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以后妹妹还要请教姐姐的地方多的是,姐姐不嫌妹妹多事,妹妹就很高兴了。”小瑶感激涕零的,好像她才是那个该感谢的人一样。

芳芳见状,心里暗骂一声蠢东西,然后笑容甜美的对小瑶摆了摆手,悠然转身,“既然如此,姐姐就不同妹妹客套了,这就先回去了。倒是免得汤冷掉了,妹妹也早些进去给王爷喝了吧。”

“多谢姐姐提点。”小瑶感激的微微屈膝对芳芳福了福,“姐姐慢走。”

待芳芳的背影越来越远了,小瑶这才脸色一冷,扭头嫌恶的啐了一口,往日骄横再度浮于脸上,“呸,什么东西!”

骂完后,小瑶一脸谨慎的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便将手里的托盘搁到了旁边的围栏上,遂,在把那只从袖子里掏出来的粉缎面子荷包打了开,快速的把里面的药丸倒进了汤碗里,最后,捏起碗里的白瓷勺子在汤里反复搅动了几回。

觉得差不多了,小瑶这才将托盘重新拿起,转身,回到了房门前,嘴角勾起看不出什么古怪的有礼微笑,叩响了房门,“王爷,王妃,醒酒汤到了。”

当门外守门的将士看到年玥的样子时,各个不比先前看到王爷时来的更加震惊。

年玥散乱的湿头发都打结的披散而下,身上的衣裙东破一块西破一块,完全找不到了原来的样子,更令他们感到有些惊悚的是,她的头还耷拉着,一张脸都隐藏在了散乱打结的头发后面,根本让人看不见模样。

要不是她走到门前时就掏出了溱王府的令牌出示给他们看,他们还真以为这是三更半夜哪里爬出来的女鬼。

只是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像以前那样称呼她一声王妃。

在这些守卫们还在踌躇时,年玥已经越过了他们,走进了府内。

大概是雨太大了的关系,又因已经到了深夜,除了还有几队巡逻的士兵在偌大的王府各处里兜兜转转之外,外面几乎已经是没有了半个人影。

没有人阻止她的脚步,没有人看到她,她的步伐虽然还像之前那般机械,甚至因为淋雨过久的关系,肢体已经明显有了僵硬感,但是,她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也许是急于去揭开心里的疑惑,也许是急于去把心里那啼笑皆非的疑惑早点疏散。

她就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幽灵,旁若无人的穿梭在她熟悉的府第里,很快……到了她熟悉的目的地。

原来她是要去自己的偏院的,她没有失忆,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地方在哪里。

只是。

若要去偏僻的西院,必须要经过贯穿整座王府内院的南苑主屋。

行经那道隔开了两道院子的月洞石门,几声院墙角落里传出的耳语议论声,都随风灌进了她的耳朵里。

那是几个年龄相当的小丫鬟的声音。

“诶,是真的吗,你没眼花吧?王爷真的进了瑶王妃的屋子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真的真的,我可一直都在对面的屋子里盯梢着呢,王爷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还没出来,该不会是……。”

“不能吧,不是让芳芳姐把醒酒汤送去给王爷了嘛!王爷喝酒肯定是因为知道了与王妃和离的圣旨了,心情不好所以才这样。所以说到底,王爷最在乎的还是咱们玥儿王妃,怎么可能转眼就对瑶王妃……。”

“是啊是啊,何况瑶王妃曾经还拿咱王妃代嫁搪塞,根本就是没把咱王爷搁在心里啊!这般羞辱,王爷怎么会受得了,怎么会忘记?”

“你傻啊,王爷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还记得那么多是是非非,在他这小祖宗现在的眼里啊,只有吃喝玩乐美人儿至上,就瑶王妃那模样和身段,啧啧,不定怎么哄骗王爷几句,吴侬软语软玉温香的,王爷哪里受得住啊!”

“啧,照我说啊,王妃就不该离开王爷,该时时刻刻把王爷拴在裤腰带上,免得王爷这么只小羊羔被其它如狼似虎的女人给拐了去!”

