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五月。

早晨八点, 温煦的阳光已经挥洒了一地,昨夜里下过雨的痕迹都被蒸干得差不多了,只有旁边的树上还偶尔滴下一两颗水珠。

越绵揉着眼睛,她随便套了件宽松的衣服, 微垂着脑袋, 头顶上稍稍翘起的头发随着她动作一点一点的, 眉心拧着,眼睛没完全睁开, 就这么睡眼惺忪地走出宿舍楼。

“绵绵。”

越绵循声抬头看过去,见温叙在不远处。

她眨了眨眼, 索性不走了,就原地蹲在台阶上等着他过来。

“怎么这么没精神。”温叙走到她面前, 用手指梳理了下她支棱着的头发, “昨晚几点睡的?”

他拉住她手腕,“好了,别揉眼睛。”

“我怎么知道呀。”越绵不揉眼睛了,她腾出手来直接抱住眼前人的腿,脸埋上去蹭了蹭, 闭着眼睛就要继续睡。

也真记不清具体是几点睡的,不是昨晚, 大概是今早。

大四下学期没有课,大家要么实习,要么在家,各自忙各自的。

昨天返校, 一间寝室许久不见的小伙伴们凑在一起开寝室夜谈,又笑又闹的,后半夜才消停一点,等她睡着天都差不多快亮了。

“……”

温叙垂眼看着蜷成一小团的小姑娘,不自觉的漾开笑容,他轻轻拍了拍她后脑,温声道,“绵绵起来了。”

“我不要我不要。”越绵猛摇头,哼哼唧唧的说着话,“就怪你,大早上的打电话给我,可烦了。”

“你还有理了啊。”温叙低笑着,半弯下来伸手将她窝进去的衣领翻出来,“是谁今天要拍毕业照,让我叫她起床?”

“是猪又又。”越绵不认账。

“行吧。”温叙无奈,“快点起来吃早餐,吃完你该去集合了。”

越绵歪了下脑袋,一只眼半睁开,瞄见了他拎在左手上的食品袋,睡意褪了一丁点。

“等会儿来不及了。”

懒洋洋的越绵被温叙架着胳膊拖了起来,她接过食品袋,低头扒拉着有什么吃的。

隔了几秒,她问,“温余又你吃了吗?”

“还没。”

越绵眨巴了下眼,把口袋里的早餐分成两份,塞了一份给温叙。

“那你等等我呀。”她抱着给室友带的那份,“等我下来一起吃,不准偷吃,不然打你了!”

她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这会儿倒是有精神了。

温叙点点头,看着越绵抱着早餐快步走进宿舍楼。

等了没多久,重新换了身衣服的越绵笑嘻嘻的跑到温叙面前,把小包和外套一股脑的塞过去,拽着他一路往食堂走。

*

“3——2——1,扔!”

摄影师话音刚落,在他镜头里的学生们喊着不同的口号、蹦跳着将手里的学士帽抛了出去,声声叫喊里透露着满满的青春活力。

温叙拿着越绵的东西站在一边,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明明都是要毕业的大人了,却还跟以前一摸一样。

闹腾,又可爱。

刚蹦哒起来把自己帽子扔出去的小姑娘大约是害怕砸着自己,一落地就赶紧双手抱着脑袋,哇呀呀的叫着。

她旁边的叶漫她们笑她,她就叉着腰,两颊鼓鼓、气呼呼地反驳。

宽大的学士服显得她越加娇小,深沉的黑蓝色也趁得她白白嫩嫩的,她头发有一点点乱,有几根甚至挂在睫毛上,乌溜溜的大眼睛融着阳光得颜色,又暖又亮。

明明是叉腰努力做出趾高气扬的样子,却可爱到他了。

温叙想了想,掏出手机来接连拍了许多照片。

十点来钟,越绵她们拍完了集体的毕业照。

她拿学士帽当扇子扇着,边理着头发边朝温叙走。

“哇就你一个人站在树荫下,你好过分的,生气!”越绵摸了摸自己热烫的脸颊。

虽然还不是盛夏,但五月的阳光明媚绚烂,再加上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在太阳底下折腾半天,也还是有点热。

温叙弯唇笑了笑,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将温水递给她,顺便接过她拿手里的帽子,“嗯,喝口水消消气。”

“哼!不是冰淇淋不要想收买我!”越绵捧着水杯喝了一口,“再等一下我们就去其他地方呀,你快再练练你的拍照技术,要把我拍的特别特别好看。”

实习期的温叙正巧今天不上班,可以帮越绵她们宿舍的拍照片。

“嗯。”温叙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汗,他垂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看阳光在她颤动的睫毛上轻轻跳跃,又在她眼底晕开一层潋滟。

他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低声说,“已经很好看了。”

越绵大眼扑闪,侧过头张嘴咬他手指,而后一脸欣慰的拍拍他肩膀:“又又你果然长大了诶,都会夸我了!”

