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要去未央宫的,可是走着走着就逛到了御花园。

夏日里最好看的,便是御湖里的芙蕖,湖边蜿蜒的宫灯照亮了一小片天。

庄凘宸走着走着,忽然才想起,她陪在身边这样久,还从来没和她在这样的夜晚,静静走在宫灯下赏荷。

“皇上金安。”廖绒玉同欣悡也在这湖边走着。没想到皇上也有这份雅兴。

两个人是不乐意往皇上身边凑的,自从看明白皇上对后宫的心思,她们也不再有这样的兴致。

“平身。”庄凘宸能觉出来,这两个人对他都不怎么亲近。若不是在这里遇上了,多长时间也不会去擎宣殿请一次安。“这么晚,你们倒是有兴致。”

“白天太热了,都不爱走动。”廖绒玉微微一笑:“只能在这时候逛逛御花园。总不走动也是懒怠难受的。”

“走走也好,便陪朕逛逛这御湖吧。”

“是。”廖绒玉这边刚答应,欣悡就朝庄凘宸行了个礼:“皇上请臣妾冒失,方才贪看花打湿了鞋面,臣妾想先回宫了。”

“也好。”庄凘宸略微点头。

欣悡便缓缓后退几步,快速离开。

廖绒玉知道她是心里苦,并没有阻拦。

“有好些日子没见你,成日忙些什么?”庄凘宸这么问,是想从她嘴里听到皇后的消息。

这一点廖绒玉很能明白。并且就算皇上不问,她也预备替皇后说几句。“回皇上的话,臣妾白日里不时的去看看皇后娘娘。前一阵天正热的时候,娘娘每日在前庭的院子里一站就是一日,中了暑期。胡神医特意吩咐让娘娘不能再暴晒了,于是臣妾就想着多去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好在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也清闲,得空听臣妾絮叨。”

“唔。”庄凘宸略微点头。

“皇上一定好奇皇后娘娘怎么会清闲吧。”廖绒玉幽幽一笑:“后宫的事情都交给了怜贵妃操持。就连敏妃的事情也是怜贵妃查出了究竟,也想好了应对之策,皇后娘娘自然清闲。”

庄凘宸没吭声。他如何没看出苍怜的变化。从刚进宫时的柔顺到如今的冒进,她是把皇后当成了敌人。而岑慕凝,凭他对她的了解,绝不可能认输退避服软。

这两个人之间难免一场恶战。

“皇上是嫌臣妾聒噪吗?”廖绒玉看他没有心思听了,便用这句话结尾:“兴许是臣妾许久没有伴驾了,都忘了该怎么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了。还请皇上恕罪。”

“没有。”庄凘宸微微凝眸,看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又陷入了沉思。

“时候也不早了,皇上逛完御湖就早点回去歇着吧。”廖绒玉朝他行礼:“臣妾先行告退了。”

“朕想尝尝新酿的酒,廖嫔可有兴致?”庄凘宸不想见皇后,也不想去未央宫,却想找个人在身边作伴。

“是。”廖绒玉有些欣喜,毕竟她是他的女人。可这欣喜仅仅维系了一瞬间,一个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夫君,即便能陪他短暂欢愉,终究是苦闷一生。

“皇上想去哪品酒?”廖绒玉低眉问。

“梁宝,备好佳肴美酒送去廖嫔呢,朕与廖嫔再走走。”庄凘宸好像难得这样怕孤独。如果廖绒玉转身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御湖边,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两个人就这么从御湖边慢慢的走到锦来殿,一路上倒不时的说笑,显得热络。

比起这两人的惬意,苍怜却已经忙晕了。

“旌侨,还有多少账册要看?”

“回娘娘的话,还有二十三册。”旌侨捏了捏自己的脖颈,皱眉道:“这些事宫人们月例银子的册子,再有几日就是发放月例的时候了。所以得先看了。等这些处理好了,还要翻查库里的存档,准备进秋冬用的衣料,这些事情也是格外要紧的。除此之外,冰窖里的冰还有多少,够不够夏日所用,若不够,娘娘还得吩咐人从临近的冰窖运送一些入宫。还有……”

“够了够了。”苍怜烦不胜烦:“哪来的这么多事?这些平时都是皇后管着?本宫看皇后每日不过和妃嫔们说说话,喝喝茶,要不就亲自下厨给皇上做糕点,陪皇上对弈弹琴的,大把的空闲。怎么落在本宫头上,就这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是不是皇后故意刁难本宫?”

