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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柴尔丹皇后以四十一岁高龄还能有孕,生下了西胡这一代第二位嫡出的皇子——十七皇子荣烈。

荣烈比荣安小了二十一岁,只比荣安的长子,如今的东宫太子荣俊,堪堪年长一岁。

在他人看来,柴尔丹太后这一生算是极顺遂。非但数十年荣宠不衰,且两个儿子都极出色。

元帝荣安侍母至孝,即便登上了皇位,在母亲面前,也从未说过一句提声之言。

在大京宫城攻破之后的头几条旨意中,就有一条是将慈宁宫重新按照西胡皇宫中的太后宫殿重新整修。

如今的慈宁宫奢华依旧,但整体风格已经同原先欧阳太后所喜的庄重肃穆大相径庭。家具和墙壁上,到处可见金质的雕饰,从高高的殿顶垂下的纱帐帷幔皆为金色和红色。就连原先的黑玉石地板也统统改成了淡金色的。

此际,年逾六旬的柴尔丹太后便斜靠在一张鎏金的胡床之上,腰后垫着绣着金色刺绣的大红丝绒靠枕。

如果不是确切知晓,没有人能看出这个肤色白皙,五官深邃美艳的贵妇眼下已经六十有四了。

她穿着一件大红彩绣的织缎长袍,七彩的刺绣主色是金银二色,襟前镶嵌着无数细小的珍珠和各色宝石,组成了极其繁复而华丽的图案。

黑褐色的发丝上没有一丝银发,整整齐齐的梳成一个飞月髻.金质的宝冠上各色宝石熠熠生辉,华贵异常。

她的皮肤极其白皙,脸部饱满而光洁,只有极仔细的凑近,才能在眼角寻到几丝细小的皱纹。

只要见过荣烈的人,一看到柴尔丹太后,便能一眼确定两人的关系。

实在是太像了。五官轮廓的相似且不提,就说那双同样的琥珀色眼睛,同样的深邃.甚至连眼角的形状和角度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荣烈的那双琥珀双眼中,还带着淡淡的金色,若是情绪激动时,那眼中的金芒就更加的显眼。

而元帝荣安的长相则更似先帝荣照一些,除了同样有一双西胡人未有的异色双瞳外,无论五官和轮廓,都更像先帝荣照。

但荣安的双眸颜色较深,乃是接近浓茶色,只有心情极好时.这双眸子的瞳色会变色稍浅,接近于深琥珀色。

此际,这大胡身份最高,也是关系最亲密的母子三人,都坐在这焕然一新的慈宁宫内。

柴尔丹太后靠在胡床上,一手端着碧玉盏,另一只手中的银匙正在碧玉盏中的燕窝羹里,轻轻勺动着。此刻,正是她每日进食血燕的时刻。

她的姿态雍容优雅而随意。未曾留下太多岁月痕迹的面容上,此时.正带着浅浅温柔的笑意,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她座下右侧的两个儿子。

母子三人已经说了一阵话了。不过,大多是太后和荣安在开口′荣烈却懒懒地伸直两条长腿,身子靠在椅背上,极少出声。

今日来慈宁宫,他是被荣安拖来的。

西胡王都没有人不知柴尔丹太后对这个小儿子的宠爱。但只有宫中的人才知道,这七八年来,十七皇子已经很少来太后宫中,同太后亲近了。

有些知晓些内情的人,私心里认为荣烈此举是为了避嫌.减轻荣安对他的顾忌。而太后宫内资历深些的宫人.则认为十七皇子同太后生疏,应是同数年前的那次宫中“意外”有关。

八年前.十五岁的十七皇子,那时还是睿王爷.未曾封亲王。

那一年的皇室皇子的校场箭术试炼中,十五岁的睿王爷不知怎地,在试瞄的时候,不小心将箭放出。一箭正正射中了过去为他清靶的侍女。而这一箭又恰恰当左胸而入——一箭穿心,自然了无幸理。而这个中箭身亡的侍女,却是柴尔丹皇后身边极得信任的大侍女。