温叙屈指弹她脑门,“是啊,就你长不大。”

“哼!”越绵不服气,她垫了垫脚,发现还是差他一大截,就不高兴的哼哼了声,然后指着自己学士服,“才没有!我都是个要毕业的大人了!你没有你最小!”

说完她也没管温叙什么反应,反而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衣服看了半天。

“怎么了?”温叙疑惑。

“哎。”

前一秒还活力无限的越绵叹了口气,她皱着眉小声感叹,“就感觉不太对呀。”

“什么?”

“以前都是一起毕业的,每张毕业照上都有你,虽然这回要没有你了我很开心,但就是好像哪里不太对。”越绵揪着他衣服晃悠,不满的说着,“你都不陪我毕业,不开心。”

温叙微微怔了一下。

从幼儿园到高中,他跟越绵都是同一个班,一起上学,一起毕业,每一张毕业集体照两人的都一摸一样。

他微微弯了眉眼,用她以前说过的话来回复:“这不正好吗,没有我的毕业照就不会不好看了。”

——我才不想要跟你一起呢!有你的毕业照一点儿都不好看!

越绵也想起来了。

这是初中毕业时她说的。

幼儿园和小学三年级以前,越绵还挺喜欢赖着温叙的,就像他的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冲他哭冲他闹。

再大一点儿,她就嫌他烦,管她管得太严了就很让人头痛。

所以那会儿越绵就期盼隔他远一点,在小升初考完之后的那个假期还天天拉着温叙去她房间对着她的魔法少女人偶许愿——初中温余又要在绵绵隔壁班,不要去太远,但也不要在一起!

这个愿望就没实现过。

直到初中毕业,她也就只能抱着毕业照跟他不走心的抱怨几句。

见她似乎想起来了,温叙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这回给你找到机会了。”

“哇你胡说!”越绵又耍赖了,她大眼睛眨啊眨的,“我才没有要这个的机会。”

她在温叙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凑过去,笑得甜软,“又又你好傻呀。”

她一点不心虚的胡说八道,“是这样的,毕业照里有你我就都去看你去啦,看你好看,可毕业照就不好看了呀,因为除了你,其他的都不好看了呀。”

时隔几年,话终于变了个样。

听着她半真半假的话,温叙只觉耳朵有点热,他眼睫动了动,唇畔扬起笑容,“尽胡说。”

低低的声音里糅满了宠溺。

越绵眼睛笑弯成月牙,一脸的乖巧。

“我没有胡说,又又别害羞。”她说着,眼睛一亮,“又又你等等呀!我去找人借件衣服!”

越绵去找林朝曦借了学士服,她穿着林朝曦的学士服,将自己的脱下来给温叙,“快点快点,假装我们一起毕业呀!”

从小到大,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一直都在一起,就一点都不遗憾啦。

拍完毕业照一个多月以后,越绵拿到了她的毕业证,给大学四年画了个句号。

办好了离校手续,温叙开车来帮她把不算多的行李拿回家。

一到家,越绵就瘫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被子看着温叙收拾东西,时不时的出声提醒。

“啊呀,那个不要放在那里,我不用的,放收纳箱里!”

“不要动我的零食大礼包!”

“哎呀温余又你好慢呀!”

……

温叙一一应着,不疾不徐地给她把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好,顺便整理下房间。

越绵看着看着开始走神。

注意力从物品上完全转移到温叙身上。

半侧身对着她的温叙挺拔得像棵翠柏,熨贴的衬衫腰际微微收了一点,线条格外吸引人。

他稍低着头整理桌面,黑发柔软,眼睫似鸦羽,一张出色的脸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显得更成熟深刻,更像一块打磨好的玉石,温润内敛。

可真好看。

越绵想着,麻溜爬起来站在床上。

“又又!”

她脆生生地叫喊了一声。

“嗯?”

温叙转过来看她。

越绵笑得狡黠,“接好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