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如此,其他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却不能摆在脸上,看着脸色也都缓和下来。

气氛仿佛轻松了许多。

柳一一轻轻地瞥了一眼墙上的字画,“这屋里的每一物件,必有它的来历和故事,你们了如指掌,我却是头一次见,我纵然再无知,再轻狂,也不敢在主人面前托大。那一刻我只是想,既然我已经看明白了,何必因为怕被误会又再看一回,倒显得装模作样了。”

秦岳已是和颜悦色了。他一个眼神,人们便各就各位,重新落座撄。

茶已凉,秦浩然又为大家重新斟上热茶。

柳一一接过秦浩然递过来的茶盅,两人相视一笑。易江北看在眼里不由眉头一锁,忍不住哼哼:“瞎猫碰上死老鼠。”

柳一一抬起头,迎上易江北挑衅的目光,嫣然一笑,继续悠闲地品茗。

柳一一能等闲视之,秦浩然却容不得别人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女人偿。

他手腕轻转,茶色的液体从高空以优美的弧线注入易江北面前的茶盅里。他面带微笑,眼睛却并不看易江北,“那你这只瞎猫倒是也碰只死老鼠给我看看。不说别的,就说这屋里的物件,都是自己宝贝,你应该比一一更熟悉,你随便挑一个,说说它的来历或价值。”

有人掩嘴窃笑。

易江北咬住嘴唇,气得直翻白眼。

秦浩然也不想饶他,便笑:“自家宝贝你尚且说不出什么来,还有嘴说人?”

方芸瞟一眼丈夫,放下茶盅,笑着对柳一一说:“其实我也很感兴趣这桌子稀罕在哪里?如果我猜得没错,柳小姐的话只说了三分,却留了七分。”

柳一一不由想起“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话来,不由得脸上一红,连忙解释。

“阿姨,您别误会,并不是我

不够坦诚,存心留一手,只是有些地方我也不确定,故此不敢唐突了。”

“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但讲无妨。我也想听听。”秦岳淡淡看过来,眼神不怒自威,

方芸秦岳已经开口,柳一一却之不恭。

她歪头看了秦浩然一眼,接受到他鼓励的目光,心里松泛了许多。

“既然叔叔阿姨有兴趣,那我就班门弄斧一回。说错的地方,请大家多多原谅。”

柳一一的视线挪到茶桌桌面上,“我一进来便看见了这张茶桌,它大气,霸气。粗一看,我以为是仿古做旧的红木家具。毕竟经历文

革,那种旧傢俬已经是极其罕见了。可是仔细看下来,却发现并没有机器制作的痕迹。心下便明白,这茶桌便如墙上的字画一般,也是一件古董。”

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将军台的桌面,一脸小心和爱惜。

“凭着木料的文理,色泽,气味和手感,可以判断用料是黑黄檀。最名贵的黑黄檀出自东非,这件是不是我不敢肯定。”

“黑黄檀虽然名贵,一般大户和将相之家也能用得起。但这件却未必。”

“这件成品经历多年,无裂痕,无卷翘,无接缝,整个桌面是用一块整料制成的,这已是难得。但最难得的还不在这里。”

“整料固然好,但也要看是树的那个部分,中间的就不好。在切割过程中,树木中间的部分纤维会被切断,纤维短就容易出现裂痕。而这件成品,树木文理很长,说明是靠树干的外围部分。这张桌面,应该有2米长,90公分左右宽,所以必得是数人合抱千年以上树龄的大树,这便是最难得的,非一般富户和将相之家能用得起的了。”

“我便疑它出自皇家御造作。一看做工,如果如此。再看这雕刻的图案,应该是清朝乾隆道光年间流行的样式,所以我说至少有150年以上的历史。”

柳一一说到这儿,看了众人一眼,接过秦浩然递过的茶盅。

秦浩然含笑的眼眸看着柳一一,眼底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说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柳一一不由勾下头,掩饰脸上的红晕。余光里,两道目光射过来,一道冷飕飕,一道淬了毒。

“那最多呢?”冷不丁的一句话蹦出来。

柳一一抬头,对上易江北挑衅的目光,嫣然一笑。

“乾隆生于1711年,于1735年即皇帝位,所以满打满算也不超过300年。”

