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阅忱面对何田田的指控,不由得就笑了。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还笑?”何田田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顾阅忱:“打喷嚏,咳嗽,转身避人,这不应该是最起码的礼貌?”

何田田:“……”

好像,也对哈。

顾阅忱又道:“我吃药,是因为这药含服方便,止咳快。有什么问题?”

何田田:“……”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但这一些列操作连起来,就很奇怪啊!

“那你刚刚笑什么?”何田田不服气:“还有,你看我的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一二傻子!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顾阅忱:“我可没那个意思……”

何田田拍桌:“你有!”

我说你有,你就有!

顾阅忱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我只是觉得你脑洞很特别,也……很感人。”

何田田:“……”

脑洞感人?

这跟骂人有什么分别?

顾阅忱瞅着她气鼓鼓的小模样,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所以,刚刚的掉的金豆子是在担心我?”

“才不是!”

何田田胡乱的摸了一把眼角,还真就摸了一手的泪水。

没出息!

想到刚刚自己的样子,她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撅死自己。

“我就是纯粹喜欢哭,不行啊?”

何田田抽了纸巾,翘着兰花指,“优雅”的点着眼角:“再说了,做人有点慈悲心,不对吗?”

“别说是听到大活人的噩耗了,就是路上瞧见一只流浪狗,我都能眼泪汪汪。算了,跟你这种铁石心肠的人说了也是不会懂得……”

何田田抬手吹了吹自己烫红的手背,好疼啊!

她还真是高估自己的定力了!

顾阅忱咳嗽两声,都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如果人家真有个什么……她还不得慌张到秒变孝子?

越想越觉得蠢,越想越丢人。

何田田无语到低头寻摸地上的石板缝,恨不得一头扎进去。

这一切,顾阅忱看在眼里。

她越是遮掩,就证明越是在意。

她还是挂心自己的,这一点骗不了人。

这么想着,心里不由得一暖,看来今日份的鱼汤面算是值了。

只不过,美中不足就是这个冒失鬼烫了手。

好在处理及时,应该不会起泡。

顾阅忱还不放心,又把何田田的手拉到了自己跟前。

何田田抗议:“干嘛呀,疼啊……”

顾阅忱:“现在喊疼,是不是有点夸张?”

何田田瞪眼:“你有没有点人性啊?我都这样了你说我夸张?要不换我拿开水淋你,你感受一下?”

“这么激动干什么?”

顾阅忱摸了烫伤膏,又给她上了一遍药:“我的意思的话,那会儿怎么没喊疼?反倒是都已经做过降温处理了,却疼起来了?”

何田田耸着鼻尖:“那还不是因为……”

还不是因为被你唬住了!

顾阅忱眉宇间藏着郎朗笑意:“因为什么?”

何田田嘴硬,挑眉:“因为……我皮厚,反射弧长,行了吧?碍着你了?”

顾阅忱剑眉微扬。

为了面子,自黑都成。

这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何田田。

习习凉风下,两人静静的坐着。

顾阅忱还在细致的帮何田田上着药。

何田田百无聊赖,单手托腮盯着顾阅忱的手。

她好久没这么仔细的盯着顾阅忱双手,跟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好看~

明明长了一双弹钢琴的手,最后却拿了手术刀……竟然感觉有点浪漫,又有点酷是怎么回事?

顾阅忱抬头,发现何田田正痴痴的盯着自己,眼神像极了从前。

他开心爬上眉宇,并不打算遮掩。

何田田意识到自己竟又“为色所迷”,面子上挂不住,赶紧偏脸看向别处。

半露天的厨房里,二老已经忙活的差不多了。

“对了。”

想到之前顾阅忱说过的一句话,她忍不住扭头看向他:“你那句话拿到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机会了,谁没机会了……”

顾阅忱闻言抬眸,看向了不远处仍在灶台前忙活的二老。

何田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她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呀?”

顾阅忱敛眸,淡淡道:“老太太生病了。”

“啊?”何田田不由得一怔:“什……什么病?”

完全看不出来啊。

倒是陈伯的腿……更像是个病人。

“脑肿瘤。”顾阅忱顿了顿:“末期。”

何田田:“……”

“三年前,老太太在我们科室做了第一次手术。”

顾阅忱提及老太太的病情,神色变得落寞。

没有什么是比面对病人无能为力,更能让一个医生受挫的了。

“其实那个时候,老太太的情况就已经很不乐观了。能坚持这么久,已经远远超出了我所学认知。”

闻言,何田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

白发戴花,笑容灿烂,一点病态都没有。

老人家的状态跟她所见所闻中的那些恶疾,完全挂不上钩……

顾阅忱:“一个月前,老太太病情再度复发,住进了我们病房。”

“她跟我聊了很多,关于他们的小院,关于面馆……以及他们的故事。”

说到这里,顾阅忱偏脸看向了何田田。

何田田不解其意,默默地盯着他。

故事?

