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垂下,她猛然涨红了脸,耳尖都漫过淡淡的粉色。

适才在那围屏侧,他身下紧紧抵着她

安锦南不可思议地紧了紧眉头。

果然,此女分明就是最凉薄无耻的那等人

换做旁人,许是羞涩,许是悲愤,许是欲拒还迎,可她

没事人般与他谈起了交易。

不过是那么一下就值他堂堂嘉毅侯为此动用手底下的人

她当她自己是什么

了不得的千金贵女

国色天香的倾城佳人

安锦南没注意丰钰突然挣扎起来的神色,他面无表情地扣住她手腕,朝自己拉扯过去。口中虽未言语,却在心内讥讽了无数句。

丰钰给他重重一带,脚底一滑,身子站立不定,侧身朝他倒下,以非常尴尬地姿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动作暧昧亲昵至极,两个人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安锦南心内重重一震,他没试过,他从没试过

弹性

他陡然色变,下意识要将人推开。

丰钰比他快了一步,她飞快地弹起身子,脑中一片空白,激愤席卷胸腔,挥手想也没想就朝他猛掴了一记。

安锦南心中所有的绮思和纠结难抑瞬时被这响亮的巴掌声和左颊火辣辣的痛感吞噬。

他睁大眼睛,几乎是暴怒地,瞪向面前的丰钰。

丰钰胸腔剧烈起伏,眼泪在眼底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万般磋磨,她都经受过的。最不堪的那些过往,最粗重的那些活计,一路饱经风霜,坚定地从荒凉的境地走到最后。

安锦南捂着火辣辣的左颊,咬牙切齿地道“你知你在做什么”

丰钰闭了闭眼,又睁开。她倔强地回道“侯爷又知自己在做什么吗”

安锦南瞳孔微缩,他方才不是故意

“罢了。”丰钰冷笑一声,福低身子,规规矩矩行了礼,“本是我自取其辱,丰钰告退。”

安锦南双手扣住椅子侧旁的扶手,紧紧攥了攥,在丰钰即将迈出门槛的一刻,他犹豫地张口“芷兰”

丰钰猛地回过头来。

她面容不忿,一字一句地道“请侯爷勿用那名称唤我侍奉天家,是宫婢芷兰的本分。如今站在侯爷面前的人,却是丰氏嫡长女丰钰”

第39章

屋中, 安锦南撑住额头坐在椅中, 崔宁悄声走入,躬身回禀道“侯爷,丰姑娘已安然回到丰府。”

安锦南似乎保持这个动作太久,手臂都变得有些麻木。他动作缓慢地将头抬起,看向崔宁。

从什么时候开始,崔宁与他回报的消息越来越多是关于她的。回到盛城两年, 除摸清当地各方势力和朝廷动向外, 他的闲暇时光几乎只与族人和后园那些动物为伴。

安锦南指头敲了敲椅子扶手, 有个疑问他在心底酝酿许久, 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问出口。此刻, 他心内乱成一团, 有口郁气埋在心底, 堵住胸腔散不去,闷闷得极难捱。

“崔宁”

崔宁弯身恭听。

安锦南却迟迟不开口。

崔宁不由抬起头,朝安锦南看去。侯爷嘴唇

午后屋中光线有些暖意。崔宁望着沐在光线中的安锦南,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一件件事掠过脑海, 他开始大胆猜测。

自得了丰大姑娘将来拜访的消息后, 侯爷推了两件事候在家中。

方才丰姑娘走得有些急, 面色泛红, 发丝微乱。

侯爷在丰姑娘进来的这段时间伤了嘴唇

崔宁几乎按捺不住嘴角就要溢出的狂笑。

前番他已觉得有些眉目,不过因侯爷对丰姑娘有些轻视不屑似的, 便收住念头没敢再往那方面想。

侯爷如今这模样, 嘴唇上那么明显一个咬坏的伤, 又是这等心不在焉犹如被人抽了魂的模样,这是上心了啊

绝对是没错

崔宁不曾笑出声,可眼角眉梢无不透着喜气。

不怪他反应过大,着实是侯爷这些年独身太久,光是应付各方送来的美人就已足够手底下人筋疲力竭。另有无数想要结亲的王公大臣,侯爷一一都拒了,还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因此不知遭受多少明枪暗箭。作为侯爷身边第一护卫,他容易么

再有,侯爷漫漫长夜无事可做,又不乐在外宴饮,看书看厌烦了便将他揪来过招。他哪敢真对侯爷动手又得表现出十分卖力的样子,又得招招留心不可伤及侯爷侯爷倒是下手不留情的,回回过完招回去,他身上就要青紫几块。

原就盼着侯爷屋里能添个女人,给侯爷找点事做,最好再生两个胖娃娃出来,叫侯爷能常常留在屋中,那岂不是解放了他们这班贴身护卫

崔宁越想越觉得兴奋,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来,见安锦南纠结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不由主动添了一把火“侯爷,过两日丰家宴客,说是丰凯的寿辰,那应荣也得了帖子。”

