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桃花更加惊讶了:“给我的？”

书砚点头。

桃花微微皱了眉，摸不清里边是怎么回事，不是她自贬，只是她一个小小的姨娘，虽说赵硕是宠了一点，但其他人怕是根本没看见眼里，如今竟然会千里迢迢送了东西来，还指名点姓的是给她的。桃花非但不觉得惊喜，只觉得惊悚。

等看见送来的东西，她更觉得不可思议了，几个丫头更是倒抽了口冷气，面面相觑。

翠莲小声与珠玉三个嘀咕，道:“你们说，夫人这是想作甚？”

不仅桃花心里嘀咕，她们几个做丫头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摸不着头脑啊。

一共是三辆马车的东西，送了来全都堆在了院子里，送东西的小厮拿了单子递了上来，道:“主子您清点一下吧，东西都在这儿了。”

桃花有些不知所措，头还是晕晕的，问:“都是给我的？”

小厮点头，又道:“日后奴才也会跟在您身边伺候，保护您的安全。”

桃花:“……”

喜儿是识得字的，拿了单子将东西一一清点了放进库房里，院子里的丫头也没时间吃饭了，得在天黑之前把东西放到库房里去。

喜儿看着单子上边列着的那一样样东西，只觉得一颗心提在心口放不下去——什么八宝锦，上品的燕窝鱼翅，金丝燕窝，还有千年年份的人身灵芝，一盒盒红的蓝的粉的宝石，这一样样，哪不是珍品？

随着一样样的东西入库，那送东西来的小厮还在那介绍是干什么的，就那盒东珠，一颗颗有鸽子蛋那么大，圆圆润润的，竟然说是拿来给她们姨娘磨珍珠粉敷脸的。喜儿在赵王氏身边伺候过一段日子，倒是见过不少好东西。赵王氏有个姐姐，在宫里当着贵妃，对这个妹妹也是友爱的，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喜儿在赵王氏那见过不少宫中的东西，发现这送来的里边的东西，大多都是宫里边的，当即就觉得不好了。

“姨娘，奴婢，见这里边东西，多是御制的。”宫里边的东西，若不是上边的人赏下来，旁人用了那可是大逆不道的。喜儿便见里边有好几匹孔雀蓝的尺头，那是用孔雀的翎羽揉了线织成的，极是贵重，也只有宫里的贵人能用。

桃花摆摆手，不想再听，怕听下去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扯着手里的帕子，她有些不解，按理说，依照赵王氏的性子，就算自己怀孕了，她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知道这个消息，可能就是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或许会送点东西过来，表示自己主母的关心，但也不会送这么多。而且，还是那么多珍贵的东西。

像是嫌她受的刺激不太大，那送东西的小厮又道:“因着要赶着在端午之时将东西送来，还有好些经不住颠簸的东西还在路上了，大概过几日就能到了。”

说着，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木楞楞的问了一句:“主子，

☆、第94章

送来的东西清点完毕送进了库房，说是库房，不过是右边的耳房整理了出来，桃花家当有限，她的小私库里边也没有多少东西。如今这些东西放了进去，原本还觉得空旷的屋子立刻就满当当的。

喜儿把单子交给桃花，桃花接了过来，一眼就看见上方第一行用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写的“一对玉如意”的字样。这字好看极了，既带着女人的柔软，却又多处一种潇洒睥睨的大气出来，可不像是底下的婆子写的。拿着单子闻了闻，还带着一股子冷香。桃花不懂香料，却也知道这香是极好的，一闻便知。

桃花思忖片刻，看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显得有些木讷的小厮，这小厮说是王府的家仆，可是那身气质，却不是奴仆能比的。身高八尺还有余，虎背熊腰，穿着蓝色小厮衣裳，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座巍巍大山。

“你叫什么名字？”桃花问。

小厮双眼很亮，只是反应有些慢，慢半拍的回答道：“······我叫徐庶。”

桃花又问：“夫人可有话带来？”

“夫人？”徐庶面露迷茫，讷讷的问：“夫人是谁？”

桃花吃惊，心里更加迷惑了，抿唇道：“这些东西，不是夫人叫送来的？”

