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澄一白所言的那样,这几天他都没出现在芯片系的教学课上了,对他熟悉的某些新生还曾经悄悄讨论过。

虽然不知道澄一白是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在京市的社交圈中混得如鱼得水,还能和京市最顶尖的车队约战,但他的确做到了将猩红的名气在京市赛车圈内迅速打响。

人人都知道这位世家公子车技一流,开起来比他们这些老手更不要命,还相当爱炫技,加速过弯道之类的操作信手拈来,引得其他车队的追随者都会因此心跳尖叫更让人齿痒的,就是这样花哨如同孔雀开屏的人,好像还真的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甚至有人已经偷偷将狂徒的名号冠在澄一白身上了。

澄一白练新赛道的时间并不怎么久,但是赛车的技巧像是刻在他血液中的本能一样,很快就在京市车道上开出了十年老手的风范。就算是和他对抗的车队的粉丝,偶尔都会因为他的精彩操作而震呼。

可惜澄一白心中想着,希望能为他惊呼的人选,并不是他们。

白天虽然没能再晃悠在薛慈身边,但是每天晚上的堵截是不可少的。澄一白看到从教学楼走出的薛慈后,便笑嘻嘻地凑了上去。

薛慈面对他也是总结出一套具体的应对方法了,直接目不旁视地绕路离开,任由澄一白在耳旁谈天说地,也不会分出一点心神看他。

这次澄一白终于不像是报备般的分享他今天在练车时经历的所有事迹。事无巨细地告诉薛慈今天某某做出了什么愚蠢失误,又或是对手的某个女朋友很漂亮这样的繁琐小事了薛慈听见他微微吸气,好像澄一白紧张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而澄一白在深呼吸之后,才谨慎地问他:薛慈今天晚上是我的比赛,我希望你能来看。

已经做好了要花费相当多的精力,才能鼓动薛慈的澄一白乐观地率先安利:这大概是能代表京市赛车最高水平的比赛了。在弯天公路,申请了封道进行比赛,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能在最好的视野下旁观当然,还配备了追踪的飞行器和观看的设备。

在现场观看,和在屏幕上的转播是不一样的。澄一白说道。因为谈论的是自己擅长的领域,他好像也没有那样的紧张了,目光沉稳地看向薛慈,不仅很有意思。来看看的话,说不定你就能发现我们其实还挺合适的,你会对我有好感也说不定呢?

澄一白没个正形也习惯了,这时候也就是占下薛慈的口头便宜,用相当轻松调侃的语气,微微上扬着唇角说道。

但一直无视他的薛慈却在瞬间停了下来,让澄一白略感意外。

刚才的那一段话简直像某把雪亮锋利的刀刃一般,劈开薛慈对外相当坚硬的心性。

哪怕澄一白用的是调侃语气,但对薛慈而言,这却是曾真实发生过的。

他的确是在重活一世前,旁观澄一白比赛的时候,无意间将心意交付出去。

对薛慈而言,澄一白的话像是某种命定的咒语一般。

这辈子他不应该重蹈覆辙。

他应该是对澄一白和他的比赛都避之唯恐不及的。

但薛慈现在停下了脚步,黑沉细密的羽睫以一种颤栗的速度微微颤动,心脏深处的盔甲因为某种因素而裂出缝隙。

他不应该在意。

但这是因为不在意,还是因为害怕?

催促着他去验证未来的某种激烈情绪碰撞着,薛慈决定干涉自己做出一个危险决定,重新正视他对澄一白的感觉是否是可以被改变的未来。

那双黑沉沉的眸抬起,薛慈侧过脸,正好和澄一白的目光相对。

原本还在随心所地的和薛慈扯皮胡闹的澄一白,因为那突然撞上来的漂亮的眼,瞬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话语被堵在喉咙当中,他怔怔地看着薛慈,像是第一次见到心上人而张口结舌的青涩小鬼。在尴尬的沉默后,居然是他先一步扭开面颊。

澄一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脸红了,有没有被薛慈看到。

好。在他还在检讨自己不争气行为的时候,薛小少爷略显得清冷随意的音调传来。

薛慈微微抿唇,神色很平静,谁也猜不出他刚才做出的是什么决定:具体是什么时间?

澄一白感觉脑海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一种奇异感觉升腾。

他想到如果这是美梦,那么希望不要醒来才好。

明天晚上八点,六点钟就要抵达,因为会封路。弯天公路离这里相当远,交通也算不上太便利。怕薛慈觉得麻烦而不来,又或是因为某种私心,澄一白兴致极高道,我来接你?

