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酒店管理人员来了几波道歉,说是电路维修的问题才导致停电。

和灵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她倒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人,说没关系,这场闹剧总算是落幕了。

也不算落幕,还有个牧越。

和灵后知后觉解释:“我不是怕黑,我是不习惯……”

“嗯。”牧越说。

不知道为什么,和灵总觉得好像在他面前,她不用翻来覆去地掩饰那些她不想说的话,不想被触碰到的伤口。

似乎只要她说什么,他都信。

好奇怪。

这种感觉好奇怪。

和灵垂着眸,平时源源百话的她这瞬间就只剩下空白。她把桌面上那杯牛奶递给他,算是她这说不出口的感谢。

牧越接过。

他们俩之间,总不需要说那些废话,也像是小朋友的相处模式。

你收下我的牛奶,那就不吵架了。

和灵忽然问:“你喜欢elsa吗?”

牧越摇头。

和灵不明白:“那为什么要拒绝我?”

男人眼底是一片黯色,衬得眉眼更加冰冷,她总是无法窥探到里面的尽头。

他缓慢地问:“你想在一起?”

“嗯。”

“然后呢。”

“然后?”和灵随口道,“谈恋爱?”

她通常不会对别的男人提出这个请求,她总觉得谈恋爱太烦,事事都要被管着制约,黏黏糊糊的烦人。

“然后。”

“做|爱。”和灵直白道。

男人眉眼舒展,里面多了几许笑意,他笑的时候总是让人感觉格外的深情温柔。

“然后。”

“然后?”和灵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的然后,她思考了几秒,说,“分手。”

是。

她没有他那么多的然后。

她学不会对人长久的付出真感情,最好我们所有的来往都止于身体,谈于表面。

她注定是要跟一位同等家世的人结婚,更何况他们也不会走到需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会。

和灵永远不会把自己置于泥足深陷的爱恋里。

牧越松懒地靠着沙发,黑色的衬衣微微弄出皱褶,锁骨边恰好地染着暧昧的红痕,像风流无度的世家少爷。

“有时候学会说谎,是件好事。”

“比较遗憾,我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说谎。”

她做不到,所以不会给人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间。

和灵不懂他在纠结什么,渣男跟渣女的爱情,为什么还要考虑到走心的地步。

门铃终止这诡异的交流。

elsa来访,她尖锐地看见的餐桌上的牛奶,憋了一晚上的火不打一处来。

“别忘了正事,该回去了!”

和灵没留他,他也没有想要留下的意思,这在一起的问题最后又不欢而散。

门外。

elsa看着他身上的红痕,冒火地大喊:“你不知道你乳糖过敏吗,她让你喝牛奶你就喝?”

平常也就算了,因为她喜欢,哪怕她不在他身边,他都会习惯性地备着牛奶。

那现在呢?

男人只是看了眼关着的门,“别吵到她。”

“……”

elsa真怀疑,哪怕有一天和灵要的是他的命,他都能给。

在这场游戏里,早就说不清谁是胜者了。

他是处心积虑的狼,和灵是敢费尽心思给狼套上枷锁的主人,她不知道,狼锐利的爪牙下的心甘情愿,他永远臣服于她。

/

这天晚上,不止是牧越,连和灵也开始梦见她的高中时代。

那个,她最想遗忘得一干二净的存在。

临近和灵十七岁生日的前几天,狐朋狗友都在变着法得想要给她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和灵说带个人就好,他们送的她都有。

这凡尔赛的发言引起一众愤怒。

有朋友羡慕发言:“和灵她爸妈对她超好的,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她爸妈是真爱,就是‘孩子是意外’的那种。”

“真的!我上次还看到她家那四万朵玫瑰园,简直大为震撼。”

“看和灵不就知道了吗,这姑娘是家庭不和睦的能教出来的吗?”

他们针对她的家教问题聊得火热。

和灵笑着说:“别关心我爸妈,现在改投胎也来不及了。”

又引起讨伐。

和玫跟江延很忙,大多都是在个忙个的事情,但他们对和灵的教育都格外重视。

江延骨子里是位浪漫的人,他教了和灵许多,“人并无不同”、“不能恃才傲物,也要有真才实学”、“可以帮助人,但不要对任何人展现怜悯”,诸如此类。

而和玫的手段足够狠辣,她告诉和灵的是,“强大足以让人屈服”、“不能认输”、“只有弱者才会被被人的话引导”。

就这样,和灵在江延这学会温柔,在和玫这学会独树一帜。

她足够强大,也足够善良。

她父母的爱情十年如一日,每天江延会给和玫准备她爱的玫瑰,附赠上三行情诗;和玫那么强硬的一个人,只会在江延面前展现小女生的娇憨。

他们,比她看过的所有浪漫电影都要来得至死不渝。

即便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跟父母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和灵很爱这个家,很爱她的父母。每一次有朋友提及她家人,她都是骄傲满意的。

可大概她没明白——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生日前夕,和灵在宋与墨家睡,半夜突然想到作业没做完,跑回家拿画笔。

打开那扇暗影流动的大门,听着里面放肆又躁动的声响,她踏进的是反乌托邦的世界。

她亲眼看见爸爸的秘书衣衫不整的走出卧室。

她亲眼看见妈妈房间里男人对她急不可待的呼唤。

和灵躲进玄关的储物柜,里面好黑,一点光都没有。

她爸妈在吵架。

江延:“你能把人带回来我就凭什么不行?”

“行啊,当然行。正好阿灵不在家,做的更刺激些不好吗。”

“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江延怒吼道。

“我不说?你他妈就别干这些恶心的勾当。”和玫笑了,“哦对,我们挺公平的,都很恶心。”

“……”

和灵蜷缩在柜子里发抖,冰冷从头骨贯彻到足底,寒霜扎着她每一寸血脉。

好黑。

这里好黑。

他们故意似得都没关门,那些喘息叫唤清晰地镌刻在她从今以后的每一个梦里。

她的爸爸妈妈不爱彼此。

她只是一个,利益的产物。

那天到最后,她不知道在那片黑暗里躲了多久,脚麻到根本站不起来,这感觉却不疼。

她就是忽然,好怕黑。

怎么这么像做了一场噩梦,能醒吗。

她该求求谁,能让这场梦醒过来。

有没有人能帮帮她。

和灵不知道自己奋力离开家的时候闹出了多大的动静,也不知道自己向前跑了几公里,跑到筋疲力尽,跑到浑身发疼。

她蹲在稀疏三两人的古道长街,头顶最明亮刺眼的绚烂霓虹,眼泪砸进最肮脏的地缝里,湿润一片。

她用力地揉着眼睛直至通红,想把每一滴泪都揉回去。

不能哭,她不是弱者。

这眼泪根本不听使唤,就是本能地在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