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谢安从美人榻上起来,披上外衣略微整了整衣裳上的褶子。因为刚刚午睡过,她的头发还是披散地垂落在肩上,几缕发丝拂在耳边因为被阳光照了照泛着柔和的淡金色光芒,下面则是纤长白皙、仿佛一捏就会生生断掉的脖颈。

卫怀柔多看了两眼。

谢安随手拿发带把一头乌发松垮地扎了起来,走到书案边坐下,侧头温柔对他笑了笑:“坐这里来吧。”

卫怀柔低眸,看了眼书案边只能对着坐的两个位置,坐了过去——在谢安的对面。

他还是想和她并排坐在一起。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

因为考虑到每个人的起始水准都不一样,谢安研好了墨,递笔给卫怀柔,让他先写随便写了几个句子。

卫怀柔接过笔,慢慢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谢安坐在他对面,等他写好了,才接过纸来细细看了看,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她做好了准备,却还是没有想到他的字会比几年前写得还要……凌乱些。

谢安抿去嘴角的淡淡笑意,没有笑出来,只温声安慰道:“我们慢慢来。”

卫怀柔点头,目光在自己那几个字上淡淡扫了一眼,抑下眼底那点漆黑的阴影,温顺应道:“都听姐姐的。”

她好像不知道那是他故意写成这个样子的。

谢安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册入门的字帖来,耐心讲了书法文字的要义还有几个特别要注意的写字时候的地方,又细细在纸上誊抄了一遍这些东西,才抬眼去看他,温声问道:“清楚些了吗?”

卫怀柔点头,停了停道:“姐姐,我想直接学怎么写字。”

谢安摇头笑了下:“离写字还有很远,先不着急,把这些基石铺垫好了,写出来的字才能一气呵成。”

“那姐姐能先教我怎么握笔吗?”他问道。

谢安犹豫了下。握笔确实也是写字的基础,而且,不好把他对于写字的兴趣一下给全抹灭了,便应道:“好。”

“握笔的时候,要用食指压住笔管,指甲和第一关节同时轻轻用力,控制好笔尖与纸张的距离,大概是……”

“姐姐,我听不明白。”卫怀柔打断她道,“姐姐能演示一下给我看吗?”

谢安便从笔筒里抽了只笔出来,放在指尖演示给他看。

“姐姐。我这样子看,是反的。”他又道。

他坐在自己对面,看过来确实是反的。谢安想了想,走到他旁。

“不如我先握笔试试看,姐姐看我哪里做的不好再指出来。”卫怀柔从她手中拿过笔,模仿谢安刚刚的姿势握在手中。

站在他身边看不见全部,谢安便走到卫怀柔身后,发现他确实是做反了姿势,想了想,探出身子去,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去矫正他的姿势。

卫怀柔垂眸,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双白皙柔腻的手,鼻间皆是属于她的淡淡的温暖柔和的味道。

他贪婪呼吸着。

知道只要他微微侧身就能看见谢安胸前因为伏身而露出的一小片柔腻肌肤,所以才显得格外宝贵。

世间没有几个人比他欲望更重的。

“姐姐。”卫怀柔忽然半侧过身去,目光在不甚露出的一小片白皙肌肤上停留一瞬便滑过,他放慢语速,“我想……”

外屋的绣云忽然跑了进来,满脸惊吓地喘着粗气。

谢安松开原本轻轻握住卫怀柔的手,整了整衣裳问:“怎么了?”

卫怀柔看着绣云,眉目间的那抹戾气一闪而过。

绣云许久才平了呼吸说出句语无伦次的话来,指着东边就道:“大夫人、大夫人被吓疯了……”

“不着急,你慢慢说。”谢安温声道。

绣云站了会儿,许久才完整地道:“东边的院子里出现了不干净的东西,大夫人已经被吓疯了。”

作者有话说:

虎年啦,祝小可爱们事事如意,万事顺心,么么~

第三十五章

“不干不净的东西?说清楚些。”卫怀柔瞥了一眼慌慌张张的绣云, 垂下眼睑淡道。

谢安温颜望着她。

绣云上下比划着:“是刚刚东院的丫鬟传出来的消息,我也不清楚,碰巧大爷这档子也不在, 那边院子闹出好大的动静。估计是大夫人又做了什么坏事,吃不了兜着呢!”

