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一点头,双足一点,已经掠进宫墙之内。

但就在他脚尖刚刚落地的瞬间,异变顿生。

头上的天空瞬间阴暗下来,那片明明是草坪的落脚地,却已化成一条石径。苏永惊讶的回头一看,那些不停扛着沙包的矮倭士兵已经一个都看不到,甚至他后方也不再是堆满沙包的宫墙与宫门,只是一片隐晦的青色,当中有些闪动的影子,却以他的眼力都无法看清是什么。

莫非是一种大型的场景忍术?苏永拔出血刀,用心的听了听身侧,确定没有危险,才向眼前唯一明亮的那条石径缓步走去。

石径通向他之前所见到的一条小河上的一弯桥梁,桥梁上正是站着刚才看到的四名古怪的裙装女子。其中一个最前面的女子似乎看到了他,竟对他挥了挥手。

他觉得脑子里一阵迷糊,好容易忍痛咬了口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才强打精神让身上真气全面流转起来,然后小心的持刀往前。

这里太过诡异,怎地一下子失去宫墙与宫门了?那些士兵怎会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莫非自己无意进了异度空间?不对,这当中明明又有相同之处,比如园林,比如那小桥流水,比如那几名宫女……

他不由把那股意念凝注起来,强大无匹的刀意藏于眼角隐而未发。

待得走到小桥之前,那几名女子齐齐看过来对他嫣然一笑时,他却差点把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这四名穿着裙装的宫女竟然是男子,还都长着无比丑陋的大饼脸。大饼脸也还罢了,其中一个的五官,像极了那个叫做如花的美人,只是鼻毛长的就要连上了胡子。

苏永强忍胃里的东西往喉咙上涌,心里想道:我靠,难怪之前看到她们怎么腰身这么粗,还以为是扎上了后腰枕头,原来竟是真的有这么粗。

四名裙装丑男看他在桥下沉吟,再次一个个齐声“欢笑”,用参差不齐的炎龙语抢着道:“这位尊贵的客人,我们是桥姬,已经等候多时了。”【桥姬:也叫桥女,是倭国投河自杀的丑女化成的妖怪】

为首一名桥姬脸上的墨痣足有半个鼻子那么大,他嘿嘿笑着,一段红色的舌头伸出来半尺长:“贵客何不上桥来,跟我们看看流水谈谈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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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百鬼夜行

早就听说倭国鬼怪甚多,各种门道层出不穷。但苏永此刻目睹此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桥下确实是淙淙流水声响,只是这架小桥看起来明晃晃的有些诡异,至于桥上那四名不知是男是女的丑陋宫女,就更加透着一股阴森之意了。

苏永自然没有与这些人妖聊天的爱好,但他要继续前行的话,就必须要通过这条小桥。

他轻轻迈出一步,那上桥的路竟然有些不踏实,就像是浮光聚成,他脚尖轻点上去,竟然连地面都似乎摇晃了一下。

一愣之间,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来,赶紧收回了步伐。

这是他前生里经历过的一件事。那时候他还在读中学,学校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叫做东江,他家就在这条江水的那一端,与学校隔河相望。在某一个夜晚晚自习之后,他走夜路回家时,竟发现河上有两道一模一样的大桥。

同样的桥墩,同样的围栏,同样的水泥路面,上面的每个痕迹都清清楚楚。这两道大桥挤在同一个路面的尽头,让他无所适从。

总算是他谨慎,一个人站在桥头等了很久,那座雾水化成的大桥才缓缓散去。后来他问过老人,才知道那是淹死河中的水鬼弄潮成雾所化,如果你只顾低头走路,无意走错走上雾桥中间的时候,才会发现前端突然没了。等你回过头来时,你身后的路也断了……

最后,你当然是极为倒霉的坠落江中,不知成为哪一个家伙的转世之物。

这脚下的桥面,虽然有些不真切,但却依然足够承受自己的体重。只不过,他知道当自己走到桥上的时候,才是真正脚踏虚无的时刻。那时候这雾水桥不但不能再承受任何重量,甚至还会把自己吸陷进去。

