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您在任这么多年,经验丰富,即使陈将军将来能一统天下,也要依仗您继续坐镇北方。”云霁话里的意思是,归顺之后,傅太守不仅能保留原职,说不定还能升迁,成为整个北方的一个什么人物。

傅太守听着,心里悬着的一个大石头,轻轻擦着些地面,原本紧绷的面容,略微缓和了一些,“那么大人此番的来意是……”

“但是,”云霁话头一转,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主要不是劝降,而是调兵,所以还得再将这个甜头往上调一调。

“傅太守能坐到哪个位置,比现在高,还是低,就要看傅太守的能力了。”云霁道:“如果陈将军见您诚意十足,能力又强,态度又好的话,想必会对您委以重任。”

“我自然是诚意投诚。”傅太守急忙道。

此话一出,算是默认要归顺宣国了。

云霁推究了一番,傅太守再次表明了态度。见胃口已经调得差不多了,云霁说出了调兵的“请求”。

“如果此次宣桦交战之际,傅太守能身体力行地支持宣国,那么这个忠心可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云霁道。

傅太守见他迟迟不挑明,生怕他变了卦,许诺好的归降条件不算数了,赶紧道:“大人啊,您就别卖关子了。该让我做什么,如何才能得到陈将军的赏识和信任,您就明说了吧。”

至此,鱼儿已经上钩了,只差钓起来了。云霁当即将请邑国调兵往葭萌关和阳平关的计划,全盘相告。

末了不忘补充,“就算您不出兵,宣国的战力几倍于桦国,此番也是势在必得。但如果您出兵了,和宣国里应外合的话,不就能显出您的诚意了吗?”

“况且宣国的实力如此之强,您派出的兵马,估计就是走个过场,根本不会损失一兵一卒,反而落了个战功。投诚之后,您与陈将军谈条件的时候,还能拿出来邀个功,得个赏,升个官,进个爵。”

“这样一石三鸟的便宜差事,您还等什么呢?若不是因为你我为同根生,我何必这么千里迢迢地来给您出主意呢?”

云霁的这番话说得既聪明,又诚恳,还句句戳中了傅太守的心思。

傅太守既知道宣国势在必得,又打着投诚之后想得到个好待遇的小算盘。听着这个调兵的计划,简直就是白捡一个军功,何乐而不为?

况且宣国的陈将军是武将出身,最重视战场上的情谊,这次若能用邑国这少少的兵力,换取个陈将军的赏识和信任,那么将来可不就是前途无量吗?

想到此,傅太守赶紧朝云霁深鞠一躬,“真是大恩不言谢啊,严大人此番千里迢迢来给傅某出谋划策,即使身在宣国也不忘故土之情,在下真是感慨无量啊。”

“哪里哪里,”云霁笑道,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还要劳烦傅大人提拔提拔。”

之前云霁嘱咐芮深做事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人生性多疑,你若把好处都摆在他面前,把功劳都计在他身上,他反而不敢相信,所以一定要表现出自私自利的一面。

“您也知道,陈将军武将出身,重文轻武。我们文官在朝堂之上,有时候有些说不上话。但这次傅大人若能立个军功,加之本身是手握重兵之人,臣将军对您一定会倍加器重。”云霁面露狡黠之色,“到时候您飞黄腾达了,可千万要提携小弟啊。”

原来还有这一层打算。

傅太守明白了之后,顿时笑开了花,一是觉得前程似锦,刚刚来的时候还高人一等的这位宣国的严大人,现在也要巴结自己了,可见自己投诚之后该是多么的光明。二是愈加相信严大人的这个提议,真是一个好主意。

“这个您放心,我们老乡的情谊,都是说定了的。”傅太守眉开眼笑,“我这就让张将军率兵前去与贵国的军队,形成夹击之势。”

第49章 挂牵

总算演完了这一出,云霁长舒了一口气。

他继续在邑国呆了两天,直到看着傅太守派了两名将军,各领两万兵马往阳平关和葭萌关的方向行进了,才启程回到了宣国邺城。

调兵遣将这种事,如果不是经自己之手,多少有些不放心,更何况事关成败生死。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分身有术,可以随军远征,助陈博涉一臂之力,但朝中又不能无人。

