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暄的人缘一直不错。

有个贵为太妃的姑母,父亲又在都察院中做事,霍以暄在京中行走,原就不会有多少不方便的事儿。

再者,他本身性格好,自然能呼朋唤友。

可是,正如霍以暄前回告诉温宴的那样,他和惠康伯世子和太常寺卿方启川家的公子们,只是认得,谈不上多深的交情。

霍以骁略一思量,转身出了霍宅。

也许是他疑心太重,但他真的觉得有些巧。

若是温宴没有提起来过,霍以骁听说霍以暄被叫出去吃酒了,便不会往心里去。

京中公子们结交往来,大晚上的,吃酒算是最“正儿八经”的了。

出格些的,吃花酒,甚至是坊间夜场的斗鸡、斗蛐蛐,各种消遣多了去了。

霍以暄对斗鸡斗蛐蛐没有兴趣,吃酒还是会赴宴的。

两人关系好,可亦不会好到连对方和谁吃酒都管。

偏偏,温宴当时问的就是这两家。

京中世家、官宦,数不胜数,便是温宴的“仇家”,也能列出来长长一串,如此状况下,她只提了这两家……

小狐狸有小狐狸的路子。

温宴每次都跟指天发誓一样表忠心,但她不愿意解释的事情就决计不吐一个字。

一如温宴知道他跟着霍怀定下江南一样,她兴许还知道些什么,是和惠康伯府和方启川家里有关的。

而那些关系,又与霍以暄有关联。

燕子胡同里,各家的灯火都亮着。

若是翻墙进去,眼下真不是个好时机。

霍以骁捡了块石头,掂了掂,从西墙外丢了进去。

咚!

那石头也不知道是砸了什么,动静颇大。

顷刻间,响起了一声猫叫。

岁娘推门出去看,又急匆匆地跑进来,禀道:“姑娘,外头丢进来的。”

温宴看着岁娘掌心的石头,一下子了然了。

她从屋子里出来,正欲绕去后墙,就见胡嬷嬷在月洞门那儿探头。

“三姑娘,什么动静呀?”胡嬷嬷问。

温宴道:“黑檀儿打翻了东西。”

屋檐上,黑猫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温宴:“喵?”

胡嬷嬷笑道:“猫儿就是这样,今儿早上,还险些把二姑娘的花盆又给打翻了。”

温宴附和着胡嬷嬷,抬头看黑檀儿,冲它眨了眨眼睛。

黑檀儿猛得扭过头去。

让它被黑锅,还笑话它。

它不吃这一套!

明天温慧的花盆全没了!

哼!

温宴比了一根手指:“一条鱼。”

黑檀儿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温宴又添了一根:“二条鱼。”

黑檀儿犹豫着把脸正了过来,对着温宴勉为其难地叫了两声,从屋檐跃到墙上。

墙外胡同里,霍以骁与黑檀儿大眼瞪小眼。

黑檀儿甩了甩尾巴。

温宴看明白了,赶紧让岁娘拿了一件斗篷,往外头走。

胡嬷嬷惊讶极了:“这大晚上的,姑娘要出门?”

温宴颔首:“有些事儿,很快就回来,妈妈替我和叔母说一声。”

胡嬷嬷忙不迭点头。

若是温慧、温婧此刻要出去,胡嬷嬷肯定不让,但温宴不一样。

三姑娘做事素来有章法,连二夫人都天天想向三姑娘学习,胡嬷嬷怎么会胡乱置喙。

温宴出门,绕到西侧。

此处几乎没有人经过,自然是黑漆漆一片,只靠旁处透过来些灯火,根本照不亮,勉强就是个轮廓。

温宴太熟悉眼前这人了,哪怕仅仅是个轮廓,她也注意到,霍以骁有些急躁。

“骁爷?”温宴唤他。

霍以骁开门见山:“暄仔被叫去吃酒了,惠康伯世子做东,方启川家的几个公子也在。”

温宴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几分意外又几分慌乱。

霍以骁注意到了,他想,温宴肯定是知道什么。

“何时去的,去了多久,去的哪里?”温宴急忙问。

“傍晚去的,还在喝着呢,地方不知道,”霍以骁说完,抿了抿唇,“你知道些什么就直接说。”

温宴收在袖口里的手攥得紧紧的。

她所知道的,根本无从说起。

前世,霍以暄的病故很是突然,毫无征兆,温宴疑心与那场酒有关,可那些终是她的猜测,并不是已经坐实了的事情。

以前事推断今世,结论是这酒不喝最好。

只是没有想到,本该在秋闱后才发生的酒局,在这个冬天的尾巴里,登场了。

甚至,没有人能告诉温宴,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霍以暄有没有和那些人一道吃过酒。

既然事情出了,没有时间让温宴分析利弊、前思后想。

心一横,温宴道:“哪有功夫慢慢来解释什么来龙去脉,眼下先寻到大公子下落要紧。”

霍以骁眉梢一扬。

果然,避重就轻。

小狐狸不想答的事儿,立刻就会转开。

不答就不答吧。

追问下去,小狐狸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编故事,听着更糟心!

偌大的京城,想寻人不是易事。

霍以骁看向蹲在墙头的黑檀儿,啧了声:“猫鼻子不能当狗鼻子用。”

黑檀儿正舔爪子,闻声顿住了,而后从墙上一跃而下,一巴掌往霍以骁肩膀上招呼。

霍以骁闪身避开。

黑檀儿落在地上,打了个滚,极其不满地叫了两声。

温宴把它抱起来,一面顺毛,一面说好话:“把人找到,别说两条鱼了,你肚子能吃多少就有多少。”

黑檀儿嘀嘀咕咕了一通。

霍以骁看着那一人一猫,就此达成协议。

胡同口,隐雷备了马车,霍以骁和温宴前后上去,回到了霍家外头。

霍以骁交代隐雷:“知会伯父和伯母,让家里人都出去找,就说是‘伯母突然病倒了,急着找儿子’。”

隐雷应下。

黑檀儿从帘子里头跳出去,几个跳跃落在马背上。

马儿不安地踢着蹄子。

黑檀儿不管,呜噜呜噜了两声,算是安慰过马儿了,然后前爪一伸,指了个方向。

车把式:“……”

这猫什么意思?

车厢内,霍以骁道:“照它指着路走。”

车把式:“……”

这猫还能指路?

乖乖!大半辈子了,只听说过老马识途,从没有见过猫儿比划路线的。

他真是见识太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