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梓沉默了一下:“对不起。纪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纪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想了一下,决定求证一个问题:“我新闻翻译的平时分?”

“是我,”都到这份上了,符梓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声音闷在口罩后,干脆利索:“是我让他改的。”

“为什么呢?”纪筝不解:“符梓,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符梓神色苍白,逸出一抹苦笑:“我说是因为嫉妒,你信吗?”

她的声音不复从前甜腻,低低的,有点沙哑。

“单纯因为这个?”纪筝觉得荒唐。

符梓长长舒出一口气:“纪筝,你不会明白的,我从前害过你的事,我都承认,但我绝对没有当小三。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他有妻子,他骗了我。”

纪筝静默片刻:“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要别人也相信你才行。”

“无所谓了,我现在就是过街老鼠,解释不解释都没有意义,”符梓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

“另外还有一件事,”符梓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恳求:“纪筝,你能不能放过我一次,降级也行,所有学分全部取消重修也行,我不想被退学,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南大的,求求你了?”

“我?”纪筝一头雾水:“这怎么会是我说了算的?”

“是周司惟,”符梓眼睛里蓄了泪,声音颤抖:“那些证据,都是他给赵鸿文妻子的,他还有赵鸿文包庇我过考试的证据,如果这件事被举报上去,我就彻底完了,我一定会被退学的。”

纪筝在她说出周司惟的名字时就皱起了眉,把她的手拂下去,不悦道:“话不要乱说,你自己做错事和周司惟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符梓拼命摇头,声音不敢放大,怕招惹周围人的注意:“就是他,赵鸿文从他老婆那逼问到的,还有我的考试,我的考试,他把那些证据都交到教务处了……”

“你疯了。”纪筝声音彻底冷下来:“周司惟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针对你。”

“因为你,”符梓又抓住她的手:“周司惟一定是在为你出气,他是疯子,他实名举报我,他那么优秀,学校根本不会把他的名字公示出来,倒霉的只有我,只有我……求求你!”

纪筝被她大力拖着手,半信半疑间,突然想起在医院那天晚上没听清的周司惟说的话。

她突然怔住,难道真的是周司惟。

符梓仍然在哽咽,低声说:“纪筝,他要把我往死里逼,我真不是故意害你受伤的,求求你,让他放了我吧,你那么善良,你一定不想把我逼到——”

她这句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在喉咙里,神色惊恐起来。

周司惟不知何时站在纪筝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眸中是叫人胆寒的平静。

符梓猛然松开了手。

一片阴影落下,纪筝回头,对上周司惟淡得有一丝让人害怕的神色,张了张口又闭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周司惟,她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吗?”

他的目光和她相接,一丝笑意也无,像恢复了二人初见时的样子,吐出一个字:“是。”

纪筝睫毛轻轻一闪。

周司惟俯下身,视线从高处落到她脸上,凝视着她,空气仿佛结成了冰。

周遭喧闹仿佛一瞬间转为寂静,他口气静得像被黑夜笼罩下的冰面:“我说过,要让她付出代价的。”

第42章

如果要问纪筝, 周司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他看起来冷, 在一起后, 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温柔又细心, 十二万分纵容她的坏脾气,无底线的退让, 仿佛他对她, 完全没有脾气一样。

在一起这么久,纪筝头一次在他身上, 读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闷热的午后, 他的手指却冷得像冰块,捏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字字叫人胆寒。

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符梓付出代价。

纪筝一时失声。

周司惟收回了手,目光平静从她身上滑过,转身离开, 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等纪筝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人影早就消失在食堂外。

今天的天气不好,没有太阳, 温度却不低, 空气仿佛粘稠在一起, 阴云密布, 看起来晚上会有一场大雨。

纪筝回到寝室, 呆坐了一会儿, 给周司惟发信息。

他没有回。

她有点摸不清周司惟为什么突然生气,是因为她问出的那句话,抑或是因为别的。

纪筝一拍脑袋,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问是不是他做的,那种不信任的问句,想必一定伤到他了。

她又打了个电话,机械女声播报出手机已关机的消息。

纪筝抿抿唇,知道周司惟恐怕是真生气了,在一起这么久,她打电话从来没有不通的时候,发信息他也很快回。

踌躇了几分钟,纪筝坐立不安,拿上手机匆匆下楼去k栋门口。

k栋门口来往的男生很多,纪筝很幸运,一眼看到了程醒,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诧异道:“纪筝?”

“学长,”纪筝不好意思地说:“你要回寝室吗?能不能帮我喊一下周司惟,他不接我电话。”

程醒皱眉:“他不接你电话,你们吵架了?”

“也不是……”纪筝含糊道:“他手机关机了,你能不能告诉他我在楼下等他。”

程醒眼神微妙闪烁了一下,点点头:“好。”

纪筝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待,空气中没有风,树叶平静,闷热得叫人呼吸困难。

程醒推开门,周司惟坐在桌前,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缓缓喝着棕褐色的药汁,手握成个圈,轻咳了一下,眸中染上几缕红血丝。

路子霖顺手拿起桌上的温度计,吃惊道:“你发烧了?”