不用。

八点比赛已经能算作夜场了,夜里的车道会使难度和危险性都倍增,这并不算一场安全的比赛。

看来澄一白应当是相当自信,才会决定应邀。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在薛慈心中闪过一瞬,他看向似乎非常兴奋、看不出来异常的澄一白,有意要提醒他一些事。

我会去邀请谢问寒。在薛慈看来,澄一白真正想要邀请的人是谢问寒才对。

他也想借此提醒自己,澄一白的真正心思,他不应当一无所知的重蹈覆辙。

果然,在提及谢问寒后,澄一白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神色。

澄一白将这当成了薛慈愿意答应邀约的附加条件,一时脸色变换,相当为难。

他当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还有个谢问寒在一旁碍眼,但是又怕拒绝后薛慈便不答应了或许他是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安全距离。

在脸色几经变换青红后,想让薛慈看见自己比赛时表现的念头,比起对谢问寒的厌恶,还是占据了上风。以至澄一白唇瓣几度张合,最后不甘不愿地回答道:好吧。

薛慈看着他既想表现出来高兴,又努力压抑的神色,没有揭破什么。

那句不用抱太大希望,他不一定会接受我的邀请。也暂且被吞咽进了嘴里。

今天薛慈有晚课,没施行和谢问寒之间的教学计划。但既然比赛时间就在明日,时间紧迫,薛慈还是在微信上,将情况如实告知给了谢问寒,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同去。

薛慈心中并没有什么把握。谢问寒在除去芯片学习方面外的兴趣一向浅薄。

但是他收到信息后回复的速度也快得出奇,答复是简单的两个字。

好啊。

没有不甘愿的意味。

薛慈微微合上眼,开始思及谢问寒的想法。

相比大前天的朦胧细雨,前日的阴云密布,今天的天色好的出奇,天空中几乎不见一片云雾,星光黯淡,但一轮明月却亮得极具观赏性,光依靠洒落下来的银辉便足以看清道路。

他们在前往去弯天公路的路上,路边虽然有两排路灯,亮度却实在黯淡得出奇,远不如那月色映照的明亮。好在这条路线算的上平坦,正常开车也绝不会碰到什么危险。

澄一白是驾驶者。

他想到后座两个人是坐在一起的,便忍不住哼哼唧唧起来,有些不甘愿。

谢问寒端正地坐着,背脊都没有碰到靠背,看起来就如同是坐在会议室当中那样严整。而薛慈靠在窗外,看着雪亮的月光撒在道路上,沥青路面在某种特殊角度下会反射出一点漂亮银光来。

眼前这幕几乎和印象中的某一幕展开了重叠。那天薛慈坐在澄一白的车上,他探头望向外面,见到的也是同样的一片道路。

恍惚之中,薛慈几乎要以为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死而复生的奇事,他走在洲城的道路上,而不是身处京市。

也就是偶尔余光瞥到身旁的谢问寒,才能勉强将过去与现在区分开。

薛慈收了收心,车厢内十分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弯天公路是一条绕山公路,上下起伏程度很高,近似天险。起始点道路的宽度还算足够,但是到中段的时候,道路的宽度便会开始骤然缩短,距离只可勉强提供两条赛车并行通过之所以说是勉强,是因为一辆车的边缘要紧挨着山体,另一辆车贴紧的同时,另一边车轮还得挨着公路微微悬空,那样才能勉强经过。

在普通公路上的车辆恐怕都做不到这样和谐友好的让道,又何况是赛车比赛了。

他们不互相碰撞推挤,把其他人撞下去都算好的,更勿论老老实实地占据里面一条道路,将空荡的另一侧让给其他人超车。

所以决胜的关键也就在前半段,中段的名次几乎是固定死的,而后段的反超虽然也有这样的奇迹,但能做到的人显然不多。

澄一白老老实实地将薛慈和谢问寒送上了附近山顶营地,找到的特殊角度是最适宜观赏赛车全程的地方。

当然,以肉眼来看的话,也未免太过勉强了一点。澄一白取出高精度的望眼镜设施,相当大气地扔给了谢问寒一个,阴阳怪气道:你自己组装吧,应该不会看不懂怎么用吧?

然后又殷勤地调试完手上那个,确定好距离远近都足够合适,才眼巴巴地递给了薛慈。

谢问寒的确不明白怎么用。

这幅望眼镜显然不是平时他们常用的设施,其中安装了相当精密的芯片设备用来扩大折射远处的场景,如果调节得当,甚至可以用它来看见此时的月亮上的丘陵,还能自动追踪快速漂移的车辆。

但这样高精的仪器,要用它来看清楚山路对面的赛道景象的话,也是要经过恰当的调节才能正常使用的。

谢问寒没有使用过类似的设备,就算他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又或者说是学习能力极强的天才,他也没到拿到陌生仪器就能一看就懂的地步。

而面对这种相当幼稚的刁难,谢问寒也没有开口讽刺回去,只是开始研究手上设备的一些零件,试图推导出它正确的应用方法。

而薛慈接过澄一白的望远镜后,也注意到了两人间的小摩擦。

因为澄一白脸上略微得意的神情,薛慈不禁开始怀疑起他的目的来

说那样的话,是为了故意引起谢问寒的注意。然后让谢问寒温声软语地请求他帮忙,澄一白才会矜持地接过去帮忙组装好吧?