也对,能把老城区里陈旧普通,无人问津的小杂院变成童话梦境……想来他们便也是有故事的人。

顾阅忱:“他们一见钟情,很快结了婚。但没挺过七年之痒就离婚了。”

离……离婚?”何田田惊愕的瞪大了眼眸。

他们明明那么恩爱,怎么会……

顾阅忱:“人生如果一眼就能被看穿,那得多无趣?”

“老太太朴实,固执于柴米油盐。”

“陈伯浪子情怀,想法天马行空。总希望飞的更远。两人谁都不肯低头,慢慢的就疏远了……”

“老太太热情遇上了陈伯的冷暴力,日复一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老太太最后爆发了。”

“离婚是一时冲动,但两个人个性都执拗,哪怕是后悔了,也没有人肯先回头。”

“为争一口气,关系僵持了几十年。直到三年前老太太查出肿瘤,知道时日无多,这才……想着要不要戳破那层窗户纸。”

顾阅忱喃喃道:“让人欣慰的是,在老太太开口之前,陈伯拖着行李箱出现在了她家门前。”

何田田很容易就能想象到那副画面……

两个孑然一身的老者,跌跌撞撞半生,古稀之年再回头,却发现彼此终究是自己最最放不下的人。

浪漫?

有一点。

但悲情更浓。

何田田看着远处谈笑风生,相濡以沫的老夫妇,哪里能想到,他们曾经竟然执迷于相,辜负掉了彼此生命中最好的那段时光。

“可……之前陈伯不是说,他们在一起五十多年吗?”

何田田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那这么算下来,他们在一起最多也不过十年啊……”

顾阅忱笑了,唇角弯起了苦涩。

“五十年……”他喃喃道:“那或许是陈伯心里的一个梦吧~”

何田田从未见过这样感性的顾阅忱。

除了有些不适应,更多的是彷徨无措。

半晌,顾阅忱偏脸看向她:“有什么感触?”

何田田楞了一下,恍惚道:“想哭……”

顾阅忱笑笑,也没在说什么,看向远方满墙的繁花。

恍神的瞬间,她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

“诶,为什么是三碗?”

等面端上来之后,何田田忍不住好奇发问。

他们明明是两个人啊。

这面碗巨大,看着量也不小……

就算顾阅忱一人吃两份,那多出来的这双筷子是怎么回事?

她看看顾阅忱,又看看陈伯。

陈伯笑了:“这是顾医生的意思,我照做的。”

何田田扭头看向顾阅忱:“你还约了别人?”

顾阅忱没有回答,而是把香脆推到了她面前:“先吃吧,口水都滴碗里了。”

何田田:“……”

她连忙抬手去摸了把唇角,这面真的太诱人了,口水已经拦不住了~

本来就饿,美食当前,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那个,我就不客气了~”何田田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默摸起了筷子:“干饭人先吃为敬!”

“先喝汤。”陈伯一边赠送的小凉菜,一边贴心提示。

何田田依言喝了一口汤,眼眸一下子亮了!

鱼汤面很美味。

面劲道,汤浓白。

豚骨的香,遇上了鲫鱼的鲜……撒上一把香葱碎,绝了~

好吃到能起飞。

“嗯~”她忍不住指数大拇指:“这也太好喝了吧……喂,你快尝尝,快……”

她跺着脚,极力给顾阅忱推荐。

何田田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面,沉醉其中,甚至已经忘了眼前这对老夫妇带着悲色的过往。

一碗见底,连沾在碗沿上的葱花碎和白芝麻舔的干干净净。

最近饭量见长啊~

为什么饱腹感并不是特备足……

看看面前的大海碗,何田田有点心虚,没勇气再来一碗。

她抿着唇,眼角余光一瞟落在了无人动筷的那碗面上。

这碗面……到底是几个意思?

顾阅忱给别人带的外卖?

会是谁呢?能劳动顾阅忱的,怕是只有同科室的余梁了。

因为太好吃了,余梁慕名点餐?

可何田田又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这摆放的位置,看着明显像是有人会来……

退一步讲,打包不应该用餐盒的吗?再说,这么早就做出来,岂不是坨掉了?

想到这么好吃的面,一会儿将要坨成一块面疙瘩,简直暴殄天物啊!

这么想着,何田田下意识舔了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