就在他脑子里正在念转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危险感觉突然从下方袭来。

苏永几乎不用考虑,身子已经原地拔起,一抹血红就往脚下扫去。

哧的一声,桥面边上留下一段红色的小舌头,还在地面上不停的扭曲弹跳着,就像一条生命力强的小泥鳅。而近处的水面上,明显的荡漾起一抹水波,上面似乎还漂浮着一缕血红。

也不知河面上突然窜出了一个什么来,竟然趁自己稍一犹豫的时刻进行袭击。苏永此时心中更为警觉,再次回头扫视了一圈身遭那些明明暗暗的浅青色,从中判断是否还有偷袭。

“哎哟,我们的贵客差点给小蛇咬了。”那个恶心的大黑痣面色一变,却再次“娇声”道:“贵客快请走到高处来,以免给那些臭虫蚂蚁咬了。”

我倒要看看你们搞什么鬼。苏永心里暗哼一声,深吸一口气提气前行。看似他每一步都踩在桥面上,实质却是贴着路面前行,身形始终被真气提在空中。

当头的大黑痣一喜,赶紧招呼另外那三个一起迎了过来:“贵客真是,哦,真是厉害啊。我的,哦不对,奴家这厢有礼了。”

这个奴家令苏永一阵恶寒,但他并没有打算理会,只是略一闪身,就已经错过他们四人,并不搭腔,强提真气朝前移去。

这四人也不在意,亦步亦趋的跟他后面陪着笑语,待得他走到拱桥高处,四人才同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难听无比,哪里还有刚才的故作忸怩?

就在大笑声中,那大黑痣两只手臂突然伸长,十指上的黑色指甲也在瞬间不断疯长着,朝他一下子抱了过来。

然而寒光一闪,大黑痣眼前突然竖起一把暗红血刀。大黑痣惊惶不已的险险避开,惊呼道:“他……他怎么不掉下去?”

苏永嘿嘿一笑,终于开了腔:“我为什么要掉下去?”

说话间血刀一挥一绞,已经把对方的黑色长长指甲连同几根手指全部削了下来。

就在大黑痣的痛呼声中,另外三名丑女也都全数扑了过来,一个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显得无比可怖。此时,他们脚下的雾桥也已经全部消融,再没有一丝踪迹。

苏永眼中刀意一闪,血刀刀气凝成一线,自大黑痣的脖子穿过,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洞。

大黑痣惨呼一声,叫声犹如夜鸦一般难听之极。就在这声惨叫发出之时,他的身躯也往那条河流中倒下,最后扑通一声在水面上砸出一个水花,再也没有声息。

另外三人刚刚临近苏永身边,就被那股凄厉的刀意刺激的齐声痛呼。然而也就只是一呼,转眼间就被纵横交错的刀气刺穿要害,笔直的落到那片河面之上,泛起大股的血红浪花。

苏永连环三击之后,随着一个收势,身子已经快速划过这片水面,稳稳落在另一端的小径之上。

然而这条幽静而发着微光的小径,自他身形落下之后,突然大放光华,顷刻间周围灯光依次亮起,头上的天空虽然更为乌黑难辨,但身旁却是瞬间多了无数的人,到处都是喧哗声、哄笑声与吵闹声,似乎是一个夜间的大集市,又或者是在搞一个庙会。

这个大集市上的人高矮肥瘦都有,路边到处是摆摊的小贩,街上到处是行人,某个远处似乎还有人在卖艺,不时发出一阵惊呼声。

这些人虽然各不相同,但都带着一个古怪的面具。

这面具有别于苏永看到过的所有面具,竟然全是用一些日用品做成的。有人把木盘开挖了个洞扣在脸上,也有人把碗碗罐罐什么的钻了几个口子戴在脸上,后面再绑上绳子来固定,甚至还有把小铁锅当帽子盖在头上,只露出下方满是灶灰的黑脸的。

这些人闹哄哄的,浑然不把他看在眼内,也没有人过来搭理他。然而苏永在偶尔的一转眼之间,还是看到有不少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围着自己打转。

这闹市的每个人,可能都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从身旁的那些杂物中取出一把武器砍向他,但他当然不可能把这里所有人都砍掉。

又或者,这里的根本就不是人?