“就是就是,你不知道呐……。”

后面的话,年玥已经无法听清,不知道是雨势越来越大的关系,还是因为其它。她的整个身子一软,差点摔到地上,若不是肌肤已经呈惨白之色的双手及时扶住了门框的话。

十指的指甲几乎抠进了雪白湿濡的墙面里,她才好不容易借力从半蹲的姿势缓缓站了起来,期间,还有几次摇晃和趔趄,就像一株随时都会被风雨吹倒的,已经花残叶败的莲。

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力气和时间,她才站稳,才比之前乘以数倍的僵硬转了身,一步一晃,走向了主屋。

为了事成,小瑶特意坐在了屋外的红漆围栏上,一边乐悠悠的磕着瓜子儿,一边左右张望着,唯恐会有闲杂人等来扰了自家二小姐的好事儿。

而当年玥从黑黝黝的长廊尽头,缓缓出现在了小瑶的视线里时,小瑶惊的差点叫了出来,全身僵硬如石。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一向行为胆大包天之人,一旦遇到某些超出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时,心灵更是脆弱胆怯,难以承受。

因为此刻把年玥当成了女鬼,所以,现在的小瑶既没有惊呼出来,也没有了任何的举动,整个人就像一座石雕一样,僵在了当场,瞳孔紧缩的几近似猫儿的眼睛。

就这样,小瑶眼睁睁的让年玥悄无声息的越过了自己,旁若无人的推开了房门,飘飘荡荡的走了进去。

人心是个很复杂的东西,它让年玥一方面无法接受,不敢接受,另一方面,却又极其矛盾的鼓励年玥,要现在立刻马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想要揭开的答案。

不知道前进了多少步,也不知道矛盾的退了多少步,夹在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间,年玥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直到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有一阵阵女子的婉转低吟,一阵阵男子的粗重喘息飘进耳朵里时,在年玥心里所有的沸腾如麻,所有的焦躁不安,所有的天人交战,都停止了,全都停止了。

安静,极致的安静。

几乎安静的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再也找不出。

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窒息了多久,是一刻,还是两刻,只是安静冷静的近乎病态的倾听着里屋里传出来的男女声音。

让这熟悉的男女羞耻声,发疯般的凌虐着,凌迟着她的耳朵。

直到觉得耳膜就要破裂,直到觉得心脏都要炸裂,直到因为过久的窒息导致了眼前阵阵发黑,她才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一直倒退到了房门前。

若不是有门槛制止,她就像要倒下却怎么也倒不下去的倒退步伐,恐怕真是要倒退到天涯海角的。

随后,她就像在逃命一样,转身疯了般的跑了出去,速度快的令人咋舌,仿若生命被受到了威胁的亡命之徒,仿若这座王府是会吃人的兽!

背后传来的小瑶的惊叫声她已经听不见,周遭开始不断传来的嘈杂声她也听不见,甚至是贴在耳朵边响起的淅沥雨声,她也听不见,因为此时此刻只听得到脑海里的一句话,‘逃吧,快逃!’

一路上的磕磕绊绊,她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不知道自己已经木讷麻木的膝盖摔破了几层皮,又流了多少血,她只知一味的逃,只知道……

很多人都说,一颗受伤的心,如果能得到新的抚慰,伤口就会愈合,就会结痂,最后,会消失不见。

可当你自己亲身体验的时候,你会想谩骂,想反驳。

因为这种话,根本就是个扯淡的谎言。

身体若受了伤,哪怕是细微的,也会在最后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何况,还是全长了肉却没有皮肤保护的心脏?

所以,事实是,心上的伤,旧伤不会消失,只会旧伤添新伤,伤上加伤。

是成倍的伤害,甚至是,致命的。

如果在这个深夜里,还会有人在大雨中,在街道上漫步,或许就会看到,有一个像极了女鬼,也像极了疯子似的女人,在街道上疯狂的奔跑着,只是每每没跑两步就会摔倒,而每每摔倒后,她又会站起来,继续奔跑。

如此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不知疼痛。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样堪称极度自.虐行为的方式下,浑浑噩噩的年玥,竟然成功的回到了太傅府。

如果是平日里的太傅府守卫看到现在的年玥,定会当成疯婆子给乱棍打了出去,可今晚不一样,因为大门前有木槿在候着,在来来回回的翘首以盼。

当看到满身泥泞和怎么也褪不干净的血渍朝太傅府走来的年玥第一眼,木槿没有认出来。

可当木槿定睛看到年玥身上破烂的衣裙还尚存的原色花式,还有腰间佩戴的已经摔烂了半边的溱王府玉牌时,木槿是难以置信的。

“王……王妃?”木槿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年玥没有作声,却是脚下顿了顿,然后朝木槿的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