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温热的手掌轻轻落在她发顶,男人漫不经心地揉了揉,“专心。”

谈听瑟一愣,僵直的后颈泛起涟漪似的痒,吹起几颗火星烫在心口。

来不及为刚才的联想感到羞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刚才那个亲昵又随意的动作上。

“……我知道。”她声音很低,侧过头飞快地瞪他一下。

蜻蜓点水似的一眼毫无威慑力。

陆闻别挑眉。

少女重新转回去背对他时,长发发尾从他手背上掠过,那感觉很轻,却难以忽略。

他垂眸瞥一眼,抬起搭在椅背上的手插进裤袋。

这局聂显充当荷.官,一开始还有人说笑,后来桌上就渐渐安静下来。

没多久一局结束,所有人目光先后聚焦在某个少女手边——那里堆着厚厚一摞用来充当轻便筹码的扑克牌。

她又赢了。

气氛哄然热烈,谈听瑟在一片夸赞揶揄中松了口气,松开了攥紧的五指,慢慢起身走到陆闻别身边。

他一直盯着她,从最初的若有所思,到轻轻勾起唇角。

“小骗子。”他低笑,声线磁性低沉。

她一愣,蹙眉抬起头,呼吸却蓦地一滞。

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很少有什么明显情绪,现在这样笑起来时竟然会显得有几分轻佻,给人深情又多情的错觉。

谈听瑟心跳急促,讷讷道:“……什么?”

“谁教你的德州?”

“聂——”她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不甘地别开脸,“我自己学的。”

“自己学?”

“我爸不让我学这个,我自己看了点职业比赛的视频,但今天的确是我第一次玩儿,不算我骗人。”

少女语气平静,却没能真正藏住那点倔强和骄傲。

她在牌桌上的表现既青涩又老练,恰好印证了她说的话。看似矛盾,只是因为汲取的经验虽然多,但阅历到底还不够——不管是玩牌,还是她这个人本身。

这也是桌上那几个常玩德州的人会输给她的原因之一。

陆闻别挑眉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且,”小姑娘忽然转头看着他,“我帮你赢了钱。”

他懒散地抬起一只手,缺乏诚意地作投降状,“的确。我不该戳穿你。”

她抿紧唇,抬眸时一双眼明明直勾勾的却欲言又止,勾勒过的上翘眼尾与眼下红晕清澈又娇艳。

陆闻别手一顿,忽然伸手用食指轻轻弹了她前额一下。

“……你干什么!”谈听瑟蓦地捂住额头,耳尖一烫。

额头上的温度若有似无,只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间。

“奖励。”说着他自己都笑了笑,“他们说的对,你的确很有天分。”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夸奖,谈听瑟努力压下快翘起来的唇角,佯装平静道:“今天又不是我第一次学,万一我看了很多遍视频呢。”

“看和做是两回事。这个回答满意了?”

她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仰起头朝男人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乖巧笑容。虽然笑弧收敛,但眼底却亮晶晶的,仿佛融化了灯光。

陆闻别一怔,随即失笑。

牌局持续到晚餐前。

这顿饭谈听瑟面不改色地吃下了“正常”的分量,甚至自始至终神情都轻松愉快。一想到这些东西很快就会被吐出去,她就没了罪恶感。

等侍者撤了餐具,众人离席准备转场去下个地方时,她轻车熟路地起身离开包厢。

陆闻别抬眸,目光平静掠过少女离开的背影,忽然抓着烟盒站起身。

“干嘛去?”聂显问。

“抽烟。”

……

谈听瑟走进盥洗室,站在镜子前将手洗净擦干,然后踏入最内侧的隔间。

手指探入口中,贴着创口贴的指节正好抵住齿缘,避免了上一次被牙齿划破的伤口再次受创。

吐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一点小小的痛苦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处理好一切痕迹后她推开门走到洗手台前,清洗之后正要出去,忽然听见位于外间的化妆室里传出说话声,声音格外耳熟。

“你之前带来的那个男朋友呢,怎么最近都没看见?”

