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岑慕凝,庄凘宸拿起筷子,夹了食篮里碟子上的一片笋,慢慢的送进口中。

虽然已经凉了,汤也洒的到处都是,但这笋片确实可口。她的手艺还不错,只可惜心思完全不在相夫教子。就连这时候送菜肴过来,也必然是青犁挑唆。

殷离轻轻推开门,恭敬的说:“主子,已经准备妥了。”

放下筷子,庄凘宸唔了一声,起身往内院去。

春日里的午后渐渐暖起来,内院的樱花开的极好。他一身琉璃绿色的褂子,站在那繁花似锦,却无茂叶的树下,格外惹眼。

哪怕是皇帝的劲敌,哪怕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令人闻风丧胆,哪怕时至今日,他自诩修炼的心冷如冰……他还是会抑制不住那股钻心的疼。

原来,这种痛会伴随终生。

轻轻推开房门,内里的苏合香被换成了依兰香。

这必然是殷离的用心。庄凘宸才走进去。门就被关好。

隔着屏风,他隐约的看见女子妖娆的身姿。

“奴婢给殿下请安。”这时候,欣悡的声音才变的清丽柔婉。绯红色的肚兜衬得她肤色极白。肩上披着薄薄的一层轻纱,使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仙子。

“奴婢擅舞,还请殿下一观。”

手腕轻轻一转,将纱扯在手中,她正要施展绝妙的舞姿,却被人粗鲁的打横抱起来,抛在榻上。

“不必了。”庄凘宸绷着脸,毫无兴致的说:“你不是要为母妃添个男孙嘛,何必多此一举。”

他冷冰冰的语气,毫无温度的眼神,犹如冷水从头泼下来。欣悡愣了下,心就凉了半截。“是。”

她以为自己生的不错,又得贞太妃的人悉心调教数年,无论如何也能博他一笑。

谁知道竟让他这么嫌弃,连半分情愫都不愿意施舍。真的就只把她当做生育的奴婢。

“殿下……”欣悡不甘心就这么输了,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其实奴婢的歌喉也是动听的,不如……”

“少说废话。”庄凘宸冷着脸,眼神里透着不满:“别痴心妄想本王会顾怜你。待你平安诞下男婴,孩子会送去母妃身边抚育。至于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跟着去。”

“殿下,太妃想要的是男孙,可奴婢想要的是……”

“本王没兴趣知道你想要什么!”庄凘宸扯下了那片绯红,还不曾有别的动作,就听见一声无比突兀的尖叫。

欣悡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整个人疯了一样的挣脱出来,一个翻身摔在地上。“救命啊……救命!”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床顶的位置,吓得面无血色。

庄凘宸忍着疼,一抬头发现竟然有蛇盘绕在床上,那舌头正慢慢的往下伸,灵动的吐着信子。

偏是这条蛇,足有手腕那么粗,约莫半仗长。

“救命啊……”

外头,殷离听见声音不敢出声,捂着嘴笑。心道殿下何时变得这样粗鲁。

“岂有此理。”庄凘宸气不打一处来:“殷离,还不快进来。”

听见主子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殷离一刻不敢耽误的闯进来,就看见了地上的女子旖旎的风光。

“啊!”欣悡又是一声惊叫,迅速的抱紧自己。“出去。”

“把她给我丢出去。”庄凘宸捂着肚子,咬牙切齿的说。

“是,主子。”殷离嘴上答应,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是主子的女人,衣衫不整的,总不好他去动手。

“还是让奴婢来吧。奴婢擅长这个。”青犁不知道从哪奔进来,手里还捏这个麻袋。声音落,她就已经把欣悡给套进麻袋里,罩住了脑袋,用麻绳一捆,把人拽起来交给殷离:“还不赶紧丢出去。”

“是。”殷离这才接过那根麻绳,扯着透出两条小腿的欣悡往外走。还是依足规矩扔到下院为奴便算了,毕竟是太妃的人。真的扔出王府,岂不是要惹的太妃动怒。

“你怎么在这儿?”庄凘宸不悦的瞪着青犁。

“回主子的话,蛇不知道跑哪去了,王妃急的不行。怕主子您怪罪,就让奴婢来寻。”说话的同时,她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揭开香炉的盖子,一股脑把水倒进去。“主子,这香料的味道真是太难闻了。奴婢还是去换您惯用的那些。”

庄凘宸没理会他,气鼓鼓的坐在榻上,满心郁闷的看着那条蛇。

好一会儿,才勉强没那么疼了。也亏的是没伤及要害。

他等青犁回来,好半天都没见人影。自己实在忍不住,起身倒了一盏茶喝了。却越想越生气。

说是来寻蛇的,蛇还在那人就不见了。分明是来看笑话的。

来看笑话,就必然知道有笑话可看。

庄凘宸用卷着风的速度,一路奔到中院,听着房里主仆两人果真笑的正欢。

一脚踹开了门,铁青的脸色就出现在岑慕凝面前。

“殿……殿下来了。”岑慕凝前一秒还在笑,这一秒却已经温和的起身端正朝他行礼。

青犁没绷住,一时间笑容还在,惹得庄凘宸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

“你的蛇,怎么就那么凑巧,偏是这个时候,爬去了本王的内室?”