徐庶猛然回过神，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了，主子说了，不能告诉您东西是他送来的。”那声音，一句话完全被屋里的人听了进去。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是夫人叫送来的。”

桃花：“······”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徐庶，可能脑袋上是有些糊涂的。

可是，如果不是夫人送来的，又是谁送来的？

桃花深吸了口气，将单子放到桌子上，笑道：“我明白了，你先下去歇息吧。长途跋涉，定是累得很的。”

徐庶摇头：“我不累，主子说了，要我一直在您身边伺候的。”

他却是个倔脾气的，任桃花怎么劝，都不愿意离开，高高壮壮的个子，一听桃花要赶他下去休息，就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几分可笑。

桃花无奈，让厨房另上了一桌菜开在院子里给他吃，他倒也不客气，看起来是饿得很了，不过虽然吃相凶猛，但是细看之下，才会发现他一举一动却是带着几分规矩来。

“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桃花眉头皱着，心里沉甸甸的，这么多的好东西，她可觉得消受不起的，谁知道里边是什么原因。

书砚让丫头传了话进来，得了允许，这才进屋来，俯身道：“刚奴才忘说了，这些东西，里边有一车是夫人与三夫人给的，另外两车，则是老太太给的。”

“老太太？”

桃花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让她摸不着头脑了，她与老太太只见过一面，虽然那时候老太太表现得极为喜欢她，可是也不至于让她千里迢迢送了东西来。

桃花心知其中怕是有些原因，抿了抿唇，拿着单子看起来，单子一共四页，前面三页尽是珍贵的东西，第四页倒是正常起来了，十年，五十年的人参各一支，三匹柔软的雪绢，还有其他的几匹布料，更有燕窝鱼翅之类的补品。三夫人的是另拿了一张单子记着的，小孩子的长命锁，金项圈，手镯子，雪娟也有两匹，她给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越过了赵王氏这个做主母的，因而比起来要单薄几分。

桃花心里微暖，难得这个时候三夫人还惦记着自己，也不知道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情况如何了？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有些忧心起来。

“姨娘，厨房刚做的燕窝粥，你吃一点吧。”徐庶来得突然，桃花饭也没吃好，翠莲刚去了厨房又让熬了一碗燕窝粥，另外还有分成片的荷叶鸭，两碟咸口的糕点。

桃花刚才的确没吃饱，让喜儿把单子收好，又开始吃起饭来，只是倒是有些不知滋味了。

吃完饭，桃花将饭菜撤了下去，捧了消食茶喝着，又让丫头去前边看赵硕一群人的情况，知道正在拼酒，又让厨房的人备好醒酒汤。

“唔，我怎么好像听见哭声了？”桃花坐在罗汉床上，捧着樱花描金的茶盏，竖着耳听了一会儿，有些奇怪的问：“你们可是听见了？”

徐庶吃完饭，又跑回桃花身边当木桩子，他耳聪目明，早就听见这哭声了，只是他这人有些木，觉得这哭声与自己并无多大干系，便没有去理会，闻言便肯定的道：“是有孩子的哭声。”

喜儿几个相视一眼，竖耳仔细听了，表情都是一变，招娣垂着头道：“奴婢也听见了。”

桃花忍不住皱了眉，放了茶盏，因着有些热，她穿的袜子极为的轻薄，一双脚小小的，就这么踩着绣着流云纹的软鞋站起身来，层层的罗裙落下来，遮住了她一双巧足：“我们去看看吧。”

出了屋子，那道哭声倒是清楚了几分。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半黑了，只隐隐约约看得见路，喜儿和招娣提了八角绘嫦娥奔月的灯笼在前边照路，珠玉和翠莲各在一边扶着桃花往外走。几人出了院子，顺着哭声寻去，绕过一座假山凉亭，便是后院的一道偏门。

这道门平时根本不会打开，锁得紧紧的，在靠门的边上种了一株葱葱郁郁的槐树，这个时候正是槐花开花的季节，这棵树看起来也有了几分年头，枝桠蔓延出去直接遮住了大半的地方，一串一串雪白的槐花盛开，如雪堆砌，枝头上开得满满的，花瓣飘飘扬扬的落下来，活像是下着一场香雪。这个时候，太阳完全坠了下去，没有什么光线，昏暗中，这雪白的槐花倒像是发着光一样。

