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到春杏居住的厢房门口时,他又不由得皱了皱眉。

等明日迎娶谢瑜回来的时候,春杏又该怎么办?

崔白站在厢房前深深呼出一口气,才伸手把屋门给推开了。

春杏正在屋里和服侍她的一个小丫鬟做着女红,不时还与那小丫鬟嬉笑着闲聊两句,春日的阳光刚好从窗子里穿过,落到春杏一头柔软乌黑的发上。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把做到一半的女红轻轻放到了一边的软塌上,举目望过来,看到进来的人是崔白,眉眼间不由得染上笑意来,对小丫鬟道:“去给公……”

春杏说道一半才想起她如今已经成了姨娘,慌忙又住口。

她有些慌忙的样子刚好落入崔白眼中,有那么一丝妩媚中又夹杂着可爱。那双有几分像谢安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崔白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缓声道:“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习惯了再叫就是。”

崔白的手搭放在她的腰间,春杏不觉红了红脸,许久才对丫鬟继续道:“还不快去倒茶拿些糕点来。”

小丫鬟连忙点着头出去了。

崔白看着那小丫鬟出了门,才转头看向春杏,搭放在她腰间的手也愈发不老实起来。

春杏绯红着一张脸低下头去,往旁边坐了坐。她伸出手来轻轻拍掉了崔白搂抱在她腰间的手,软声道:“公子今儿怎么过来了?”

崔白看着娇羞的美人,慢慢眯了眯眼,低声笑着道:“没事就不准我过来看看你吗?这两日定是没有好好吃饭,才几天就又瘦了许多。”

知道是在戏谑她,春杏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刚刚她回来时听到动静,觉得疑惑,便柔声问道:“刚刚外边是来人了吗,没有出什么事吧?”

崔白顿了顿,才又想起刚刚几个喜婆来的事情,他想了想才有些简略道:“没事,几个朋友而已。”

春杏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候,刚刚出去的小丫鬟捧着糕点还有茶水进了屋,一一放到崔白和春杏面前,行过礼才退出了屋子里。

“闲着的时候做的,公子尝尝。”春杏伸手,纤细白嫩的手指挑了一块刚做好不久的绿豆糕来,递给崔白。

看到这些糕点,他才想起上次在刘培元府里的那件事,冷了冷眸子,才又笑了笑,接过把那块绿豆糕吃了下去,又顺口夸了句好吃。

春杏也小小咬了一口,忽然感觉发髻上的钗子有些松了,便放下手中的糕点,抬手将斜斜插在鬓上的发簪扶正。

“我还没有给你买过什么东西。”崔白忽然开口,又把放再荷包里剩下的几两碎银子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明日早上带着丫鬟去街上逛逛,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下来。早点去,能买到的东西也不会是别人挑挑拣拣剩下来的。”

春杏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摇头将那几两碎银子推了回去,轻声道:“公子刚把我从楼里赎出来,怎么又敢这样快地收这些东西。”

崔白皱了皱眉:“不过是些碎钱。明早去添置几样,我想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发上簪的东西是我给你买的。”

春杏犹豫了一下,才收下了钱。

她的首饰没有从弄春楼里一并带回来,是少了些。崔白这样大方地就把她将近半个月的月银给了她,她心里不禁又感动了几分。

“尽可逛得久一些,”崔白低头看着那几两银子,似是漫不经心地吩咐道,“看到喜欢的买下来就是。”

等到晚上的时候,他没有留宿在春杏的房里。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崔白已经从床榻上起来,却迟迟没有换上一个月前就做好的喜服,而是让下人去西厢房看一眼春杏出去了没。

没过多久,就有下人前来禀报道:“春杏姑娘今日起得早,这会儿已经在梳妆了,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崔白点了点头。

等到外院传出走路和关门声后,他才让几个喜婆进来,替他一层层地穿上备好的喜服。

可还没有等几个手快的婆子替他穿上、整理好繁杂的喜服,忽然刚刚来禀告的下人就忽然进了来。

崔白皱起了眉,冷声问:“进来做什么?”

下人连忙道:“院子外边来了好些个佩刀的人,说要找您去一趟平王府,说什么国公府的世子爷也在。”

“什么事?”崔白站起身来。

下人摇了摇头:“不清楚,那些人只是说要现在就过去,不可耽误了。”

骤然间想起几日前的事情,崔白慢慢皱紧了眉。

*

还没有到四更天的时候,谢瑜便被几个婆子叫了起来开始梳妆穿衣。

她本就因为今日要就要离开王氏,嫁到崔家去的事情一夜没有合眼,早上听到敲门声,丫鬟绣珠还没有反应过来,谢瑜就已经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等几个婆子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里衣。

“呵!姑娘的脸色怎地成这样了?”刚进屋门的一个婆子远远望见了坐在软塌上的谢瑜,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其他几个婆子听见了,也都纷纷惊了一声,连忙拿出一面铜镜来递给谢瑜。

谢瑜从几个婆子手里接过铜镜,垂睫看了一眼,也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

镜子里的她面色不是应有的红润,而是泛着一层苍白,就连双唇也没有什么色泽可言,眼下还留了浅浅的眼圈。

大概就是她怀孕的这段日子没有睡好,又加上昨天晚上一夜没有合眼的缘故。

谢瑜忽然担忧起来,怕晚上揭开盖头时看到大不如从前的她会失落。

“没事没事。”有婆子看见谢瑜眉眼间涌上的忧色,忙笑着从一旁的篓子里挑出几盒胭脂来,“不过是面色差了些,一会儿上些粉,再用胭脂盖一盖就谁也看不出来了。”