那一年,西胡皇帝荣照正是病中,未能出席那次试炼。

事发后,皇后将睿王爷叫到宫中,浅浅地才说了两句,睿王爷就不耐烦地提脚走了。

柴尔丹皇后对这个儿子爱若珍宝,生气虽有,但也并未因此事而有所处罚。但自那一回后,睿王爷就极少来皇后宫中了。

后来,太子荣安继位,睿王爷成年出宫立府,这太后宫中,就来得更少了。

即便是搜罗些奇珍异宝,也是遣人送入宫中,自己却绝少亲来。

可即便是如此,太后对这个儿子还是疼爱宠溺地几近纵容,从未因此而有过一句重话。

每每见到荣烈来,心情更是喜悦之极。

此际,看到荣烈脸色淡淡,她也不以为意,将用了大半的血燕羹递给一旁的侍女,含笑看着荣烈道“烈儿,你皇兄说得在理。你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你皇兄在你这个年纪,一正妃四侧妃都已纳齐。你眼下却一个都未有,也是时候了。”荣烈在来之前,就知今日定是脱不开这娶妻纳妃这茬儿,因此,也有些心理准备。

太后和荣安说得热闹,他却只不接口,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此刻,闻听太后直接点了名,他却先神情惫懒地对一旁的侍女示意,抬手指了指案几上的茶盏。侍女将茶盏奉上,他接过饮了一口,慢悠悠道“这些年,我府中的人还少么?干嘛费那劲儿艮下大事初定,要忙的事儿还多着呢。”

太后嗔怪地看着他,语气却是柔缓“你这孩子——那些个玩乐的,能一样么?再说了,这回你不是一个都没带过来么?男人身边没女人,如何能行?这娶妻纳妃是为你分担家事传宗接代,哪个男人不是如此?偏生就你不得劲儿。”顿了顿,看向元帝荣安“这样吧,你先给他挑几个,要那家世品貌皆出众的,先送到我这儿看看。我看那左柱国家的那个就不错,人也美貌——”

荣烈倏地皱起眉头“母后——”

荣安垂了垂眸复抬起,却是笑意“左柱国家的小姐确实美貌,不过听说脾气不大好”笑着看向荣烈“皇弟似不喜呢。”

温娜儿鞭打荣烈府中侍妾的事儿,太后也是知晓的。

不过她出身高贵,也知这些个大家小姐皆是娇生惯养,都少不得有些骄纵脾性,也不大为意。但此刻听荣安说荣烈不喜对于这个理由,却是在了意。

“哦”了一声后,她想了想,问荣安“那你看看有哪些合适的?”

荣安一笑,看了荣烈一眼“倒是有几个不错的,稍后我便让人给母后送来过过目。”

因是在太后跟前,他也未自称尊号,只用了“我“。

荣烈垂了垂眼睑抬眼看向荣安“现在大局初定,要办的事儿还多。这汉国的传国玉玺也未见此事定是有蹊跷的。还有眼下这局面,咱们虽是胜了,可这汉人的人口是咱们胡人十倍还有余——皇兄可想好了,这接下来的国法国策该当如何?”

虽明知荣烈此言有扭转话题之意,但此话也正说中了荣安这段时日的扰心处。

荣安心性深沉,胸有韬略,心中更有宏图伟志。这样的人,目光自然不会短浅。

荣烈说的问题他早就想到了当然,心中也有了些还未成形的主张……

可是眼下这局面却是不易。

大汉人对西胡一向鄙薄,故而此番扬眉吐气后朝中大多数重臣都主张实行两制。所谓两制,便是将西胡人和大汉人区分对待。西胡人为上等人,大汉人为下等。出入行坐,衣食住行皆要等级区分。

荣安看得长远,对这样的主张并不赞许。

可如今能打下这份基业,同西胡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是密不可分的。这些臣子,个个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

这样的大环境下,即便他贵为帝王,也不能不考虑到臣子的情绪和反应。

所以,这些时日来,他一直为此事烦扰辗转。

眼下,听得荣烈提及,他也只能叹气道“此事,大不易。”

无需多言,他知道他这皇弟能提到此事,以其聪慧,想必也早看出了目前这情势的紧迫。

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

何况,眼下是两家合一家,还是以少治多。

沉吟片刻,荣安看向荣烈“你可有甚想法?”

荣烈笑了笑,意态慵懒地摇了摇首“我哪儿能有甚主意?不过是这两日朝上说得热闹,皇兄却一直未拿主张。我想着皇兄是不是另有想法,方才,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荣安“呵呵”一笑“你这小子,我还不知你是故意打岔儿——”又笑了笑“打岔也无用,你这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原先催你,你说等大事定了。眼下,大事也算了了,你就莫想再推搪了。而今太子都纳了四侧妃了,你这皇叔还是孤家寡人,如何能成?”

听得话题又转了回来,太后这才接口“你皇兄说得极是——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只管同你皇兄说。不拘是哪家,只要你合意,让你皇兄下旨便是。这朝事儿天天都有,朝事是大事儿,这婚事儿也是大事,没得说哪头耽误哪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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