“一一,你太棒了!”秦浩然不由扬眉,几分自豪,“这茶桌出自故宫御造作,制于乾隆21年,底板上都有标记。”

秦浩然抬头去看易江北,后者立即别开视线。

“柳小姐似乎有些疑虑,尽管开口。”秦岳忽然出声。

柳一一看了看秦岳,视线似不经意地从朱启明脸上滑过,然后摇头,“没有。”

秦浩然会意,便握了握她的手,小声说:“但讲无妨。”

柳一一这才开口,“我也是一己之见,未必正确。出自清宫御造作的物件,主要是供皇宫内院和亲王贝勒们使用的,赏赐臣下的只是少数,且多半都是轻巧之物,譬如,金银珠玉,丝绸布帛,文玩字画,刀剑铠甲之类,赏赐这种庞大笨重的傢俬可能性不大。”

“清王朝灭亡后,亲王贝勒们都顾着逃命去了,轻巧的还可以掩埋或随身带一些,这些笨重的傢俬只能任战火洗礼了。所以,建国后这些东西存世的已经不多。再经历一场文

革,那时候的造反派到处抄家,是见不得这些东西的,见了一准当成‘四旧’给烧的烧毁的毁了,除非是在博物馆存着,否则

民间几乎不可能有经历240多年,却保存这么完好的大型傢俬。”

秦十二忍不住问:“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如今是有价无市的?”

柳一一点点头。

秦岳看着柳一一眼中的担心,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

秦浩然已是笑着问:“你担心什么?担心这东西来历不正,怕给秦家惹上麻烦?”

柳一一见秦浩然这么轻松地说话,便不明是自己多余担心了,不由有些脸红。

朱启明忽然明白柳一一之前看他一眼的深意——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很有深意的。

心里的火已是腾地蹿起来。居然这么快就心生外向,帮着秦家时时提防着他了。

他不由心中冷笑,你当自己是谁呀,你还不是秦家的人呢。

易江北看柳一一的眼神已是完全不同了——那叫一个刮目相看。

他不无得意地解答柳一一的疑惑:“你别担心,这东西是政府还给我们家的。还有一点叫你蒙对了,这东西还真在博物馆里藏过呢。”

柳一一不由心下一凛。这么说,秦家祖上必定有人与那个灭亡的王室有着密切的关联。

“哎呦,别尽说这个桌子了,柳小姐,来帮我看看这镯子。”方芸说着把镯子递了过来。

柳一一忐忑地双手去接,生怕一不小心给摔了。

秦浩然之前也没看过,于是他便就着柳一一的手看,两人不知不觉地头靠着头。那亲昵的画面当事人倒没留心,旁人都看在了眼里。

一时,思绪万千。

“怎么样?”秦浩然见柳一一小心地放下,小声地问。

柳一一冲他微笑地点点头,秦浩然心里一松。众人见了,已知她有底了。

柳一一看着方芸,“恭喜阿姨得了个稀世之宝。”

“稀世之宝?”方芸不敢相信,“真的?你不哄我?”

柳一一便笑:“怎么敢哄骗阿姨?”她尊重的眼光看着秦岳,“像叔叔说的,这是一只硬玉的镯子,是成色非常好的翡翠。”

方芸很是兴奋,“没错,专家就是这么说的。说这是一只水波纹的翡翠镯子。”

柳一一赞同地点点头,“成色上好的水波纹翡翠确实稀罕,但更稀罕之处在于工匠的巧思,他巧妙地借助了翡翠的水波纹,雕刻出‘蛟龙出海’的意境,您瞧,”

柳一一把镯子递到方芸眼前,指着一处:“这滴水珠仿佛刚从龙鳞上滑下来呢,如此一来,这两条龙便如活了一般,真是妙不可言。”

经她这么一说,大家又拿起镯子细看,玉镯悄然在人们手里传递着。

“这镯子最稀罕之处在于它的色泽,一半是淡蓝色的水波纹,另一半颜色由浅入深,最后形成了鸡血石般的一点红。仿佛天地造化就是为了雕刻龙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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