说着,便有几个婆子上前来,替谢瑜盘发、梳妆。

等面上的苍白色全被遮盖起来的时候,谢瑜才一点点地放下了刚刚的忧心。

嫁娶向来是一辈子里最重要的大事,因此王氏也请了京城里最有经验的喜婆和喜娘来替谢瑜梳妆打扮,大到身上穿的喜服,小到耳垂的耳饰上的一点镶嵌的玉石,都花了将近半年的功夫。所以打扮起来,就比寻常的女儿出嫁耗费了许多时间。

一直从四更天到了将近中午新郎君要来迎娶的时候,才堪堪装扮好了。

谢瑜将团扇遮住了脸,才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到了府门口。

王氏谢平昌还有谢安几个已经站在了府门口。

她以为崔白已经在府前的马上等她了,面上不由得泛起一层微红来,握着扇子的手又往上掩了掩。

可谢瑜等了许久,一直到王氏说完了喜婆要求她告诫谢瑜嫁人后该做的事,也没有人来告诉谢瑜该上马车了。

气氛渐渐冷了下来。

谢瑜忍不住,将用来遮脸的扇子往下挪了挪。

“不要错过了吉时,让人去看看是否来了。”谢瑜听到谢安温声吩咐了一个丫鬟。

丫鬟小跑着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摇了摇头道:“还没到。”

谢瑜听到了丫鬟的声音,紧紧攥住了大红裙角的一边。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喜婆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高声唤了句:“吉时到!”

谢瑜等着她唤完的时候街前就会传来锣鼓的声音,可又等喜婆洪亮的声音落下了,她也没听到。

吉时已过。

第五十一章

距离原先择好的时辰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功夫后, 长街处才传来了锣鼓声还有爆竹声。

又过了一会儿,几辆马车才缓缓停在了府门口。

一旁站着的王氏舒了一口气,她心里觉得不舒服, 但毕竟是谢瑜的好日子,王氏忍了忍, 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有喜婆端起笑脸来,笑着道:“今日本就是黄道吉日,晚了这么些功夫, 也算是在吉祥时辰里的。”

谢瑜站在府门口,没有说话。只是掩在团扇后的眉眼间凉了凉, 多了一分失落。

崔白从最前面的马上翻身扶住下人的手跳了下来。他最先看见的不是浓妆艳抹的谢瑜,而是站在谢瑜身旁几丈远的谢安还有卫怀柔。

他看了两眼, 才把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落到了站在最中心的谢瑜身上。

谢瑜挑的裙衫比寻常大族姑娘婚嫁时繁杂了许多,用金线在层层交叠的裙衫上绣了两只鸳鸯的纹样,又用琉璃打磨后做成了纽扣。上至发冠,下至绣鞋,都是京城里最隆重也最华贵的。

但是这样华贵的裙衫穿在谢瑜身上,却有些违和。

她面上看得出用了很重的胭脂和粉扑, 但也遮不住后面的苍白, 反而显得妆容格外厚重。裙衫尽管用了广袖宽身的款式,却也遮不住腰身和胳膊的浮肿。

谢瑜执着团扇沉默站着,神采也没有因为出嫁而显得高兴活泼起来。

纵使崔白知道是因为他去了趟平王府而迟到了些时辰, 却也忍不住地皱了皱眉。

忽然又想起平王府里发生的事情, 他刚走上前几步的步子又顿了顿。

府里府外的人都等着崔白走上前去迎亲, 却没想到在爆竹的噼啪声中, 他走到府中, 只在谢瑜面前顿了顿,脚步忽然换了个方向,径直走向谢安和卫怀柔站着的地方。

谢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愣住了,忍不住侧身回过头去看。

崔白直到走到了谢安面前,才停住了脚步。

卫怀柔掀睫,冷冷看了他一眼。

崔白感受到了卫怀柔的目光,没有说话,他硬着头皮往他右手腕上的地方看了一眼。

几个月前在元宵节时候他在卫怀柔腕上看见的那个长命锁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细心编制的红绳系在腕上。

崔白还没有来得及多看两眼,卫怀柔就已经垂手,袖子垂落遮住了手腕。

卫怀柔抬睫,忽然又冷着眸子脱掉了披在外面的一件斗篷,侧身系到了谢安身上,拉直了边角,直到看不见脖子以下任何肌肤的时候他才松了手。

谢安抬睫,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卫怀柔才温顺道:“我怕姐姐着凉。”

刚刚的动作崔白都看见了,又在唢呐锣鼓的声音里站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沉了沉脸,才转身走回了谢瑜身前。

刚刚卫怀柔腕上的那条红绳明显就是女人编的。而这府里会为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亲手编这种祛邪保平安的东西,他只能想到谢安。

崔白一时间觉得惊讶,但惊讶过后便是无端的恼怒和失落。

他伸手,牵住了谢瑜的手。

握在掌中的那只手小巧白皙,肌肤竟也没有因为怀孕而浮肿,倒也如同之前那般光滑细腻。

崔白牵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把谢瑜的那只手想象成了谢安的。

他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今天他迎娶的不是谢瑜而是谢安,那又会怎么样?

一声“崔郎”,才把他从这种幻想中拉了出来。

谢瑜已经走到了马车前,见崔白却迟迟不肯松开她的手去,才低低唤了一声。她以为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