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一个眼色,左右内侍立刻松了手。

建元帝犹如躲过死劫,伏在床尾往外抠不小心灌进嘴里的苦药。

“给朕水!”他吼道:“朕的嘴怎么开始发麻了?快给朕水!”

左右皆看林嫣,林嫣点头示意后,就淡定的将案几上的香炉搬到地上,命疏影拿过笔墨。

等建元帝消停了,林嫣将吸满墨汁的笔递过去:“父皇,请吧。”

建元帝哆哆嗦嗦接过笔,看都不敢看林嫣一眼,问道:“怎么写?”

林嫣温婉一笑:“我说一句,您写一句。”

建元帝绷着脸拿起笔,恨的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左右都是对方的人。

林嫣开始缓缓念道:“朕在位十年有二栽,幸得祖宗有灵,平安治国。然今日屡遭磨难,龙体虚弱,动辄眩晕,与国事无益。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又前日星象有变,主太子上位,今便祗顺天命,出逊别宫,禅位于朕长子宁王,一依唐虞、汉魏故事。”

她说一句,建元帝写一句,到最后写完,建元帝已经气力用尽。

他将笔一甩:“这样够了吧?以后不许再来烦朕!”

林嫣小心翼翼的将诏书收起交给疏影,转头又端起药碗:“请父皇吃药!”

建元帝惊起:“你要出尔反尔!”

林嫣笑道:“父皇昏迷数日,滴水未尽,若再不吃些滋补的药物,恐怕等不到殿下登基之时。”

“你……你……”建元帝瞪目结舌:“你什么意思?”

“媳妇的意思是,这碗有助于睡眠的药,您写不写诏书,都得喝下去!”林嫣说道。

她带着疏影就出了大殿的门,才不管建元帝在后面咆哮成什么样。

墨宁等人已经领着宗韵凡等人回了宫里太和殿,今夜将在这里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典。

诸位夫人也一同参加,就在旁边的永乐宫,由林嫣亲自主持。

唐婷婷回到家里换了身盛装,就跟着昌平候夫人来了,诸位知道详情的相好人家,都看着她偷偷笑。

唐婷婷突然害起羞来,先朝着端坐在上座的林嫣行了个大礼:“宁王妃安。”

林嫣起身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眯眯的说道:“快让我瞧瞧,咱们的女将军长的什么样。”

昌平候夫人笑道:“王妃莫要逗她,免得回家又抱着刀枪不放!”

眼看着就要成亲,自己的嫁妆总要绣上几针吧?

唐婷婷满脸羞红,不好意思抬头。

林嫣牵着她的手呵呵笑道:“我倒是羡慕婷婷能亲自上阵杀敌,快来给咱们讲一讲,当时到底是番什么情形?”

邸报上只说功勋,并没有详细的战争场面,瞧唐婷婷又黑又瘦,一定吃了不少苦。

关键是,听说宗韵凡当时是被敌军给俘虏的。

唐婷婷便将那日的事情讲了一遍,听的众人心悸不已,纷纷拍着胸口说道:“太惊险了。”

楚氏脸都吓白了,追问唐婷婷:“凡哥受伤了?”

怪不得听派去城门口的人回来说,宗韵凡走路一瘸一拐。

唐婷婷慌忙起身说道:“不碍事,就是中的匕首上抹了毒,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楚氏心慌慌的,可是打仗哪里可能不受伤,比起宗韵景,宗韵凡这也叫伤?

但是做母亲的,心就是提在嗓子眼,不亲眼看宗韵凡一眼就是踏实。

林嫣劝道:“舅母,二表哥如今好好的在太和殿,您担心什么?只是可惜如今万岁重病,无法给二表哥封赏。”

她扫了疏影一眼,待对方会意的退出去,又转头说道:“以往庆功宴会,咱们女眷都是坐在家里等爷们回来才知道详情。

今个儿托了婷婷的福,咱们女眷也能坐在永乐宫,为我朝盛世敬上几杯酒。

大家敞开了话说,放开了肚量喝,可不能输给太和殿的爷们们!”

刑部侍郎夫人立刻附声道:“必须的,谨听宁王妃的……意思!”

她顿了顿,差点没把懿旨两个字说出来。

一时之间永乐宫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人心亢奋。

但是没多时,张传喜匆匆从外面进来,对着林嫣行过礼之后说道:“娘娘,刚才万岁醒过来,让人给宁王送了退位诏书,如今又昏迷不醒了。”

退位……诏书!

“……”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众人突然静了下去,纷纷惊恐地朝着林嫣张望:建元帝又出啥幺蛾子?

林嫣连作戏都懒的作,皱眉说道:“怎么好好的就送了退位诏书来了?”

她将退位二字咬的极重。

张传喜忙说道:“谁晓得呢,如今景王、宁王、蜀王、魏王还有三位相国,都去了八宝阁。”

可是八宝阁里。建元帝昏迷过去,根本说不了话。

小方子抹着眼泪对众人说道:“万岁一醒过来,听说西北大胜,喜的立时要起身。

可惜身子骨太弱,又昏迷了半个多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吩咐奴才拿了笔墨过来,写了个东西让奴才交给宁王殿下。

可是奴才送完回来,万岁又昏了过去,太医也说不出什么来。”

墨宁手里紧紧攥着笔墨刚干掉的退位诏书,心情复杂,目光在建元帝身边扫了一扫,突然眉头一皱。

他不动声色的走到建元帝床头,将案几上散落的一个珍珠耳坠掩在广袖里。

“父皇还说什么没有?”他问道。

小方子摇头:“什么也没说!哦,不,”

他停了一下,说道:“万岁说既然星象已变,他顺应天道就是。”

这般不认命却无可奈何的语气,还真像是建元帝的风格。

刘相沉吟一番,说道:“照目前来看,万岁确实不能再为国事操劳,若是能去行宫颐养天年,不失为一种聪明决策。”

严相冷笑一声:“早该如此!”

魏王眉心一跳,转头问蜀王:“你信吗?”

自从建元帝再次昏迷,这个八宝阁就没让外人进过,全是宁王府的人进出。

若是建元帝肯乖乖退位,何须折腾那么多事情?

蜀王看也没看魏王一眼,瘪了瘪嘴巴:“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难道二哥还想着反转逆袭不成?”

睁开眼看看现实吧!

他这话声音可不低,殿里的人都能听得见。

严相吹胡子瞪眼,狠狠瞪了不死心的魏王一眼:竖子不足与谋!

四皇子傻愣愣看了床上的建元帝半天,一股心酸从骨子里升起,突然哭出声来:“父皇还能醒过来吗?他不醒,皇兄什么时候能登基成新皇!”

“……”这是来捣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