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盛老太太唉声一叹,将明兰的手抓在手里,柔声说道:“明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太通透了!”

明兰看着老太太,问:“祖母,通透些难道不好吗?”

老太太看着明兰,笑容慈祥和蔼,眼中带着怜爱:“做人通透些自然好,可你的年纪·······”

分明心里头看得比谁都明白,可在家里头却要做小伏低,装傻充愣,处处赔小心。

唯有在寿安堂的里头,才不必顾忌这个,担心那个,也唯有在老太太跟前,明兰方能畅所欲言。

“你才十一岁呀!”一想到明兰的年纪,老太太就觉得心里跟油煎似的。

分明只是个孩子般的年纪,却承受着成年人都未必能够承受的住的痛处,小心谨慎的活着,时刻藏拙,艰难求存。

明兰却笑了起来,露出脸颊两侧的小酒窝,“孙女儿懂事些才能照顾祖母呀!”

看着明兰甜甜的笑容,老太太心中一阵柔软,看着明兰半晌,才问道:“和章儿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明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空旷的寿安堂立时便安静了下来,四周伺候的丫鬟婆子早都被老太太喊了出去,包括老太太最贴身的房嬷嬷。

半晌之后,明兰才抬头看着老太太:“祖母觉得孙女儿该不该答应。”

老太太没有直接回答明兰的问题,而是郑重的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我也绝不会点头。”

明兰说道:“不论是从人品还是才学,章表哥皆是人中龙凤,虽然徐家底子薄了些,但这些年经营者得味楼,定然是不缺银钱的。

只待殿试一发榜,章表哥便是新科进士,章表哥年纪轻轻,又尚未婚配,正是那些世家大族们争先相结亲拉拢的对象,章表哥在这个时候登门求亲,想必便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老太太道:“不错,章儿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汴京城的名门闺眷到处都是,待字闺中的也不在少数,章儿说与其娶一个不知根底的陌生人,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且信得过的。”

明兰眸光一闪,嘴角轻扬,露出两个小酒窝:“章表哥肯定说孙女儿有祖母教导,脾气秉性定是极好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是诧异又是释然:“怪不得那小子一眼就相中了你。”

明兰又道:“章表哥能够看得起孙女,是孙女的荣幸,这些年下来,章表哥对孙女多有关照,孙女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既然章表哥有心求娶孙女,祖母便替孙女应下吧!”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当初若不是徐章暗中帮忙提点,只怕昔日榕哥儿就随着卫小娘一道折损在林噙霜那贱人的手上了。

明兰自幼聪慧,将当初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只是现如今实力弱小,需得暂时隐忍。

正应了宋黑脸的那句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他年若得报冤仇,当以鲜血祭亡灵。

昔日种种,尽皆烙印在心,终有一日,会将其系数返还。

谁也不知道,小小的明兰已经悄然在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可仇恨种子的四周,却是温暖和煦的阳光。

这阳光来自老太太,来自华兰,来自长柏,来自徐章。

老太太定睛看着明兰,认真的问:“你这就想清楚了?不再多考虑考虑?”

明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祖母,这就是孙女儿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绝不会再变。”

明兰在心底悄悄补上一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明兰唯有以身相许,以报大恩。

看着明兰坚定的目光,老太太点下了头:“你既然有了决断,我就不多嘴了。

说实在的,章儿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将来若是我去了,能有他护着你,我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明兰起身走到老太太这边,扑进老太太怀里,抱着老老太太的腰,说道:“祖母莫要说这样的话,祖母定是要长命百岁的,孙女儿还等着长大之后孝顺祖母呢!”

老太太也放下经书,抱着明兰,手掌轻轻的在明兰的背上拍着,一下接着一下,节奏缓慢,仰着头眼中闪过一丝憧憬,感慨着说:“那祖母就活到一百岁去,等着咱们家明儿孝顺祖母。”

明兰从怀中仰头看着老太太说:“不,祖母要活到一百二十岁,一百三十岁!”

老太太失笑道:“人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若是当真活到那个岁数,岂不平白拖累子孙。”

明兰却道:“到时孙女儿和二哥哥只会将祖母当老寿星奉养,怎会嫌拖累,而且日后您还会有重孙,玄孙,大家都一起孝顺您呢!”

“哈哈哈!”老太太听着也不禁笑了起来:“好好好!那祖母就活的久久的,看着咱们明儿和章哥儿成亲,等着重孙和玄孙们来孝敬!”