就像莽撞的少年人,总是更愿意欺负自己喜欢的人,来引起他注意那样。

薛慈微微沉默了一下,觉得那副场面稍微有点让人不适。而既然谢问寒是自己带过来的人,他有责任不让澄一白占到他的便宜。

然后薛慈便将自己手中已经调试好的望远镜递给了谢问寒。

澄一白看到这一幕,脸顿时就有点垮了下来。他当然是不敢对薛慈生气的,但那点委屈与怨念也十分鲜明地挂在脸上:薛慈弟弟,你怎么可以

破坏你的计划?

薛慈抬头瞥他一眼。

澄一白被那一眼瞥的心生荡漾,也没忘了鼓起勇气提出抗议,那是我给你安装的,怎么能给他?

这话澄一白觉得很有道理,很理直气壮的模样。而薛慈略微沉默后,将准备递出去的望眼镜放在了桌上。

澄一白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唇。

然后就看见薛慈接过谢问寒手上未加调试的望眼镜,对着山体方向一边调节组装,一边和谢问寒说着使用方法。修长皙白的指节在黯淡的灯光下都被映出苍白漂亮的颜色,薛慈柔软的黑发似乎都要蹭在谢问寒的面颊上,两个人靠得极近,看的澄一白微微睁大了眼,醋意又开始疯狂翻涌起来。

等那副望眼镜被调节好了,薛慈才将它递给了谢问寒。

谢问寒还是那样平静冷淡的神色,但藏在黑发中的耳根却略微有点发烫。和薛慈指尖无意识相触碰到的时候,更能感受到指尖上柔软的接触感,眼底的冷意便更是消融一分。

谢谢。谢问寒低头看着望眼镜。

薛慈瞥过一眼澄一白的神色。

因为被破坏了计划,对方显然是一脸不甘愿的菜色,微微咬着牙,让薛慈看着生出了一点满足感。

薛慈会调节这种相当稀少被运用到的望远镜也并不太奇怪,他出身薛家,又被千娇万宠着长大,会使用什么器械都引不起别人怀疑虽然从本质而言,这是前世的时候,澄一白教给他的方法。

澄一白还处在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悔恨当中,在营地的其他人倒是过来搭话了。

他们都是和澄一白竞赛的车队成员的粉丝其中还包括几个爱慕者或是情人之类的人,虽然拿到了观看的资格,但是那些还在加赛练习的车手并没有时间来送送他们之类他们也租用了和薛慈他们同类的高精望远镜,除了体积上有些不同,操作方式倒是没什么区别。可等他们搭好后,才发现并不会调节,看过去都是雾蒙蒙一片。

然后他们看见了薛慈和澄一白的举动,应该是会调节这些让人头疼的设备的人了。

澄一白是赛车手,还是敌对的赛车手。相比较下来,还是薛慈看上去比较好说话。有两个漂亮的姑娘上来询问,能不能帮她们一个忙,然后在看见薛慈那双漂亮的眼睛的时候,微怔住了。

有个姑娘相当夸张地倒抽一口气,在其他人的目光看过来时,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闭上嘴。

她旁边那个乌克兰混血的姑娘倒还是要镇定一些,她挪开了目光,不去看那双她觉得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漂亮的东方人的眼睛,低声请求道:能帮我们看一下那个望远镜吗?

她用稍微生涩的中文解释道:我们都不会用。

薛慈没有拒绝。

在他起身过去后,谢问寒也跟在了后面。发现薛慈的确是在调试仪器,而没有和他们多解释原理用法的时候,内心短暂地因为这种差别待遇而欣喜了一下。

相比起戴着口罩,面容都遮掩在仪器下的薛慈,英俊得很有些过度的谢问寒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哪怕他们所支持的赛手并不同,车队的粉丝们还是很乐意和谢问寒搭话。

其中有人问谢问寒:你也喜欢赛车吗?

在一旁等待薛慈的谢问寒,因为还处在别人的营地范围内,所以也选择了礼貌的回应。

不。谢问寒说,我不喜欢。

并不仅仅是因为澄一白的存在,谢问寒讨厌任何无法掌控、会超出预计的事物。赛车这种在他眼中更像是争强斗狠的竞赛,更尤其让谢问寒无法理解。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几名车队粉丝面面相觑。

对方是这样态度,就代表他们少了许多话题可聊,但是这群狂热的赛车粉们倒是也没有生气,目光瞥向一处,继续温和地问道:

那你是来给他加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