公子文怀表面上一副不理朝政,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样子,内心是什么打算便不好说了。逃亡景国的公子文远,也不可不防。

宣国现在对外征伐四方,但越是这样气势汹汹,呈扩张之势头,内部的协调、统一、配合与高效,更是不可或缺。所以后方一定不可乱。

——

陈博涉与廉生率领的北南二军,果然在阳平关与葭萌关与早已等候多时的桦国的军队交战了。

双方兵力一度相持不下,各有输赢,战争一度陷入了僵持。但没过多久,增援赶来的邑国军队从背后给桦国军队造成了打击,正面的宣国北南二军乘势发动攻击。

那几日高原之上,狼烟遍地,烽火连天。

双方的军队在几乎无险可守的开阔地带,正面对决,死伤无数,流血漂橹。

云霁每天都在邺城之中等消息,日不能思,夜不能寐,心急如焚。生怕一眨眼漏听了什么,听错了什么,害怕前线传来的是坏消息。

战况特别激烈的那几天,通报消息的士兵连着几天都没有回来,云霁止不住地后悔,后悔当初出使了邑国之后,应该直接赶往桦国,而不是到邺城。

尽管理智告诉他,单骑前往,无非只是送死而已。非但如此,还可能连累他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所以他早早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只是前方迟迟不来消息,陈博涉生死未卜。如果他去前线的话,至少能看到,至少能听到,至少能陪在他身边,即使死了……也能在一起。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竟对陈博涉有了这样的想法?

之前明明还说着功成身退,留下万世芳名已足矣。但为什么只要想到事关生死,想到从今往后可能阴阳两隔,便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是因为害怕像前世一样,被那个男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尘世上吗?

——

云霁发现这一世的自己已经变了,很多想法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因为那个男人囚禁了他的一生,所以他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被那个男人改变了。

什么时候爱上的?什么时候开始,云晗昱的理想就变成了,成为那个男人身边足以辅佐他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二人关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依靠,依赖,变得离不开了?

云霁回忆着,但记忆的片段零零碎碎。

他记得男人在那次险些杀了他全族的人的过错之后,就变得温柔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男人不再用强硬的手段禁锢着他,虽然依然不让他踏出寝宫半步,但不会再强着要他。只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将他抱在怀里,又在他醒来之前,松开了手。

有几次他并未睡着,见男人过来抱着他了,也只能装模做样地闭上眼睛。如果揭穿了男人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反而会有些尴尬。

男人抱着他,蹭着他的后背,喘息渐渐有些粗重和急促,喷在他后颈的吐气也是滚烫而火热,仿佛会将他灼烧了一般。接着,这个喘息变得不均匀了起来,男人在他身后悉悉索索地动作着,时不时地哼了几声,又迅速化为急促的喘息。

呵气、喘气、呻吟、支吾、摩擦、动作……衣物摩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即使是傻子也明白男人正在做什么。

男人的额头突然抵到了他的肩胛骨,喘息也是越来越快,最后终于轻哼了一声,长舒了一口气,摩挲了几下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他被男人的动作搅得一片慌张,随即全身也跟着发烫了起来了,直到男人的额头贴着他的后背,他能感觉男人微微的颤抖和释放的时候,他又觉得男人真是忍耐了很久。

从夏到冬,他一直摇头抵抗着,男人便一直忍耐着。只是偶尔蹭着他发泄一下,但发泄的次数,对于孔武有力,风华正茂的男人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

即使如此,男人依然是每晚都来他的寝宫。

有时候,甚至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将这样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逼得只能靠自己疏解。

如果那个男人想的话,他可以随便去任何一个后宫嫔妃中,解决这个压抑已久的需求。如果对后宫之人不满意,他还可以在普天之下选拔俊男美女,以供自己的不时之需。

但一次都没有。

男人有了他之后,仿佛就变傻了,变愚笨了,变得一根筋了起来。即使知道他的怨恨、委屈、报复和抗拒,也愿意一次次地靠近他,渴望他,祈求他,一次次地撞上南墙。

可能也就是那半年的时间里,他被磨得有些心软了吧。

后来还发生了哪些事?云霁一时没想起来,也不愿意想了。

想得越多,就越担心他的安危,越担心就越失去理智,越失去理智就越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在这个危机时刻,可能会更糟。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想一个最坏的局面,如果宣国的八万军队全军覆没的话,宣国应该何去何从。

如果陈博涉死了的话……不,不会的,陈博涉不会死的,他是战神附体,他还没完成一统天下的伟业,他还没实现他的承诺,怎么会死呢?