“什么?”岑慕凝一脸无辜的样子,看不出来半点假。“蛇竟然跑去殿下那里了。怪不得妾身遍寻不获。都是妾身无用,没惊着殿下吧?”

稍微调整了脸色,青犁在她身边提醒:“王妃怎么忘了,主子是不怕蛇的。”

“哦,对。”岑慕凝捂着心口点头:“那妾身就放心了。一条蛇而已,殿下又如何会因此恐惧。”

庄凘宸冷着脸,认定她就是故意的。“蛇归你豢养调教,如今却恣意乱爬。你可知罪?”

岑慕凝利落点头:“妾身知罪,还请殿下恕罪。”

“恕罪?”庄凘宸心里本来就恼,再被她这么一闹,肺里顶着一口气,闷的胸口都疼。“你去这院子里,石头最坚利的地方跪着。不到天黑,别想起来。”

没想到他这么生气,岑慕凝动了动唇:“是。”

“使不得。”青犁连忙拉住了她,跪下朝庄凘宸求饶:“主子,王妃也是不小心才犯的错。那蛇而灵动,素日里也不曾圈养。在府中游走根本是常事,殿下若因此而责罚王妃,也该轻一点才好。石头尖利,从午时跪倒天黑,这双腿岂不是废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多嘴多舌?”庄凘宸不悦的白她一眼:“想陪她一起跪?”

“不必人陪。”岑慕凝也恼火,语气有些生硬:“我一个人跪便是。只是还请殿下告知,这府邸的院子里,到底哪里石头最尖利。妾身入府不过几日,未曾知晓。”

“你。”庄凘宸额头上的汗珠,像豆子那么大,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连带着心慌气短,整个人还有些眩晕。“你是故意想气死本王。”

“……”明明就是他惩罚她,还恶人先告状。岑慕凝低着头,没有分辩。

“还不去!”庄凘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身子好像不受控制。焦躁与灼热,让他特别的难受。心口像火烧一样。

未免失仪,他硬撑着从厢房里走出去。

“王妃,这可如何是好?”青犁没想到真的闯出祸来。“要不奴婢让殷离再去求一求殿下。”

岑慕凝一双眼睛,一直不曾离开庄凘宸的身影。他竟然连走路都有些摇晃,方才也没闻到酒气。“不好,我知道了。”

“什么?”青犁还没听懂,就看见她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赶紧跟在她身后,还没张嘴问是怎么一回事,就亲眼看见她双手用力,从身后将主子一把推下了水池。“王妃……”

庄凘宸猝不及防,整个人掉进水中,还没来得及挣扎,水就从四面八方灌进耳朵口鼻和嘴。他睁不开眼睛,好容易冲出水面,却还是无法呼救。

他居然不会游泳!

岑慕凝楞了一下,紧跟着跳了下去。“殿下别怕,我来救你了。”

水里的岑慕凝,欢快的犹如一条鱼。腿轻轻蹬了两下,就游到他身边将他托住。一手拦住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脸:“殿下别怕,不打紧的。”

庄凘宸恍惚之中,好似看见了那个人。她明亮的眸子,清甜的声音,那么熟悉。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呃……”岑慕凝看着他双眼迷离,更确信是中了药没错。

眼见着他还没醒过神来,便又揪住他的发髻,硬是把头按进水里。

“王妃……”青犁惊得目瞪口呆:“你疯了?”

殷离赶来的时候,也大吃一惊。“王妃,休要对殿下无礼。”

庄凘宸无法呼吸,在水里挣扎的厉害。岑慕凝这才松了手,他呛了几口水,咳的不行,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看上去挺可怜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拽上去。”

也是到这个时候,岑慕凝才察觉,青犁和殷离都不曾跳下来。莫非他身边就没有一个会水的?

“王妃,你太过分了。”殷离绷着脸,一股子杀气。话音落,他连忙扶住了庄凘宸,对青犁道:“还不赶紧去请御医。”

“别走。”庄凘宸搡开殷离的手,一股脑扑向岑慕凝。

力气大的差点再和她一块掉下水。

“你……”

他冰凉的唇,猝不及防的贴在她的唇瓣上。

岑慕凝说不出话,尴尬的想躲。却听见他低低带着宠溺与哀求的声音子耳畔响起:“紫瓈,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