“我过去一趟。”谢安犹疑了下答应了。谢瑜向来遇事着急, 这会儿也只能她过去看看了。

“姐姐。”卫怀柔看着谢安起身,轻轻搁下手里因为不注意而在纸上渲染出一大片污迹的毛笔,“我和姐姐一起去。”

“好。”谢安温声道。

*

王氏居住的东院确实乱成了一团。

王氏面色惨白地被两边的丫鬟扶着半靠在屋子外的长廊里, 出神地看着屋子里,没看两眼又“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一两个还镇静的丫鬟连忙处理吐出来的秽物, 其余的看见谢安走近来只磕磕绊绊地喊了一句“大姑娘”。

守在王氏旁边的丫鬟看见了谢安,还是与王氏轻声说了句:“大姑娘过来了。”

王氏面色惨白地紧紧绞着手帕, 听见了丫鬟说的话也不应声。只是忽然又失声叫了一声,旋即便一下站起来,看着随在谢安身后的卫怀柔,忽然尖声乱叫了起来,丫鬟根本劝不下来。

“怎么了?”谢安停在离王氏几步远的地方,听见了王氏的尖叫声,微微蹙眉。

几个丫鬟都说不出话来, 只有一个婆子道:“刚刚夫人午憩起来的时候, 就看见床下边……床下边有具面目全非的尸首,顿时就吓惨了,现在也没人敢到屋子里边再去看一眼。”

平日里好好的颐指气使的大活人忽然就被吓成了这样, 多少是有些瘆人。

婆子说完, 又犹豫着看了一眼王氏。

王氏忽然不叫了, 只是忽然伸手直愣愣地指着一个方向, 头发披散地道:“是他!就是他!”

站在四周的丫鬟婆子唬了一跳, 纷纷顺着王氏指的方向四处去看。

卫怀柔垂睫,看着王氏的手指。

她指的就是他。

围在旁边的几个丫鬟也都发现了,各自惊呼一声。

谢安也看见了,蹙了蹙眉,转头望向站在她边的卫怀柔。

卫怀柔看见她望过来,乖顺唤了句:“姐姐。”

谢安当然相信这事情不会是卫怀柔闹出来的。刚刚他还在自己的屋子里练字。

王氏见没有人回应,又尖叫了起来,这次说的话比方才说的都要再完整些:“是他、是他杀的人!我没有说错,就是他杀的人,你们不信!”

卫怀柔看了眼疯了似的王氏,觉得好笑,却没有笑出来,微微侧了侧身,对着谢安疑惑道:“姐姐,她在说什么?”

谢安蹙眉,她没有想到王氏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将目光从王氏身上转开:“先去把大夫人扶到西厢房去,请府医过去看看身子。再去禀报祖母和父亲,这里就先不要留这么多人了。”

王氏还在重复着刚才说的话,却被几个丫鬟搀着拉走了,声音渐渐变淡变浅,最后听不见了。

卫怀柔侧身,往那个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谢安简单吩咐了下,解开厚重的披肩递到丫鬟手里,侧眸对待在她身侧的卫怀柔道:“怀柔能帮我去拿些垫手的东西吗?我想进去看看。”

“脏。”卫怀柔道。

谢安愣了愣,以为他是嫌脏,便让一边的小丫鬟帮她去拿。

卫怀柔抬睫,慢慢往屋里看了眼,拉住谢安的手:“会吓到姐姐的。”

这么脏,又让人恶心的东西,她就一点也不怕吗?

谢安突然被他牵住,有些愣神,却没有马上挣脱开来,笑了笑解释道:“没事,我就看一下是不是府里的人。”

“把东西盖了布搬出来。”卫怀柔转头,对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风月道。

风月点头进去了。他浅淡笑了下,这次他既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也不会太恶心到她。但是还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与平日里在她面前不一样的一面。

他只对着她时才温顺。

“姐姐,这样可以吗?”他扭头温顺问她。

谢安点了点头。她还没看见过屋子里的那具尸体,虽然这样确实方便些了,但东院的人都还没有出去,几个丫鬟婆子还在,一会儿将东西搬出来了,估计还是会让许多人看见。

她微微蹙了蹙眉。

一会儿便有丫鬟叫了声:“搬出来了!”

围在旁边的丫鬟连忙都转过身去不看。

盖了层白布的尸首就放在谢安面前几丈远的地方,淡淡的血腥味道已经溢了过来。

谢安走近过去,弯身轻轻掀起白布的一角。

在看到白布底下那张脸的时候,她就放下了手,离远了转过身去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姐姐。”

卫怀柔低眸,看着谢安面色有些泛白微微弯身在他前面干呕,伸出手轻轻牵住了她。她还是恶心到了。

谢安紧紧拉住了那只手,扶额在长廊里坐了会儿。

脑海里还是刚刚白布底下那张已经被什么东西折腾过,已经溃烂的脸,还有发紫发黑的烂肉和血腥的气味搅和在一起的画面。

但看得出来,这至少不是府里的人。

那就是谢府以外的人,但若是与王氏有什么过节刻意来恶心、恐吓,却也没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功夫。

“姐姐,好些了吗?”

她就靠在自己身边。卫怀柔垂睫,细看那头发丝细软缀了钗子的乌发。

他知道那具尸体就是前两天王氏高金雇来的那个好笑的“杀手”,却还是随口编了一个问题:“刚刚那是什么人,姐姐看清楚了吗?”

“我也不知道,但不是府里的人。”谢安摇头。

一旁缀锦斋的丫鬟匆匆跑了过来,行礼之后道:“大姑娘,老夫人和大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大爷已经去请衙门里的仵作来瞧了,和大姑娘通禀一声。”

“好。”谢安点头,“事情查清楚之前,这两日东院就不要进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