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屋外一片死寂。

叶非晚僵立在原处,眉心微蹙,她没想到,封卿竟还在门外,未曾离开。

明明……以他的骄傲,莫说方才被她那般讽刺,便是一丁点的辱,他都是不肯受的。而今,没有离开,甚至还敲响了她卧房的门,又是为何?

“叶非晚。”门外,细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醉意与迷离。

封卿亦不懂,他怎会依旧留在这里。

可是刚刚,站在叶府门外,望着黑漆漆的带着几分荒凉的院落,他却不愿离开。王府如何繁华,可是为何每次走进,心中总有几分萧瑟?

而今……唯有看着叶府,方才觉得心里有几分着落。

可是如今,她却将别的男人带进了府邸。

若是以往,他定然转身离去的,却……不敢。

封卿睫毛微颤,下刻双眸中的茫然散去些许。

他怕……她真的将扶闲留下,那么一切就真的迟了。

“叩叩……”他抬手,复又敲了两下木门。

他也喝醉了吧。屋内,叶非晚垂眸,始终静默不语。

身侧,扶闲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目光在一旁烛火映衬下,如一颗宝石一般漆黑幽深。

“叶非晚,不准留他。”封卿的声音极轻,隔着门缝传到屋内,带着游丝般的虚浮,“本王不准你留他。”

不准。

叶非晚安静听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还以为封卿转性了,而今看来,他从未变过,习惯了颐指气使的指使她,大抵也习惯了她以往每一次总会听从于他吧。

“夜凉风大,王爷请回吧。”叶非晚扬声道着,心思沉静无半分波澜。

“……”门外复又寂静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每一字都似从牙缝中挤出一般,“你当真要留别的男子在此?你究竟……在惩罚别人,还是糟蹋自己?”

“非晚同我在一块,怎会是糟蹋自己?”这一次,未等叶非晚作声,扶闲蓦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倒是王爷,非晚自从跟了你,便祸事不断,从当初的千金大小姐,变成如今一无所有。王爷,您说,非晚跟着谁,才是糟蹋自己?”

扶闲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微扬与暧昧。

封卿脸色骤然苍白。

他听出了扶闲话中的亲昵,却……无力反驳。

是啊,当初嫁入王府时,叶非晚也不过是个有些许嚣张的千金大小姐,而今……她在他身边,又得到了什么?

便是……以往总是晶亮般望着他的双眸,都逐渐暗沉下来。

“你不爱他……”下刻,封卿双眸勉强一亮,她曾经将喝醉的他拥在怀中,一遍遍的说“爱他”,那些本不该清晰的记忆,逐渐如刀刻般篆在他的心中,“叶非晚,你于扶闲没有半分男女之情,不是吗?”他未曾理会扶闲,只径自对叶非晚道着。

“王爷此言差矣,”扶闲声音仍旧随意,唯有身侧手紧攥着,手背青筋暴起,“非晚对我有无男女之情,都该由非晚亲自说,不是吗?非晚今夜作何抉择,也该是她亲自选。”

话落,他转眸,死死望着叶非晚处,声音一派低柔,身躯却紧绷着:“你说呢,非晚?”

叶非晚转眸,迎上扶闲的目光,他眼尾微挑着,在夜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她心中知晓,他是刻意而为之,不过,这也许是个机会吧。

颔首一笑,叶非晚起身便要绕过扶闲朝门口处走去。

只是……脚步终究顿住,她的手腕被人拉住了,扶闲攥着她,力道极大,透着些许闷痛。

“别去,叶非晚。”扶闲的声音与他的力道却截然不同,很轻,若非夜色沉静,许是根本就听不见。

叶非晚注视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良久:“不是要我做抉择吗,扶闲?”她声音很轻。

扶闲手指一颤,最终一点点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手。

叶非晚未曾有半点迟疑,起身走到门口处,低低的吸了一口气,将房门打开。

门外,穿着一袭白衣的人站在月色之下,皎洁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越显清冷华丽,恍若谪仙。

只是,他的眉眼紧蹙着,身上酒香极重,薄唇苍白,正紧抿着,双目隐隐泛着猩红,正怔怔望着木门,眼中没有一丝光亮。

听见开门声,他眼中似还存有一丝茫然,而后猛地反应过来,眼底深处透出几丝微弱的光亮,他望着她。

“为何在此处,封卿。”叶非晚望着他,声音冷静,眼底再无以往的情愫。

封卿眼中方才升起的光亮顷刻间凝结:“什么?”他艰涩开口,嗓音喑哑。

“你我已毫无干系,我听闻,前几日曲烟已经回京,这段时日正在宫外,”叶非晚垂眸笑了笑,月光下那般凉薄,“王爷如今喝醉了,到我这儿耍的哪门子酒疯?不该去找曲姑娘?如今,为何在此处?”她又问了一遍。

封卿还是如前世一般,做尽了让人误解之事,可到头来,终究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而今,她不介意将所有话都说开了,问的清清楚楚,免得再陷入他织就的牢笼里。

“我……”封卿终于开口,身形却突然趔趄了一下。

眼前,叶非晚的身子一动未动。

他心口微痛,他恍惚中记得,有个女人每次在他喝醉时,总会小心的抚着他的背,会命人去熬醒酒汤,会搀着他好生休息……

可是此刻,她却平静无波。

似乎有什么,在缓缓离开,他拼命的想要抓住,却只剩一片徒劳。

“封卿。”叶非晚看着他这番沉静的模样,突然上前一步,凑近到他眼前,二人间距离极近,近到彼此呼吸纠缠。

身后,扶闲眉心紧蹙着,始终未动。

“如今,喝醉了来找我,”叶非晚徐徐开口,“该不会是想要求我回王府吧?”就像……她发烧时,那个不知真假的前世的梦一般。

她第一次,听见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对她说“求你”。

封卿脸上血色抽离,人甚至都后退半步,太阳穴一阵剧痛,莫须有的记忆不断折磨着他。

“叶非晚,等我,求你……”脑海中,男人的声音如魔咒一般一遍遍响起。

封卿一手死死咬牙,忍着一阵阵的痛,终从牙缝中挤出二字:“……不是。”说完的瞬间,头痛骤然消失,唯余……空落落的死寂。

花晓却半丝惊讶也无,安静道:“那么,王爷,你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