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揉了揉后颈,走到窗前透气。“今天的军事报你拿了吗?”

“拿了,你要看吗?”小金问。

“嗯,你拿进来吧。”

这回小金没有异议了。

自从工作室搬来北京,如叶姐就多了一项“休闲活动”——每天看军事报。

啧,跟老干部似的。

小金纳闷啊,最近工作室也没接军事题材的剧本啊,可是她问如叶姐原因,如叶姐每每都笑而不语。

周如叶接过报纸,靠在窗边快速翻看。

其实她也就图个念想,一旦报纸上出现了关于g市的新闻,她都会多看两眼,万一就和季司原有关呢?

报纸第二页,周如叶目光落到正下方的一则消息——

日遗化学武器处置现场突发事故,救援工作正在进行。

第66章 六六惊蛰(二)

报道很简短,由于是前一天突发的事故,加之事故发生地带环境复杂、地势险峻,记者暂时只了解到是挖掘现场产生了意外爆炸,并伴随山体滑坡,医护人员已紧急展开救援,暂不了解具体伤情。

短短一段话的报道,周如叶仔细读了好几遍。那次听到吴选对季司原说的任务后,她专门查阅了“日遗化武”的相关资料,可惜大部分资料都较为陈旧,根本没有关于最新的日遗化武排查情况的报道。

不会这么巧吧……

周如叶存了些侥幸心理,日遗化武的处置地点必然不止一处,报纸上所报道的地点也并不一定就是吴选所在的地方。

……

她突然烦躁地合上报纸,失去了接着往后翻阅的兴趣。

因为她意识到,能出现在报纸上的,大部分都是重大事故,她现在只希望季司原和吴选永远与报纸新闻无缘,没有消息反而可能是最好的消息。

周如叶走出办公室,将报纸折叠放到小金的桌上,语气冷硬地说:“以后不用再帮我买军事报了。”

“啊?”

小金茫然地抬头,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因,周如叶已经转身走了。

***

翌日。

周如叶思虑更重,夜里心慌盗汗,一大早到医院挂号开了些抗失眠药物。

廖野与她约在下午见面,照例选了家咖啡厅,除了第一次签订委托代理合同,之后每次见面廖野都刻意地不把她约在事务所。

如廖野所言,这个案子的进展很顺利,他的业务能力很强,与对方公司的法务代表进行了几次沟通后,双方已基本达成了共识,决定一同追究违约编剧的法律责任。

这也让周如叶稍有慰藉,至少不必再为打官司劳神费力。

“你又给冯菲带礼物了啊?”

正事处理完,廖野将桌上文件收回公文包,不出所料地看见周如叶拿出一个印有jennybrown字样的礼盒。

他下意识拿手蹭了蹭鼻子,有些尴尬地说:“她不会收的,你何必呢?”

“收不收是她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周如叶抿着双唇,神情堪称倔强,“麻烦你了。”

廖野叹气:“她不都说原谅你了吗?你干嘛还放不下?”

他是真想不明白,他处理过大大小小那么多案子,从没见过哪个“肇事者”被原谅了,还如此积极地要补偿“受害者”。

周如叶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她真的原谅我了吗?”

“啊?”廖野微微一愣。

“那她何必躲我。”

……

廖野暗叹,周如叶果然是心思敏感,早看出来他在帮着冯菲支开她了。

“难道你想修复关系?相忘于江湖不也挺好?”这问题他憋了好久,总算问出口了。

周如叶摇了摇头,恹恹地望向窗外,没有急于回答。

廖野已经习惯了她偶尔的沉默,很有耐心地看着她,久而久之竟像是在欣赏一幅静物画。

她的侧脸轮廓很美,由鼻尖至唇瓣再至下巴的线条优美而流畅,比例恰好,尤其鼻梁,直而高挺,使她整张脸不会显温婉反而添冷冽。

美人如花隔云端,她适合远远地被倾慕、被欣赏。

廖野动了动手指,忍不住想抚平她眉宇间的愁云。就如同艺术品能引人共情,看着周如叶,他心里莫名就起了哀怜。

“我并不是想逼着冯菲原谅我。”周如叶眉头蹙得更紧,她想把这事解释清楚。

“赔礼,只是代表我的歉疚,我知道冯菲是个很爱美的女孩儿,是我让她脸上留了疤,既然言语无用,我只能用行动。”

她停了停,微扯嘴角:“当然,我只会送到这个官司打完为止,多了就惹人烦了,我知道。”

嘶——

最后这话让廖野倒吸一口冷气,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他长叹一声,半自言自语地说:“哎,虽然律师的职业操守是不管闲事,但我们还有一条做人的铁律,就是得正直……”

“什么?”换周如叶愣住了。

“我想你没必要这么自我折磨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冯菲脸上根本没有留疤。”廖野撇撇嘴,“本来我一大男人不该掺和,但说实在的,我看不惯她利用你的善良这么折磨你。如叶,作为朋友我得送你句忠告,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适当的自私有助于长命百岁,明白吗?”

他一口气说完,看向周如叶——

嗯?怎么这么平静??

并没有预想中的震惊、愤怒、或如释重负,周如叶冷静地就好像早知道真相一样。

“呃,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他犹豫着问。

周如叶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廖野隐晦表示:“我和她有过那么一段,见过她素颜。”

“这样啊。”周如叶了然,“谢谢你。”

浅淡的笑,仿佛只是出于礼貌,未见有多开心。

……

廖野彻底没招了。他毕竟是个律师,不是心理医生,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开导她。

周如叶朝柜台处招了招手,让服务员再给她上一杯咖啡,她疲倦地捏了捏鼻梁,开口道:“其实我想过她可能是骗我的。”

那还做这些?

廖野眉头挑高,瞥了眼jennybrown的礼盒。

“真相对我来说并不是太重要,只是我不想总把人心想得太坏,这样很累。”

“你太善良了。”廖野感慨。

周如叶轻笑:“呵,你错了,我很自私的。我只是想让自己快点解脱,想让自己做人能坦荡些,真正走不出来的,反而是冯菲。”

她眯起眼,得知真相后反而失望,这是她的心结,何尝不是冯菲的。

廖野无言,暗忖着她话里的意思。

“廖野律师,我可以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转了话题。

“当然可以,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廖野摆摆手,并不希望他们之间这么生分。

“作为律师,会接触很多人性的阴暗面吧?怎么能不对人性失望呢?”

这个问题……

廖野一时还真不知怎么回答。

“偶尔的失望总是有的,但人性有好有坏嘛,要相信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

怎么感觉像哄小孩……廖野郁闷地想着,试图再找些别的解释。

“嗯。”周如叶竟像是颇为认同,甚至终于展颜莞尔,温柔地说:“谢谢你,你也是个好人。”

……

周如叶走了。

廖野坐在位置上仔细思索一下,总觉得不知不觉间就被发了好人卡……

***

三月五日,惊蛰。

万物出乎震,平地惊春雷,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吕然冉突然联系上周如叶,她正在节目录制现场,黄跃谦和她都是受邀嘉宾,但一直到彩排结束,黄跃谦仍然没来。

手机失联、住所无人,全公司包括经纪人都不知道黄跃谦在哪,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然冉,你别急,我帮你找人问问。”

周如叶挂了电话,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季初雨。

嘟——嘟——

一秒,两秒,周如叶嗓子有些发涩。

她望向窗外的天,蒙昧晦暗,连日来心中莫名的焦虑紧张正在不断膨胀。

“如叶,什么事?”

季初雨接通电话。

“初雨姐,跃谦在你那儿吗?他没去参加节目,公司的人都找不到他。”

“不在啊,我们很久没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