苏永手里握紧血刀,站在这个闹市的入口路面,忽然沉声笑道:“久闻矮倭岛国有百鬼夜行的怪事,没料到还真给我碰上了,而且还是在白天。你们天皇陛下要见我苏永,似乎用不着搞这么多花样吧?”

这里虽然吵闹无比,但他发音时候运了几分真气上去,自然是刺破一方,犹如雷声滚滚,毫无阻隔的远远传了出去。

在他这个惊雷一般的声音发出之后,这大集市中的人似乎呆了一下,沉寂了一下。所有人都有些痴呆的在寻找着声音的出处。但近处的一些人看了看他,也没有什么反应,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就在这沉寂的一点时间里,空中突然传来山口星野的笑声:“苏永将军果然见多识广……那你可知,这些人从哪里来的吗?”

苏永沉默了一下,血刀缓缓归入刀鞘,双手平平垂下,又将真气提起运转于全身之上直至满盈。他刻意的稍微避开了一些有意无意靠近来的人,才回道:“莫非这就是付丧神?这些人都是由物品化成的鬼魅?”

付丧神的说法,是因为矮倭这个岛国以前物质极为缺乏,一些用坏的物品人们依然不舍得抛弃。但经开拓了周边国家的航道后,大批抢来或是贸易得来的物资涌入,从而改变了原来物品的价值。

原来他们极为珍惜的破烂陈旧的日用品现在变得不再具有价值,这种破烂报废的物品被扔在角落里,逐渐因为自身地位的落差产生一股怨气,最后导致了物品本身发生阴阳之变,一些器皿就会化身为付丧神。

如此说来,这满大街的人,那些高矮肥瘦的,其实他们的本体都只是他们脸上头上的那个面具。带着铁锅的头盔的本身就是铁锅所化,扣着破碗的本身就是个破碗化成……

相同的是,他们都对人充满了怨气及一种报复的态度,谁也不知道下一瞬间,会有多少个铁片、瓷片、木盘或是钉子会砸在苏永的身上。

空中山口星野的笑声极为疯狂:“哈哈,苏将军果然见识广博……那就请你跟这几十吨残破器皿打打架吧。”

跟几十吨破损器皿打架?这些东西是能打得死的吗?也不知对方怎么召唤出来这么一大群怪物的。苏永狠狠骂了一句,恼火的想道:奶奶的,老子本是个怀旧环保、爱惜物品的人啊。

第7章 神刀与一堆破烂

但是无论苏永怎么想,这些破烂器皿却不会知道。随着山口星野的笑声停下,这满街满巷的人就全都朝他冲了过来。他们手里的武器也千奇百怪,生锈的鱼叉、崩口的菜刀、光秃秃的扫把,甚至还有个大胖子把身体当成武器直冲了过来。

苏永根本用不着拔刀,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把绝世神刀。他一脚踢出,那名直冲过来的大胖子飞速滑出十几米,一头撞在一堵墙壁上,没有血涌出,只是软瘫下来的身体化做了一堆碎瓷片。

就在他看着那堆瓷片微微发呆时,身旁的十几人就已把他围在中央,大堆的古怪兵器像雨点一般往他头上砸下。这些人虽然看着那大胖子被他一脚踢碎,却是不知道恐惧似地,只知道不要命的拿东西往他身上砸,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受到什么伤害。

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人,他们只是个充满怨气的破旧物品,他们没有感情,无所畏惧,只知道对着这条街上唯一的一个人类发出攻击。他们不在乎同伴的伤亡,也没有任何进攻章法,只是拿起所有能伤害这个人的东西拼命的砸下。

他们甚至也不在乎自己会被击得粉碎,每一下攻击都带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壮烈精神,带着一副人类不会有的两败俱伤的勇气,甚至比那些切腹的矮倭武士更为可怕。

苏永大喝了一声:“停下听我说。”然而这些“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毫无停顿的继续拿东西朝他砸去。他这声呼喊唯一的作用就是把更多的人引了过来。