到了这里，那孩子的哭声已经清晰可闻了，但是却有几分弱了，像是猫崽子呜咽一样，甚至带着几分嘶哑。若是这样的声音，刚才桃花却是半分也听不见的。

桃花脚步忍不住加快，走到那偏门才发现这道门是锁着的，也不知道钥匙是哪个婆子拿着的，她道：“声音，就是从外边传进来的，你们可知道这道门的钥匙是放哪儿的？”

喜儿几人面面相觑，喜儿有些羞愧，摇头道：“奴婢不知。”她们做丫头的要做的事情就是主子的任何事情都要伺候得周周到到的，如今桃花有所问，她们竟然三不知，这实在失职了。

那门外边的孩子似乎听到了声音，扯着嗓子哭得越发狠了，婴儿特有的哭声其实很让人心浮气躁的，只是想着这外边有那么一个孩子，还不知是什么状态，谁也不觉得烦，只觉得慌。

翠莲跑得快，桃花让她去寻钥匙，把招娣的灯笼给了她，然后看向徐庶，问：“你可有办法打开这道门？”如今最快的方法就是用蛮力破门了。

徐庶点点头，桃花心里一喜，退后几步让开，道：“你尽管全力施展，只求帮我快点把这道门打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肚子里也有了孩子的缘故，听到这个孩子的哭声，桃花只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徐庶身上有那么一股蛮力，这门一脚就被他踢松了，再一脚，那门就歪歪斜斜的倒在了一边，摇摇欲坠的。

门打开了，珠玉提脚走了出去，左右扫视了一眼，在她右手边门口与阶梯形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婴儿。

不敢耽搁，她急忙将孩子抱了起来，转头与桃花说话：“姨娘，这有个孩子了。”

黑暗中也瞧不见那孩子的模样，一行人也不敢耽搁，将孩子匆匆的抱了回去。把孩子放到罗汉床上，见着那孩子模样，几人都忍不住抽了口气，桃花急忙让珠玉去前边请姜大夫过来，这时候，也顾不得会不会打扰到他们了。

那孩子怕是刚出生的，眼睛闭着，眼角湿润润的带着泪水，全身红通通的像个猴子屁股一样，完全称不上好看，甚至让人觉得很丑。它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太好，大概哭得久了，都有些哭闭气了。院子里的姑娘都是年纪轻轻的，没有谁的心是狠的，看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婴儿，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喜儿的眉头也是皱着的，伸手解开孩子的襁褓，扭头与桃花说道：“姨娘，这孩子，还真是刚出生的。”身上还是湿湿腻腻的，甚至身上还带着脐带，全身红透了，小小的一个，比猫崽子也大不了多少去。

桃花坐在一边凑过去看，这孩子，还是个男孩子了，只是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这么狠心，刚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丢了。这孩子似是知道自己被人救了，哭声逐渐低了，解开襁褓两只脚微微动着，眼睛闭着，嘴巴微微蠕动着，明明丑得不行，桃花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姜大夫还没过来吗？”桃花忍不住往外边看了几眼，院子里挂了好几个照亮的灯笼，倒是看得清楚。她如此看了三次，才见着珠玉扯着姜大夫过来。

没错，是扯，珠玉平日看起来温温柔柔，文文静静的，这个时候却是没了那种文静，风风火火的，倒有几分翠莲的样子。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到了前边博雅阁叫了人出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姜大夫，人命关天，您快跟我走吧。”拿手抓着姜大夫的右手就跑过来了，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灯笼，随着她走动剧烈的摆来摆去的，里边的蜡烛早就已经熄灭了。

“来了，来了，姜大夫可来了。”招娣在院子里远远看着人过来，小步跑了进来说道，脸激动得都红了。

不一会儿，便见珠玉扯着姜大夫进了屋。

“姜大夫！”桃花站起身，唤了一声。

姜大夫脸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珠玉牵着他的手而害羞的，一双眼魂不守舍的盯着珠玉牵着自己的手看。

“萧……萧姨娘！”姜大夫回过神一张脸更红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脸上露出些许无措了。

桃花见他神色有异，却没有什么心思问什么，道:“原不应该在这种时间让人请了您过来，实在是迫不得已，还麻烦姜大夫来看看这个孩子。”