旌侨轻轻摇头,认真的说:“并不是的娘娘。其实后宫的事情,本来就是千头万绪。只不过皇后娘娘已经管治后宫一年多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处理的有条不紊。什么样的人适合做什么,她都有数。就连她身边的婢子冰凌和青犁也帮着管理一部分的账册。分而治之,当然会比较轻松。再说还有敏妃帮着打点。只是娘娘您才入宫没多久,就要为皇后承担这么多事情,当然会觉得分身乏术。等时间长了,您惯了,就不会这样忙乱了。”

“皇后的人也不能用……”苍怜心头不免生气:“他们都是皇后调教的,即便真的来给本宫帮忙,也说不定是倒忙。倒不如不用。可是,本宫身边竟然就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奴婢觉得周美人、徐美人有心思想靠拢娘娘,为您效力。”旌侨如实的说。

“哪个是周美人?徐美人又是谁?”苍怜鄙夷的说:“本宫连她们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哪里用得着她们帮忙。再说了,这些人拜高踩低的,本宫没入宫之前,她们不也跟在皇后身边巴结吗?这是皇后瞧不上她们,才来向本宫献媚。一群恶心人的东西,本宫自然不会用。”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旌侨也是无奈一笑:“那就只有一位,娘娘兴许用得上。”

“你是说缨妃?”苍怜微微蹙眉:“可是她本来就看着自己的孩子,野心勃勃。若本宫再给她协理后宫事务的机会,把她的心养的更野了,将来恐怕不好收拾。”

“不会的。”旌侨笑眯眯的说:“她终究是个赝品。皇上根本就瞧不上她。娘娘只要能把梓州殿下牢牢抓在手里,无论缨妃有多聪明,也只能对娘娘您俯首帖耳。”

“这倒也是。”苍怜这么一想,便点头:“那你就让她来。”

“是,奴婢这就去请缨妃过来。”旌侨松了口气,她其实是不爱帮着怜贵妃继续看这些账册,看的头晕眼花的,怪没劲。

没多一会儿,软珥就进来:“娘娘,您唤臣妾过来,有何吩咐?”

“你识字吗?”苍怜皱眉问。

“小时候学过一些。”软珥如实点头。

“账册可看得懂?”苍怜又问。

“略懂一些。”软珥低眉,温和的回答。

“那就帮本宫核算一下,这些账册,宫人所得月例银子数目对不对。”苍怜揉了揉脑仁:“本宫看了好几日,头昏脑涨的。”

“是。”软珥这才在一旁坐下,拿过账册慢慢看起来。

旌侨在外头喝了口水的功夫,便有宫人来禀告。她得了消息,连忙又返回内室。

“娘娘,有两件事。”旌侨犹豫,不知道先说哪件事好。

“你说。”苍怜抬眼瞟了她一眼,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是刑房那边,敏妃招架不住了?”

“是。”旌侨点头:“昨个他们就用了刑,敏妃痛晕过几次。今儿又用了刑,可是敏妃却用凉水泼不醒了。这么重的刑,敏妃却还是不肯招认,奴婢怕再下手重一些,会出人命。”

“出人命就出人命。”苍怜不悦道:“谁让她不识时务,本宫几次拉拢,她竟然敢不给本宫面子。这种不知死活东西,早点从本宫眼前消失反而还好。”

“可是……咱们还没能逼着皇后娘娘出手呢,人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白费。”旌侨的声音不大,但说的很在理。

软珥就着听着,一言不发的看着账册。

“那就让他们下手轻点,别闹出人命。”苍怜微微挑眉,道:“那敏妃不认,就得多受苦。让人把这话也告诉她。”

“是。”旌侨点了下头,又道:“还有一件事……”

“你是怎么了?”苍怜本就头昏脑涨的,听她这么结结巴巴的说话,实在是心烦。“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吞吞吐吐的听着难受。”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今晚去了锦来殿。”旌侨一口气说完,低着头没再出声。

“锦来殿?”苍怜一时没反应过来。“谁的寝殿?”

“是廖嫔娘娘的寝殿。”旌侨连忙补充了一句。

“什么?”苍怜顿时火冒三丈:“好个皇后啊,这是声东击西啊。便面上迎合我,向我服软,把后宫的事情都交给我打点。自己却不声不响的把亲信送到了皇上身边。我这边忙的焦头烂额的,唯恐出错,落忍话柄。她可倒好,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清闲享乐,还有命人趁机夺走本宫的恩宠。她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呢!”

“娘娘,您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是……”

“最要紧的当然是去把皇上请回来。”苍怜打断了旌侨的话,语声冷厉:“去告诉皇上,本宫看账册看的头疼难忍,请皇上过来陪伴本宫。”

“可是……”旌侨刚开口,就被苍怜恶狠狠瞪着,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娘娘。”软珥低低道:“这时候去了,怕是皇上也不会过来。倒不如明早您再去擎宣殿给皇上请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苍怜很生气:“你是说皇上不在意本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