一块厚如砖石的砧板砸在他头上,厚厚的砧板被砸破了个大洞,就像个大饼一般套在他脖子上。苏永黯然一叹,左手诡异的拍出几朵掌影,左侧五六个人被他掌风拍出,在地上滚了几滚,竟然有两个马上又爬了起来。但他们却是一个断了左手,一个瘸了右腿。

右方攻来的七八名服丧神则是被他一腿扫倒地下,一个个还在地上挣扎着。

但是他根本来不及缓过一口气,更多的人,更多的铁锅碗碟木杆就呼啸着往他飞了过来。

苏永心里暗叹一口气,早已凝注起来的强大刀意终于毫无保留的涌出,把这一堆杂物轰的四散。他此时知道多说无谓,当下大喝一声,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巨大的出鞘长刀,往这群破铜烂铁中冲了进去。

在他呼啸而过的身影旁边,无数的“人”被抛起、震碎、踩踏着,没有惨呼声,只有不停响起的叮叮当当声响,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刀正在砸锅卖铁,切菜剁肉。

苏永这时并没有拔出血刀,但他的身体躯干已经无比强横,随手打出,一些脆弱一点的“人”顷刻就被打的支离破碎,那些尚有保存着魂灵的,也都是断手断脚的在地上不停挪动,好不凄惨。

但这里不知有几千人,他怎么杀的完?更何况有些材质较硬的物品如菜刀铁锅之类,似乎是打不死的,虽然被他重伤了,不知怎么的在地上拼凑一刻,又会重新站立起来,令满手煤灰的他也不禁暗中叹气。

他一路打过去,虽然不曾受到太大的伤害,但那如同蚂蚁一般缠上身来的服丧神实在是令人厌烦,他少说也打倒了数百个,但一眼看去,前方依然有无数的人头簇拥着,一个个脸上依然是无所谓的神色。

不对。他一巴掌把其中一名近身来的服丧神拍飞出去心里猛地想到:既然这里这么多难缠的妖怪,对方怎会怕我们队伍进来?按理说这里好几千人,比那禁卫军还多,我们区区两百人还不是给他们困得死死的?何故他们反而要封死宫门呢?

这里既然是给对方施展了一个巨大的场景忍术造成,这些服丧神大概也是被对方某些术士召唤出来。这正好可以对付我们整支队伍,又何必为我一人花这么多力气?

难道是?他手脚毫不停顿,不停的招架着眼前的武器,想道:莫非这根本就是个骗局,根本受不得太多人在场?只要人手一多,整个忍术就会被破开,甚至这些服丧神也会被召回?

就眼前来说,他打了半晌,虽然到处都是倒地挣扎的人,但如果要全数放倒这些妖怪,恐怕还得花好半天时间。

他们远道而来,目的是为了威吓天皇,可不是来这里找架打消遣来的。但就杀人立威来说,他们一路杀到皇宫,已经足够令整个日京城震惊。

而犯不着来这里跟一堆破旧物品斗狠。

而且,现在怕是早到了午间时分,他们还有大把事情要做,还得预算好返航的时刻,把时间花在砸锅卖铁上实在没必要。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又有几样东西砸在了他身上,他虽然身躯如刀,但被这些东西砸上,多少还是有些痛楚。他心里一恼,血刀拔出,眼前挡住的人顷刻被扫成一堆破烂。

而就在他在这条长街上势不可挡的拼杀着的时候,某个黑暗的空中,正有两人正在低声用矮倭语说话。

山口星野道:“您也看到了?单此人就如此厉害,加上那么一群铁血士兵,还有两名极为强横的副手,您说,谁能挡得住他?”

另一人也叹道:“想不到老夫数千名服丧神都困不住他,此人的英勇,在矮倭实在没有对手。”

然而就在他们低声交谈的时候,苏永突然高声叫道:“山口将军,你以为这么一堆东西就能拦得住我吗?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根本就是个假象,不要以为弄几张幕布,造一点光影出来就可以迷惑我。”

山口下意识的接口大笑道:“那你就破掉看看……”

另一人赶忙竖起手指说了声:“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