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丽妃娘娘的华丽凤轿,在庞大的仪列阵容簇拥下,浩浩荡荡的驾临董府。

大司马率领全家迎接,一切都遵循必要的皇家礼节仪式,并举行盛宴。

下午,三夫人陪着丽妃在“临湖别院”的花园里散步。

宫女奴婢排着长长的队伍,跟着如意和三夫人,随行。

三夫人跟在如意身后,笑颜满面地说:“真是没想有到,你有幸成为皇上的爱妃,看看今天的阵势,真是风光呀。我们董府呀,好久没有这么隆重了。年初时,皇上来为老爷贺寿,排场也不过如此了。”

“哼——”丽妃不屑轻笑,“如意能有今天,也得感谢姑母呀。四年前父亲被发配充军,母亲又不幸病逝,若不是姑母收留,如意恐怕除了流落街头,就只能沦落风尘了。”

“哪里哪里,是你有这样的福气。”三夫人一脸献媚地笑着,“我早就看出来,你可不是等闲之辈,有贵人相呀。”

如意高傲的眼眸中流露不悦:“哦?这么说,姑母是觉得我迟早有出头之日,当初才收留我喽?”

“啊——”三夫人感觉说错了话,赶紧讪笑解嘲,“你是我的侄女,我们可是同宗同源的一家人呀。当年你爹出事,我可是比谁都担心你。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无家可归嘛。”

“嗯,凭良心说,这几年,我在董府多亏了姑母照应,生活的不错,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嘲笑我……”丽妃心中却想着被董紫枫羞辱的往事。

“是呀,是呀。”三夫人连声附和,没有留意到她表情的微妙变化。“你曾经还一心想嫁给四弟,我们险些就成为妯娌了。”

如意有些许不悦,撇下嘴沉声对她说:“姑姑,这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若被皇上知道,可就惨了。”

“对,对,这件事可不能叫皇上知道的。”三夫人经她提醒,立刻噤声,小心回头看看身后跟随的那些宫女太监。幸好还离有一点距离,应该听不清她们谈话的内容。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相信董紫枫是不会自己说出去的。”如意心有余悸,毕竟若是传了出去被皇上知道,毁了她的名声,她这个娘娘肯定是当不了,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你对他有把握?”三夫人有些担忧。

“当然!他是个聪明人,不会那么愚蠢。”如意果断回答,“算了,这件事情从此不要再提了。董府中那个被贬作奴婢的野丫头,如今怎样了?”

三夫人啧啧嘴回答:“唉,也真苦了这孩子。原先她每日在后院打杂劳作,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后来晟儿向老夫人提出,要和蒋何凤成亲,府中对她的责罚才轻了一点。可是四弟回来之后,居然坚持让她服劳役,任何人不得徇私枉法。唉……”

如意一声蔑笑:“这次,董紫枫倒真舍得让她受苦了?上一次还代她受罚。”

“这个女孩也真是太野蛮了,居然敢拿刀伤人。如果不是四弟身体壮实挺了过来,说不定早成为她的刀下亡魂了。不知道四弟怎么会收养下这个孩子,还一味地骄纵宠溺她,最后落得自己受伤。”三夫人感觉不到她的酸妒,快口快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如意似乎从姑母的话中听出疑惑,试探着询问:“只听说,他们姐弟是董紫枫从关外带回来的。姑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三夫人想了想回答:“我也不清楚,或许只有那些随从知道一二。”

如意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已经有了计划。

如意突然提出要求,心底里藏着一丝冷笑:“姑母,我打算将她调用到我身边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呢?”

“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去跟管家说一声,就让她在你身边服侍着。”三夫人不疑有他,“你将蒋何凤留在身边,做的无非是一些端茶送水的轻活,总比她原来在后院做的那些杂活轻松多了,那可真是救她脱离了苦海了。”

如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董紫枫他,会不会有意见?”

“当然不会。四弟他现在根本不再过问蒋何凤的事了,就像是已经忘记有她这个人了。这次回来,还是他主张让她继续服役的。”三夫人心中不免为蒋何凤起了同情心。

如意报以一笑:“那就好,这事就劳烦姑母你处理一下吧。”

“你爹,他还好吗?”三夫人想起自己的哥哥。

如意神情落寞,有淡淡忧愁。

三夫人问道:“怎么了,他不是已被皇上官复原职,难道还有烦心事吗?”

如意幽幽一声叹息:“皇上为了应付匈奴和亲一事,封了霍禾的侄女为翁主,嫁给单于,两国已经停战。这个霍禾因此官升太师,更得皇上深信。”

三夫人疑惑不解:“这没什么呀。朝廷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如意却感到愤懑不满:“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可我爹还只是个御使。这文有霍禾,武有董紫枫,我爹什么时候才能当上丞相呢?”