祖孙二人目光相触,脸上尽皆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屋子外头,隐约听到老太太笑声的房嬷嬷脸上也露出笑容,抬手掩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

林栖阁。

盛紘出了寿安堂,便径直去了林栖阁。

一条粉色长裙,略施粉黛,发髻之上,只别着一支玉钗,妆容虽然简单,却将林小娘的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紘郎!”

一见到盛紘,林小娘的腰腿便都软了,一身骨头好似化作了水,身子一斜便往盛紘身上靠,手里团扇轻摇,扇起阵阵舒适香风。

盛紘刚想张开双臂抱住林小娘,忽然旁边传来一声轻呼。

“爹爹!”

吓的盛紘刚忙停下张开的双臂,只伸手扶住了林小娘,同时心里松了口气:“霜儿小心些,可别摔着了,叫墨儿看了笑话!”

盛紘虽然好色,平日里和林噙霜也很腻歪,可在一众儿女面前,却一直都保持着严父的形象。

虽说这个严字大多都是针对长枫和墨兰之外的其他几个儿女,但在儿女们面前的形象还是有的。

这话一出口,盛紘心底也不由暗叹自己机智。

林噙霜心里虽然不以为意,可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惊慌之状,还故作姿态的捋了捋那一缕从鬓旁垂落的发丝。

“妾身身子素来孱弱,让紘郎见笑了。”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先前的尴尬给揭过了。

盛紘露出笑容,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圈,扫过墨兰,最后落回了林噙霜身上:“怎么只墨儿一个?枫儿呢?”

林噙霜道:“方才用过晚饭,枫儿便回书房读书去了,现如今还在用功呢!”

“哦?”盛紘倒是颇为诧异:“现在还在用功?”

墨兰赶忙补充说道:“是的呢父亲,近些时日三哥哥总忙着读书,都没时间陪墨儿玩耍了呢!”语气之中,略带着几分埋怨。

盛紘还没说话,林噙霜就指责起墨兰来:“是你三哥哥读书科举重要,还是和你玩耍重要,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被林噙霜这么一说,墨兰立马就委屈了,可怜巴巴的看着盛紘,明媚的眼眸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爹爹!”

这还没怎么呢,看着墨兰委屈的模样,盛紘就开始心疼了,对林噙霜说道:“好了,墨儿年纪还小,便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不要动不动就骂她,耐心些好好告诉她道理就行了。”

“紘郎说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林噙霜在盛紘的面前,一贯都是做小伏低,温从恭顺的,但凡是盛紘说的话,她没有不依的。

世人皆知,一个人若是看某个人久了,难免会腻,某种相处方式持续太久,难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了。

可林噙霜就是这么有手段,将盛紘的一颗心牢牢的把了十多年,中间便是平生了无数的插曲,盛紘的一刻偏心始终靠在她这边,这样的手段,不得不让人说一句佩服。

听到长枫还在苦读,盛紘很是欣慰,同时脑海之中不由自主便浮现出方才在寿安堂时老太太说的话:长枫虽然天资聪颖,然性子跳脱浮躁,若是无人在旁督促教导,难免会行差踏错,还让盛紘多上些心。

盛紘立马就冒出个想法,“我去书房瞧瞧枫儿,顺道考校考校他的功课,看看他这段时间的进步!”

心里却想着,想必是母亲因对林氏心存偏见,这才连带着拖累了林氏的一双儿女,当初放弃墨兰,选择将明兰抱去身边如此,今日这般说长枫也是如此。

若是旁的事情,盛紘自不会和老太太置气,可偏生林栖阁的几人正是夹在盛紘和老太太之间的一根刺。

老太太说长枫不好,盛紘偏要亲眼看着长枫是如何认真刻苦,勤加用功的。

林栖阁是个独立的小院,林小娘和墨兰占了主屋的三间大房,长枫则住在东侧厢房,书房也在一块儿。

因着院落布局的缘故,远离了入口和进入主屋的园路,同时也是为了幽静。

“要不要妾身跟着紘郎一块儿去?”林小娘试探性的问。

若是旁人说着话,估计就被盛紘给拒了,可林小娘说出来,盛紘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说道:“那就一块儿去吧!”

“我也要去!”一旁的墨兰也吵着要跟着一块儿去。

林噙霜瞪了墨兰一样,骂道:“你跟着过去做什么?捣乱去吗?”

这次还没等墨兰叫爹爹,盛紘就先开口了:“枫儿正在用功,墨儿就不要过去了,等改天枫儿得了空闲,再叫他陪墨儿一块儿玩耍!”

见盛紘也如此说,墨兰顿时就来了脾气,转身走到屋里,一屁股墩坐在圆凳上,偏过脑袋,有些生气的喃喃道:“不去就不去,我还不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