珠玉自然而然的松开了握住姜大夫的手，他心里立刻就觉得空落落的，尚还有些回不过神，只是待看见罗汉床上换了一个襁褓的孩童，他一扫脸上怅然若失，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姜大夫前脚被叫去后院，后脚赵硕与席上的众人赔了礼就跟了过来。珠玉是桃花身边的丫头，他自然是熟识的。桃花如今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可还有一个了，这时候最是应该仔细着照顾的。如今竟然请了姜大夫，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想到这，他又怎么还坐得住？

目送着赵硕远去，席上有人暧昧的笑道:“我听说这赵将军这次来曲江可还带了一个美人，美人在侧，也难怪赵将军神思不属，竟是舍了我们去陪美人了，看来也是性情中人啊。”

“奴家有幸见过这位小夫人，模样的确是生得顶顶的好，就连奴家见了，也是羞惭得紧了。”说话的女子身着石榴红长裙，双唇殷红，眉目间贴了一朵梅花花钿，双眼水润欲滴，端的是妩媚多情，腰间玉带更是勾得她腰肢极细，微微一动，真是如风吹柳枝，婀娜多姿。

有人奇道:“秦姑娘也是难见的美人，那女子竟会比秦姑娘还美？”

曾箜手里拿着纯白细瓷酒杯，警告的瞥了一眼秦思，笑道:“再美谁又能美过秦姑娘。”

秦思被他看了一眼，心里愤恨，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捏着帕子柔柔一笑，顿时在座的众人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软了，连道:“曾公子所言极是，能有秦姑娘如此容颜之人，实在是少见。”

*

赵硕出了博雅阁直接往后院而去，姜大夫才进屋没多久，他后脚跟就到了，一进屋一眼就看见坐在铺了软垫的圆凳上的桃花，两步上去拉了她的手左右上下打量，见她面色红润，睁着一双杏眼迷惑的看着他。

她这模样怎么看也不是有哪出问题的模样，心里便先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叹道:“突然叫姜大夫，你可是吓到我了。”

桃花脸默默的就红了，心里对他对自己的关心很是受用，面上就露出十分的开心来，笑道:“你放心吧，有喜儿她们看着，我怎么也不会有事的。”

赵硕笑了笑，转头就看见坐在罗汉床上的姜大夫，还有放在上边的一个红色襁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桃花的肚子——唔，还是鼓着的。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孩子？”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心里倒觉得有几分尴尬，幸而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刚才那一瞬间在想些什么法。

桃花道:“刚才我听见哭声，循着找过去便看见这孩子被人丢在后边的巷子里，也不知是哪家父母，竟是如此狠心肠。”

赵硕却没有丝毫动容，目光沉沉的看着罗汉床上的孩子。那孩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悦，突然扯着嗓子就哭了起来，刚就哭了好一会儿，休息了一会儿，这时候哭起来却还是大声极了。

“姜大夫，这孩子可无事？”桃花忙问。

珠玉绞了帕子递了过去，姜大夫接过来擦了擦手，笑道:“这孩子哭起来中气十足的，身上也无什么残缺，健健康康的。”

“那他怎么一直哭？”招娣不解。

“怕是饿了！”姜大夫看了一眼闭着眼睛哇哇直哭的小家伙，闹不明白这么小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的哭声，震得人耳朵都嗡嗡叫了。

招娣端了桌上的云片糕，问:“这个他吃吗？”

桃花“……他还小，吃不得糕点，厨房可有牛乳羊乳之类的？”她家里还有一双弟妹，倒是知道如何照顾孩子。

翠莲点头道:“平日做点心用得着，厨房都备着一二的。”桃花喜欢吃牛乳，厨房平日就爱做些牛乳点心，因而都是有的。

“那就好，你让厨房煮点牛乳上来，这孩子怕是饿得狠了。”看他嘴巴一直在蠕动着，红通通的一团，看着就让人连心都化了。

赵硕看了一眼喜儿，突然吩咐道:“把这孩子抱下去，别让他近了你们姨娘的身。”

桃花愕然，赵硕给她解释道:“今日恶日，这孩子乃是今日所出，怕是不详，不然也不会被他父母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