不……不会的……

不会的……

每一天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加之天气转寒,操劳过度,云霁病倒了。高烧和咳嗽反反复复。

——

前线终于传来了一个准信。

宣国与邑国的联军,在东边的阳平关和葭萌关,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俘获了敌军近万人,并且基本将桦国的残余的军力斩草除根,铲除了个干净。

阳平关和葭萌关的战役平息了之后,陈博涉率领的北军和廉生率领的南军顺利会合,继续往西行进。一直攻打到桦国的国都,并且消灭了国都近郊的一万余常备军,直接俘虏了西襄公。

至此,桦国国都内,城头变幻大王旗。

随着桦国的全面陷落和邑国的归顺,陈博涉一跃而成了北方的霸主,宣国基本统一了北方。

——

陈博涉对于在阳平关和葭萌关的战役中,及时赶来,形成增援的邑国军队的态度,起初是有些提防。

后来邑国国主傅太守又亲自赶来,一再强调他的诚意和恭维,陈博涉虽然听着,点着头,却还是有些怀疑。

因为邑国的傅太守向来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物,往往喜欢趁势而起,捡个便宜,也就是喜欢做些锦上添花的事。

这次来增援的时机太合适了,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这一决策。实在不像是傅太守能想得出来的。

在陈博涉的再三逼问之下,傅太守便全部都招了。说是宣国来了个姓严的使臣,劝他出兵,那个使臣是邑国出身,多少对故土怀着些感情,加上将军有一统天下之才能,他决意投奔云云。

其实傅太守本来想遵守和云霁的约定,不把宣国使臣的来访的事情说出去,这样也能显示自己的聪颖和诚意。但眼见陈博涉追问得急,若还是不如实相告的话,唯恐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便和盘托出了。

“那个使臣叫什么名字?”陈博涉问。

“姓严……叫严榕。”傅太守想了想。

这便奇怪了,朝中哪有一个姓严的官员?

“他长得什么模样?”陈博涉又问。

“体型偏胖,大腹便便,”傅太守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说错了,这大腹便便好像不是什么好词汇,急忙改口,“是长得一脸富贵相,笑起来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这便更奇怪了,陈博涉眯了眯眼睛,满朝文武之中就没有胖人,这个严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不是怀疑傅太守在说谎,因为这个出兵的时机判断得实在是太好了,根本不是像傅太守还有领兵的两位邑国的将军可以谋划出来的,所以背后肯定有高人相助。

只是这个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一个从未在朝中出现的人物,一个陌生的名字,陌生的长相,却是帮着宣国的……

难道是……之前也有那么一招!使用易容术变换了个样子,偷偷出使富南国劝丁朗投降的……季先生!

陈博涉想到了这个答案,便觉得所有的不合理都得到了解答。

对啊……季先生。如果是季先生的话,是不是便可以易容成另外一副模样,以另外一种身份,在背地里默默帮他?也只有季先生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调动邑国的兵马……

邑国的兵马……而那个人名叫严榕的人是邑国出身,季先生也是邑国出身。

“那个人说话可有邑国口音?”陈博涉问。

“有的有的。”傅太守急忙点头,而且邑国口音还比较浓重。殊不知这是云霁为了套近乎而特别说的。

“那他的声音是怎样的?”陈博涉又问。

“声音听起来,倒比样貌年轻些。”傅太守回忆。那个人看面相是个中年人,声音却依然有些干脆。云霁当时虽然伪装了声音,但既要讲方言,又要伪装声音,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加之事出突然,也无法准备得周全,所以他的声音听上去要比面具上的那个中年人的年龄,要年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