“这——”三夫人惊讶,如意竟然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一时语塞。

悠扬似水的琴声吸引了注意,如意四处打探,寻找这琴音的由来:“这曲子很是清雅流畅,是谁有着一手好琴艺?”

“应该是从展园传出来的,她叫紫鸢,原本是蒋何凤的老师,现在,身份可不一般啦。”三夫人笑着回答。

如意听出她话外之音:“紫鸢?怎么,现在是什么身份了?”

“我猜的不错的话,四弟可能会纳了她。”

“妾?”如意露出一丝嫉妒,“我倒要去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撼动了董紫枫的心。”说着率先走出别院,朝着展园而去。三夫人连忙尾随,身后还拖着一群宫女太监。

院门外,三夫人急急地拦着如意:“真的要进去吗?四弟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扰。”

“哼——他敢哄我出去吗?”如意骄蔑一笑,扬起脸踏进展园。竹篱假山后,成片的柳树绿荫下,董紫枫和一红衣女子对弈围棋,旁边还有一位紫衫佳人抚琴助兴。

如意精锐的眸光一眼就认出紫鸢:“是她?”

“是呀,那穿红衣的是江绯炎,江尚书的七小姐,是二夫人的亲侄女。你也该认识的,她经常来府里玩耍。”

“我不是说她。是在说——那位紫衣的绝色佳人,就是董紫枫要纳的妾吗?”如意表示疑问,也有一种失望。

三夫人点头:“纳与不纳也只是形式吧,这位紫鸢姑娘在展园住了半年了。”

“可是,我明明一月前在爹爹家,见到过她。”如意似笑非笑的眸中,扬起狡黠光芒,“真没有想到,董紫枫居然有这样爱好。搁着长公主不娶,拖着江小姐不嫁,更是对这长安城所有待字姑娘不要,原来竟是喜欢嫖上一个妓伶。”

三夫人闻言,心中惊讶:“什么,你认识她?”

“红袖招当家花魁!”如意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想起了董紫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这样做,甚至连窑子里的妓女都不如!”

是的,没错!他宁愿要了一个妓女都不愿意接受她。还真是将她贬低到不如一个卖笑女子。

被侮蔑的羞辱,犹如熊熊烈火瞬间焚烧了她的理智,仅剩下复仇的愤怒气焰。

江绯炎眼看,此局又败,叹息一声说:“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种水平的人下棋蛮无聊的呀?”

“不觉得。和你下棋很轻松,不需要费脑子。”

“哼,你还是在嘲笑我水平太臭吧?好了好了,不下了,我也不想出丑了。”江绯炎双手胡乱了棋子,很不甘心,“只是听姐姐说,你是博弈高手,想讨教两招而已。”

“围棋,紫鸢才是暗藏不露的高手。你可以让她教你。”董紫枫突然想起:“你不是说,来展园是找紫鸢,要向她学习剑舞的吗?”

“可是,紫鸢不是一直都在为你奏琴吗?”江绯炎故意东扯西掰,明明是她缠着董紫枫,却赖是他缠住了紫鸢。

董紫枫摇头无奈,眼中显出一份倦态,耸肩摊手:“好吧,我把她还给你。”说完,起身。

“你去哪?”江绯炎看出他要离开,想要挽留。

“累了,回房休息,不想被打扰!”他的话含着冷冷的逐意,表示不再相陪。他侧眸凝望了紫鸢一眼,原本有话想要和她交谈,竟然找不到两人独处的时间。罢了,心真的倦了。

丢下两个人的殷殷期待,董紫枫头也不回地离开湖边。

沿着竹篱,绕过假山,穿过回廊,路过书房,他的脚步并没有停留,而是一路钻进了树林。那里有他避世的地方,这么多年,他在失意落寞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静静在木屋里住上几天。

紫鸢待董紫枫走后,才对她说:“绯炎,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

“呃?”她的目光还遥落在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上,心不在焉地回答,“你在说什么?”

紫鸢看在眼里,了然于心,却黯然神伤:“谢谢你帮我守着身份的秘密。如果让董家人知道,我是出身青楼,恐怕无论如何都不容我留在这了。”

“哪里的出生,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能选择的。只要你洁身自好,只要他能容得下你。”略略酸涩的液体噎在喉咙。

紫鸢突然说:“绯炎,其实你喜欢他,是吗?”

“有吗?只是好奇而已,为什么他总让人感觉远远的,遥不可及。可是他对你很偏爱……”绯炎心里的难过,用抿起的酒窝掩藏。

“也许是我一相情愿而已,他的心,不在我身上。”紫鸢的话,令气氛顿时冷伤。此时,红儿引着一个丫鬟走过来。

她笑容盈满地福身一拜:“紫鸢姑娘,我是老夫人的贴身奴婢梅儿,老夫人想请姑娘过去一下。”

紫鸢一怔,连忙起身还礼,在跟随丫鬟离开之前,对江绯炎歉意微笑:“绯炎,对不起,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