“低烧。”周司惟嗓音轻哑。

“那喝了药睡一会吧。”程醒把窗帘拉上,房间暗下来。

周司惟点点头,头晕脑胀,昏昏沉沉,躺下阖上眼。

药物使人迷迷糊糊陷入昏睡,然而他睡得并不好,耳边仿佛出现轰隆隆的雷声,噼里啪啦的大雨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打成落汤鸡。

谩骂声和雷雨声一起,吵吵闹闹充斥着耳膜,聒噪得人神经发疼。

“你爸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畜生生出小畜生,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呸!最好是饿死,当给人偿命了。”

“家破人亡也活该,你爸害得我们都家破人亡你知道吗?”

“怎么不跟你爸妈一起死,下贱的东西,一脸恶毒相,长大也是祸害社会。”

……

一根扫把棍被狠狠打在他背上,周司惟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鲜红的颜色迅速溶进雨水和尘土混杂的泥污中。

周征带着隔壁的男人吸-毒,在雨天,兴奋过度,开车撞上护栏,车毁人亡。

邻居阿姨眼眶通红,带着怨毒,发狠地打他:“贱人!贱人!贱人的儿子!活该去死!”

湿发都贴在额边,冷汗混杂着雨污,他狼狈得连条狗都不如的时候,雨帘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一双干净的白色玛丽珍鞋,在满地雨水中跌跌撞撞,跑过来,挡在他面前,举着一把伞,少女声音带着怒气:“你怎么能打人呢!”

“你是谁?”邻居阿姨咒骂着,手里却停了下来,看这小女孩身上穿得整洁富贵,一看就是家境好的孩子,不敢动手怕惹麻烦。

“你不能打他。”少女重复着,声音有一点发抖却仍然挡在他面前。

周司惟目光恍惚迷离抬头,瞥见她干净的白袜子,染上泥水,天青色的长裙也被雨打成一团,贴着纤细的小腿。

再然后,他撞进了一双,干净胜过如洗碧空的眸子。

她看起来不大,十岁左右的样子,脸庞稚嫩可爱,大眼睛黑亮黑亮像葡萄,天然的美人胚子,蹲到他面前,紧张兮兮地问:“哥哥,你没事吧,要去医院吗?”

她打着一柄很漂亮的伞,尽量给他遮着雨,用自己干净的袖角给他擦脸上的脏污和血迹:“哥哥你再等等,我爸爸马上就找过来了,我让他送你去医院。”

“找过来?”他嗓音粗哑,抓住重点。

少女眉眼耷拉着,丧气道:“我爸爸车停在在附近加油,我就转了两圈,就找不到路了。没关系,他发现我不见了,会找过来的。”

真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公主,心这么大,走丢了也不怕,还敢为他出头。

周司惟喉咙腥甜,扯了扯嘴角,想发笑。

-

他头疼得厉害,梦中的雨声仿佛有如实质,落在身边,成为缠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梦魇。

“周哥!”寝室门砰一声被打开,路子霖大大咧咧走进来:“周哥呢?”

“我在这,”周司惟声音低哑,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苍白,揉着眉心:“叫魂呢。”

“我靠!”路子霖大惊小怪道:“周哥你这是怎么了?”

“低烧。”周司惟掀开被子下床,轻描淡写。

“原来你睡觉呢,难怪不接纪筝电话,”路子霖说:“你居然舍得跟她生气,我刚从楼下上来,人小姑娘可怜巴巴等在下面,还下雨了,你不心疼吗?”

“什么?”周司惟顿住,眼神瞬间清醒:“她在哪?”

“在楼下啊,周哥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跟她生气呢……”

路子霖话音刚落,就见周司惟拎上外套和雨伞,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

他下楼时,听见窗外的雨滴一声声砸在地上,像玉珠敲击碎在地面,原来并不完全是梦。

周司惟眉头紧皱,半步不停,不知道纪筝带伞了没有。

到大厅时,他脚步顿了一下,慢慢松出一口气。

宿舍的玻璃大门关上半扇,隔绝斜斜飞进来的雨丝,宿管的桌子对面有一排椅子,纪筝坐在那等着,听到脚步声下意识抬头看过来,眼睛一亮,腾地站起来。

她穿着奶芋紫的薄针织衫,下摆松松垮垮,罩着浅色半身裙,发丝蓬松看起来不像被雨淋过的样子,清亮漂亮,与后面暗沉的雨雾和天色形成鲜明反差。

一瞬间,周司惟恍神,好似看见从前的小女孩穿过时间长河,清清白白走到他面前。

“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会理我了。”纪筝努着嘴,小声说。

周司惟神色淡淡,把衣服披到她身上:“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