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早上醒得早,原是要歇回笼觉的,与岁娘、黄嬷嬷笑了一通,瞌睡散尽,也就起了。

可到底没有睡够,下午犯困,歇了个午觉。

再起来时,才知家中有客人拜访。

来的是香居书院的山长杜老先生,温辞如今就在他那里念书,知道温子甫今儿休沐,老先生特特赶来。

温子甫将人请到了书房。

儿子念书,温子甫极其看重。

选择香居书院,也是因为温辞在临安时的山长凌先生与杜老先生是师兄弟。

有凌先生的介绍,入学顺利。

温子甫当时也与杜老先生好好交流过。

如今半年过去,温子甫公务繁忙,除了回家时点一点温辞的功课,确实好久没有和杜老先生说过话了。

杜老先生的来意很简单。

今年的秋闱,老先生建议温子甫让温辞试一试。

温子甫有些迟疑。

在他看来,温辞还差一口气,得再学上两三年,才足以下场比试。

杜老先生却说,他看好温辞。

一来,这几个月的月考,温辞的成绩名列前茅,二来,考试需要经验,不一定说是一击必中,去练练手也是好事。

别人家参考谨慎,是因为要考虑盘缠、出行,借银钱赴考,这在很多家境贫寒的学子之中,并不是稀罕事。

温辞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家就在京城,到日子了就去考上数日。

好与不好,皆是经验,值得一试。

温子甫给杜老先生道了谢,说是晚些问问温辞自己,想试就让他去。

送走了老先生,温子甫把他的来意告诉了桂老夫人和曹氏。

婆媳两人,喜笑颜开。

中不中且不说,山长夸温辞有能耐、功课好,哪个长辈不爱听?

连温宴听着都欢喜。

夜里,温辞放课回来,他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想了一小会儿,就拿定了主意。

试一试。

京城的这个夏天,比往年短一些。

不知不觉间,去闷热的雷雨化作了秋雨,天凉了下来,哪怕不用冰盆,也不会让人闷出一身汗了。

温宴和桂老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日子容易过了。

只是,心情的沉闷,又胜过炎夏。

温子谅夫妇、夏太傅与平西侯等人的忌日,就在眼前了。

燕子胡同里,又开始折起了元宝。

二更天,霍以骁到西跨院里时,温宴也在折。

窗户开着通风,屋子里,温宴和岁娘相对坐着,两人手里没停,一个接着一个。

听见动静,温宴转头看去,冲霍以骁笑了笑。

岁娘起身问了安,想把东西收拾了。

温宴止了她:“没事儿,放着吧。”

岁娘应了,退了出去。

温宴原想备茶,看了眼自己沾了末子的双手,道:“骁爷,我这样就不煮茶了,茶具都放着,你自己煮呗。”

霍以骁睨她。

罢了,他越见外,小狐狸话越多。

煮个茶而已,何须客气。

水壶架在小炉子上,水咕噜咕噜滚。

霍以骁道:“程少豫抵京了,傍晚到衙门里露了面。”

温宴一面折元宝,一面道:“依骁爷看,程大人和廖大人,哪一位会在焦尚书告老后接任?”

廖大人,指的是新提上来的右侍郎。

“都是刚上任的,哪里看得出来,”霍以骁拿茶勺取茶叶,道,“殿下跟我商量了一下,之后会选去礼部。殿下原是想去兵部的,我建议他缓一缓。”

温宴问:“为何?我以为骁爷挺愿意去兵部的。”

虽然,闵郝的案子已经结了,但霍怀定和霍以骁手里,确确实实是捏了些兵部官员与闵郝等人勾结贪墨的证据的。

前回霍以骁就和温宴商量过,以此为切入口,亦能顺便调查当时尤侍郎“自尽”的内情,作为平西侯平反的突破口。

“走哪儿祸害哪儿,我倒是无所谓,却不合殿下的性子。”霍以骁道。

朱桓那样力求中庸的,让他接连不断地“祸害”,他扛不住。

这个理由太过实在,霍以骁一说,朱桓就听进去了。

当然,这是霍以骁给朱桓的说辞,真正的原因是,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若是闵郝的案子还查着,那自然可以是一柄利剑,层层深挖。

可现在,案子乍然而止,没有办法借着这个名头去名正言顺地调查、问讯,只靠在兵部的那三个月,要把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都理顺,不是易事。

因此,先去其他衙门,同时,暗地里沿着现有的线索查下去,哪怕慢一点,也要多掌握一些。

若是能找到被狄察送走的狄家人,从他们口中得一些讯息,那是再好不过了。

狄察悬梁那夜,黑檀儿藏在角落里,它看到狄察嘴上跟小厮吩咐着让家人去江陵,实则用力捏了捏小厮的手心,另有安排,可惜,黑檀儿因着角度缘由,只看到狄察手上的动作,并未看到他的口型,以至于,根本不晓得狄家人下落。

那之后,霍以骁也使人查找,只是还没有收获。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先前的机会既然不存在了,那就不能着急。

“等再拢些消息,再去兵部也不迟。”霍以骁道。

温宴听他解释了一番,自然认同其中道理。

茶泡好了,香气四溢。

霍以骁抿了一口,口感很润,亦很绵软。

也不知道定安侯府从哪儿弄了这么些好茶,喝着比御贡的还要舒服。

氤氲热气下,霍以骁看到温宴冲他眨了眨眼睛。

“做什么?”他问。

温宴努了努唇:“我也要喝。”

霍以骁倒了一盏。

温宴抬起双手,对他摇了摇,意思明明白白。

霍以骁啧了声。

小狐狸不淘气就不是小狐狸了。

他看出来了,本着不输人也不输阵,霍以骁端起茶盏,凑到温宴的唇边。

温宴吹了吹,气息拂过茶水,亦拂过端着茶盏的手。

微凉,几个呼吸而已。

霍以骁的手端住了,呼吸却随着温宴的气息,变了节奏。

他看着温宴小口抿茶,茶水润了红唇。

温宴怕烫,就这么一盏茶,吹吹抿抿,喝久才喝完。

“骁爷,”温宴淘气劲儿还没完,笑盈盈看着他,道,“再来一盏呗,我们礼尚往来。”

霍以骁把茶盏往桌上一搁:“手都不愿意去洗,你还怎么礼尚往来?”

温宴道:“成亲时,喝交杯酒。”

霍以骁:“……”

他呵了声。

挖坑的速度这么快,温宴属耗子的吧!

再说了,交杯酒本就是互相的,算哪门子的礼尚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