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迟?”她微微皱眉,一下子起身翻下床,从地上拿起衣服穿上,又把七七八八的安全套捡进垃圾篓。

她问:“来得及么?”

“来得及。”彭野下了床,走到洗手间,摸一摸挂在架子上的内裤,干了。

他穿了内裤,走出来穿衣服。

程迦已迅速收拾好自己,正收拾箱子。

没有多余的话。

潜意识里因丢失相机而压抑着的躁郁,在昨晚的性爱里得到平复,她回归常态。

洗脸刷牙后,彭野提着行李箱下楼。他看出程迦担心时间不够,拍拍她的肩,说:“没事,来得及。”

程迦笑了笑,手伸过去,捏他的下巴。

彭野平静看着她。

她摇摇他的下巴,说:“美人。”

彭野:“……”

早市上人来人往,开车出去是龟速前进,经过煮奶茶卖奶酪的摊子,彭野问:“吃点儿早餐?”

程迦说:“我不饿。”

她微微拧眉,望着车前慢慢蠕动让开的人群,隔了几秒,扭头问,“你饿了么?”

彭野握着方向盘,一时无言。

程迦想起他们从昨天下午就没吃东西,且他还消耗了一晚上,她说:“停下来吃点东西。”

彭野摸着方向盘,想了想,说:“你吃不习惯藏菜,还是面条吧。”车开出巷子,停到一家面馆门口。

程迦推开满是油污的玻璃门进去,馆子店面很小,墙面灰里透黑,店里摆着简易的塑料桌椅。透过收银台的窗口,可以看见里边乌烟瘴气的厨房。

店外人声嘈杂,店内挤挤攘攘。

程迦坐下时,摸了下桌子和椅子,黏黏的一层污。

彭野没坐,拎一把将坐下的程迦。

程迦仰头:“怎么了?”

“换一家店。”彭野微皱着眉。

他看向外边,斜对门有家宾馆,第一层开了个酒家,环境看上去不错。

程迦看一眼,说:“算了,就这儿吃吧。”

身后有人走上来,程迦为了避让,不经意往彭野身边贴了贴,道:“我们不是没钱么。”

她仰着头,白皙的脸颊离他很近,表情看上去很认真,甚至有点儿严肃。

彭野好笑:“怕别人听了笑话我,所以声音这么小么?”

旁人走过去,程迦就后退了一步,说:“就这儿吧,那酒家看着空荡荡的,没人去,或许不好吃。”

彭野说:“这边人多是因为便宜。”

程迦不和他讲了,扭头看墙上黑笔写的菜单,说:“我要一碗拉面。”

彭野上前去窗口点了两碗面,一碗加牛肉。

给钱时,他回头看一眼,程迦半边屁股坐在凳子上,很拘谨。手平放在两腿上,没碰桌子,腰板挺得笔直。

彭野拿了找零的钱,走过去抽出餐巾纸,给她擦桌子。

坐下一会儿,老板喊面好了。

彭野去端面,程迦看窗口里递出两个大碗,起身跟过去:“我帮你。”

彭野回头一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也没说。

程迦往面里加了点辣椒,问:“怎么了?”

彭野无奈地笑了笑,说:“人多,你一起身,位置就被占了。”

“是么?”程迦回头,她刚才的位置此刻坐上了一男一女。

程迦皱了眉,端着碗走过去要把位置抢回来,还没走到跟前,脚步就停了。那男的只有一只胳膊,女的是个孕妇。

程迦转头看彭野,表情有点儿无言的迷茫:“我们上哪儿吃啊?”

店里人来人往,都没地方站。

彭野扬扬下巴:“外面。”

玻璃门外,几个粗犷的汉子蹲在台阶上,端着碗吃面。

彭野脸色不太好,头皮都是麻的,程迦却二话没说,捧着碗走出去。走到门口,撞了撞门,回头看他:“你帮我推一下啊。”

彭野立刻上前,给她推开玻璃门。她抱着大碗走出去,蹲在店门口,胡乱咬开一次性筷子上的塑料袋,埋头就开始吃。

彭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笑。他蹲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吃面。

正是上午热闹时,街上什么都有。壮汉,小孩,蔬菜担子;农妇,老头儿,马牛羊,熙熙攘攘从程迦面前走过。

程迦吃了几口,发现不对。

她问:“老板是不是忘记给你碗里放肉了?”

彭野咬着面,没有回答。

又有位大汉走出来蹲下吃面,程迦扭头见他碗里也没有,这才意识到,面里有肉并不是标配。

她沉默几秒,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操,我们是真穷啊。”

说完,人就笑了。

彭野奇了怪了:“你笑什么?”

程迦说:“我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也没多想。

她把碗里的肉夹给彭野,说:“我减肥。”

彭野也没还回去,嗤笑一声,问:“能再矫情点儿么?”

程迦讥讽道:“那我得养着你,不然你晚上没力气。”

彭野又觉自己真没事儿找事儿,说:“你还是矫情吧。”

程迦吃了几口,不知想到什么,筷子往碗上一搭,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彭野察觉:“怎么了?”

程迦抿抿唇:“那天,我不该冲那两个嬉皮士泼汽油。”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路上或许得买汽油,不知道钱够不够。”

彭野淡淡笑了笑,继续吃面。

程迦看他一会儿工夫吃了大半碗,又看看自己碗里,说:“这面太多,我吃不了,你分一半过去。”

彭野正专心吃面,嫌她吃个面事儿太多,回答不太耐烦了:“你先吃,吃不完再说。”

程迦皱眉:“我都吃剩的,你还怎么吃?”

彭野嚼着面条,含糊道:“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

“又不是猪啃过。”

程迦:“……”

她拗不过他,也懒得在大街上跟他推来搡去,于是把面卷在筷子上了一口吃下去。

那面味道不怎么好,汤水又多,碗又重,程迦吃了没几口就手酸了。她把碗放在地上,点了根烟抽。这一点烟,街上瞅她的行人更多了。

程迦抽了几口,更没心思吃面。可想了想,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半碗。

彭野吃完,看她剩了大半碗。

程迦说吃不下了,彭野脸色不太好,沉默一会儿,问:“不好吃?”

程迦不愿他想多,说:“这儿的人太实诚,一碗面顶我们那儿三碗。你想撑死我啊。”

“扎营时你吃得挺多。”

“那是例外。”

彭野把她剩余的面吃完,想给她再找点儿吃的。程迦没胃口,说不想吃。她一心只想拿相机。

两人于是出发,

彭野开动汽车,叮嘱:“还有好几个小时,你休息一会儿,昨晚没睡好。”

程迦停了,扭头看他,微斜着眼睛。

“怎么?”

“我昨晚睡得很好,你没睡好么?”

彭野卡了一秒的壳儿,说:“我睡得很好。我担心你身体没恢复。”

程迦翘起二郎腿,斜侧着身子看他:“你担心我哪儿没恢复呢?”

彭野:“……”

离开镇子时,彭野去加了趟油,一下子三百多块钱就没有了。

程迦望着计价器上飙升的数字,抿紧了嘴唇。

从流风镇往北走十多公里,就又进入可可西里。

程迦上车时挺有精神,可车晃荡没多久,人还是睡着了。精神再好,身体也是累得吃不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