他嘿嘿一笑,顿了顿,仔细观察安锦南的表情“依属下看,如今丰郢前途大好,想要巴结丰家的人层出不穷,丰姑娘家的门槛都快给人踏破了,给她说亲的从城北排到城南。想来应荣必是急了,这回说不准就会直接上门提亲,待这婚期一定,丰姑娘也算有了着落。她毕竟与侯爷相识一场,属下建议,侯爷可以现在就着手准备贺礼,请五姑娘送过去了。”

安锦南眸子一沉,抬眼看向崔宁。

成婚和应荣那心机深沉的小子

芷兰不,丰钰眼光是有多差仅因一副皮囊就把自己嫁了

哼,也是了。她那种俗人,也只配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

安锦南觉得自己纠结之事简直有点可笑。

他撑住扶手,站起身来,一张薄薄的纸片随他动作拂落。

他垂头看了一眼。

是丰钰适才留下的,说想请他帮忙寻什么人

安锦南才冷下去的心思蓦地又摇动起来。

丰郢自回家后,几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不是被从前的同窗旧友们宴请,就是当地各方势力拉拢打探。白日里公事又繁忙,督盐一事嘉毅侯很多时候并不亲自办,多是他们这些下面的人来回跑,每天回事要出入侯府两三趟。

丰钰几乎每天都来等待丰郢一会儿,每日回来,他不是醉了酒,就是忙着换衣裳出去。

也想和她好好说一会话,实在是身上事务繁多不允许。丰钰也不强求。

上回见过安锦南后,她找大表哥段溪和借了一些人,各县去打听那郎中侄儿的消息。至于她所怀疑的事情,并未与段家的人提,一来她没有证据,二来也容易打草惊蛇。

她在逸竹轩坐了一会儿,见天色越发黯了,知道兄长今儿又会迟归,与丰郢的侍婢打了招呼,慢慢地沿着小道往回走。

隔着一丛灌木,遥遥能看见西府上院的灯火。

幽黯的光线,寂静的院落。自客天赐死后,客氏性情大变,镇日失魂落魄寡言少语。丰庆倒对她又怜惜起来,前番答允杏娘的那些话无疑是激情中的随口应付。

屋中,丰庆一手拥住客氏,一手替她擦眼泪。轻声道“莫哭了,这也是没法子,原以为只要那混账东西死了,就再不用你来填窟窿,原本也是出于心疼你哪想兄长将事情一推,竟又推了回来,你且莫急,咱们慢慢想法子”

客氏捂住脸倒在他怀中,肩膀抖动得厉害。她穿一身素白衣裳,头上挽着丧花,灯下瞧来羸羸弱弱,好不可怜。

成人有成人的韵致。与杏娘那种青涩干净又有不同。

丰庆向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轻抚她的背脊,低声安慰几句,“如今郢儿得势,各方想探消息的多了去了,我是他爹,我叫他做事难道他敢不做这钱啊帐啊,不用两天就能赚个倍数,也至于你天天这么哭天抹泪的”

手顺着她的背脊,一路滑到腰下,顺势解开了她腰上的系带

杏娘等人连忙从屋中退了出去。

魏嬷嬷在廊下正拎着个小丫头的耳朵低声喝斥,杏娘快步走出来,朝她打个眼色。

片刻后,杏娘出现在东西两院之间的小竹园。

“姑娘,奴婢听得真切,客四爷是老爷和大老爷做主,给结果在狱中的。”

她攥着手,似乎有些紧张,“太太也知情。”

不怪她会怕,这事着实太骇人了。

太太是客天赐的亲姐姐啊平素宠得他那般,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对他又信任,手底下生意都交他出面打理,任谁能信,她竟也是谋害亲弟弟的一份子

丰钰眸子闪了闪,许多疑团突然有了答案。

十月十二,丰府宴客。因老夫人在生,丰凯丰庆的寿辰,往年并不设宴,今番推拒不过各方热情,就是不肯设宴也必会宾客迎门,不得已准备下几席,摆在东府外院的荣寿堂中。

内院宴请各家夫人,知道丰钰如今议亲,一个个地与丰太太打探,赞的丰钰天上有地上无,好像从前婚事艰难的那个并不是她。

丰钰在屋中坐一会儿就被各路眼光窥探得坐不住。

借口拽了文心从席上出来,一道去外头透气说话。

身旁小丫头飞奔而过,险些撞着了文心,丰钰将人喝住,“什么事急成这般”

小丫头跺着脚“姑娘老爷叫知会夫人,抓紧辟个单独的大厅出来”

丰钰面色一怔,听那小丫头道“嘉、嘉毅侯他老人家来了”

“你说什么”谁

她有没有听错

“嘉、嘉毅侯、安侯爷来了”

脑中犹如雷电轰鸣。丰钰几乎立定不住。

安锦南

他来做什么

他才提拔了丰郢,又亲自到丰府给丰凯这区区五品官员贺寿

他到底是想抬举丰家,还是想叫丰氏一族成了箭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