,我来借住几日,就无需行礼了!”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一个小太监打了个制止的手势,这才又老老实实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李连嘿嘿一笑,呲了呲牙,“你看,就连他的下人也对我尊着,你还怕什么?”

云棠估么着这李不器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既然能和六皇子搞好关系,怎么也得是几品大员的儿子,更加忧心上了,若是这样……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就算他不计较,他家里人也不计较?

只好继续搀扶着进去,又由李连指着进了个屋子,放在榻上好好安置了,这才一屁股坐在一边儿好好擦了擦汗,想倒杯水喝,又觉得实在没礼貌,只好再去看李连,“大人,要不还是叫我瞧瞧,您的脚到底如何吧?”

李连连连推辞,“那可不成,怎么说我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怎好因为这点小事劳烦姑娘?”

可……该麻烦的都麻烦那么多了……云棠挠了挠脑袋,“大人,还是看看吧,若是没事我也放心……”说着直接动了手。

李连倒也没再推辞,叫她放心?就是叫她不放心?再看云棠,刚脱了他的鞋又扒了袜子,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这……公子……我真是……”差点儿掉了眼泪。

原来李连的脚踝上真的有巴掌大的一块淤青,却不是她弄的,那是他上月得了匹烈马,没驾驭好,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断了骨头,找了宫中的太医接骨调养了好几日,这才能走动了,不想又碰到了云棠,一时来不及躲,真个被她撞了个跟头,这才就坡下驴赖上她了。

好就好在这骨头快好了,外头的皮肤却越来越紫,看起来真怪吓人的。

李连连忙安慰,“无事无事,不过是小伤,休养一段也就好了……”

“可……你爹娘也会心疼的啊……”

却听李连噗嗤一声,“多大的人了,一点小事还得告诉家里人?无妨无妨,这些日子我就在这含凉殿里歇着了,等修养好了再回去。”

云棠这才松了口气,又暗自觉得自己不地道,把人家弄成这样,现在还在担心自己有麻烦,更加不好意思,“那倒也好……只是大人千万别跟我客气,若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我每日都来看你……”又突然想起什么,“不对不对,我还是先给你包扎……大人先等着,我去找些药材,去去就来!”

李连连忙止住,“不用不用,你就管门口的下人要就好,何必自己跑上一趟?”

云棠正着急,也就按着他说的来了,果然见到门口站了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太监,正一脸笑眯眯的等着差遣,还不等云棠说话,就说自己知道了,一溜烟儿出院去了。

等到云棠照顾好了病人,再出了含凉殿,又是晌午了,肚子咕噜一声,已饿了好几顿,只是这都不是事儿,还不知道等一会儿自己回去有什么惩罚等着呢……

还是昨晚邪门儿,今日照着地图也很快就赶回来了,刚愁眉苦脸回了尚宫局,却跟自己想的不一样,采菱本正在桌案上写字,见她忙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云棠的手,“云棠,你去哪儿了?昨晚一夜都没回,可急死我了!”

齐尚宫和荣大人闻声儿也来了,荣大人是云棠直属的上司,也是这段时间负责管她的,先问出了声,“姚云棠,你去哪了?害得我们好找!”

云棠憋屈憋屈不知怎么就哭出了声,趴在采菱的脖子上,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明白了,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齐尚宫两位大人得知了缘由,这才松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只叫采菱好好安慰着,这才转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机boy

☆、秘事(一)

云棠从睡梦中醒来,采菱正对着镜子描眉呢,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细细弯弯的柳眉的轻轻一挑,抿嘴一笑,“睡好啦?昨晚刚一沾到床就睡了。”

“嗯,昨晚太累了……”云棠推开窗户,清晖阁院儿里的海棠不知何时开了,嫣红一片,远处就是太液池,池中蓬莱山上的太液亭隐在重重芳华之后,倒真在这深宫之中塑造出一片飘渺虚无的意境。

“今天还去认路?”采菱画好了眉眼,又去涂唇,轻轻地抿了一下,上下都匀称了,才回头眨巴着眼睛,等着话儿。

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云棠也忍不住眨巴眨巴眼,“是啊,都走丢了一次了,日后更得好好熟悉。”

“那好好注意着些,走走就回来吃午饭,实在不行就别自己走了,不如找个小太监带带路。”

“呔!你这是瞧不起我!”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拿起个馒头啃了一口,“呦,够软了,就是有些凉了……”

“人家阿柳大早上送来的,还热乎着呢,是你起的晚了,赖不上人家。”终于上好了妆,又披上斗篷要出门。

“你不吃了?”

“早吃过了,谁像你那么闲,没事溜达宫,我可不行,去晚了钱大人要骂……”一边说着一边系好了斗篷带子,出门去了。

带采菱的是个三十五岁的老司薄,正六品,官阶在女官里算是极高了,脾气却不太好,整日肃着个脸面,吆五喝六的,也就采菱这个脾气能受得了。

说起来荣大人,倒真算得上是善良体贴了,无事就叫她自己去溜达,有事的时候也不用起大早,辰时之前到位就可,昨日迷路吓着了,不仅没遭到责骂,还被准许今儿上午睡觉压惊,就因为这,云棠被好些人羡慕,记得外公说她命好,她还一直不信来着,今日倒是信了。

吃了口酱黄瓜,又回到窗前,她和采菱住在楼上,往外望去,视线好的很,一直望着远处,偶尔收回视线,也不知是眼花了还是怎么的,竟然见到那树荫下立着个人影,穿着身墨绿的袍子,瑟缩着身子,似是个小宦模样,正幽幽地望着自己。

云棠被那样的眼神震惊了一瞬,不知怎的打了个寒颤,平日里来的最多的就是送饭的阿柳,不过阿柳比他要高,也比他年岁大些,又怕是过来有事,这个时候了,估计这清晖阁里也就剩她自己了,忙打理好衣裳跑下楼去。

可惜到了楼下人已经走了,就留下个五彩的绳子掉到地上,云棠弯腰拾了起来,看着看着就笑了,这五彩绳她知道,是端午的时候给小孩子拴在手上的,说是戴上能辟邪防身,还能祛除百虫。

刚刚那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干干巴巴的,又瘦又小。

云棠又往四处看看,还是没有人影,正疑惑着呢,突然感觉到脚下一阵刺痛,忙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背上竟然叮着个蚂蟥,还扭动着身子使劲儿喝着她的血呢。

脑子哄地一声,突然想起唐小乔讲的,连忙两指一捏,这厮竟然咬的紧紧的,等到云棠发了力气才硬把它给扯了下去。

云棠嘶了一声,她清楚的感觉到,这玩意儿不愿意离开,趁着最后关头使劲儿吸了一口,害得她脚背上一阵酸麻。

那玩意儿也不知被撇到了哪里,云棠忙蹲下来查看自己的脚背,她刚刚着急下来,只穿了木屐,这才被这东西给暗算了。

只是奇怪了?这干巴巴的陆地上,哪来的水蛭?越想越觉诡异,再加上之前听说的小顺那事……不觉打了个寒颤,只得安慰自己,该是多想了,就算有鬼,她与他无冤无仇,更无交情,找她做何?

又赶紧回到屋里去,挤出几滴血水,找了纱布缠上几圈,倒也不耽误走路,这才松了口气,心一闲下来,刚刚的那股子手感就又涌上心头,滑不出溜,黏黏腻腻,没有骨头……她最害怕这类没骨头的动物,什么蛇啦,虫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