“别提了,竟然是个家里马上破产的穷鬼,还把我骗得团团转。”

“谁让你是个香饽饽呢。”

“我们这种人算什么香饽饽,金字塔尖的男人轮不到我们,身边穷酸的苍蝇倒不少。谈大小姐那种才是。要不是她最近都不出现,人家能看得上我吗?”女人冷笑,“不过我倒挺期待她被这种男人玩儿一把。”

“最近咱们组局我约了她好几次,结果她一次都没来。要不是我爸想拿下谈氏的合作项目让我帮衬着点儿,谁愿意上赶着捧她。”

“我听说人家最近都在跟陆少那边的圈子往来,哪儿还看得上我们啊。”

两人对着镜子补妆,神态语气轻蔑而鄙夷。

忽然,背后响起脚步声,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蓬松茂密的长发掩映着耳垂上圆润的白珍珠。

她旁若无人地站定,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拿出口红将唇上的颜色补匀。

两人脸色唰地白了,“听、听瑟……”

口红“啪嗒”一声盖好,谈听瑟微微一笑,“好巧啊。”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径直向外走去。刚才她为了避开其他人故意绕路来这个更远的盥洗室,所以返回时不可避免地经过了大厅。

“听瑟!”那两个人急忙跟在后面追出来,你一言我一句地解释,“刚才的事可能有点误会——”

不远处几个男人原本相对而立正闲谈着,听见动静都纷纷转头看过来。

穿着白衬衣的那道身影尤为挺拔高大,淡淡侧目而视时眉眼收敛了锋芒,目光中却有一种平静的压迫感。

他若有所思地瞥过她和身后的两个人。

谈听瑟脚步一顿,那次在白虹公馆偶遇时他也是这样不经意地朝自己看了过来。那时候他只是笑了笑,他们没有交谈,各自离开。

虽然那一眼也足以让她雀跃,但她想要更多。

就像是——

“过来。”男人声线磁性微沉。

他微微转身,面向她,等着她走过去。

谈听瑟几乎是无意识地勾起了唇角,隐秘的雀跃注入心尖,拨动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就像这样。

她转过头朝身后的两个人笑了笑,眼里有冷意也有厌烦,声音却得体而平静,“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们说的是事实,我赞同。”

赞同这两人为了反讽而贬低她们自己的话,也赞同对她们的看不起。

和这些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善意与友情可言,谈听瑟早就明白这一点,这对她来说也根本不重要,她不在乎。

她再次转回身时笑容乖巧看不出端倪,在众人的注视下很快走到陆闻别身边。

“走吧。”陆闻别再次漠然地看了那两个年轻女人一眼,手仿佛非常绅士地在谈听瑟背后虚扶了一下,“送你回去。”

……

谈听瑟坐进副驾,弯着唇角低头去系安全带。扣好后还没来得及抬头,左边蓦地掠下一片阴影。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右手腕往上一带,那只手就横在了两人之间。

“砰”的一声车门紧闭,车内气氛无声收束,让她在茫然中忐忑不安,“怎么了?”

“这是什么。”陆闻别垂眸,目光落在她右手指节的创口贴上。那上面赫然蹭着一点口红,而创口贴下面是她催吐磨出的伤口。

他又抬起眼盯着她,眼底审视的意味让她呼吸一滞,立刻明白了他想问的是什么。

陆闻别轻轻挑眉,“说话。”

第8章 青涩果实  绑带纤细布料单薄,如同细细……

谈听瑟心里一跳,脸色微微发白,“你问过我了,这是不小心刮伤的。”

“我不是真的在问你答案。”陆闻别笑了笑,松开手,“你做了什么对我来说不重要,但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神情漠然,看不出是否有失望的成分,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透露出令她难堪的意味,“那样最好。”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似乎在告诉她他真的不在乎。

谈听瑟脑海有短暂的空白。

她没想过催促的事会被他发现,更没想过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尤其是在陆闻别看上去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真的不在乎的情况下。

“……你在生气吗?”谈听瑟盯着他的侧影,强自镇定地问。

“我为什么要生气?”陆闻别握着方向盘,仿佛包容又平和地开口,“你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恰好我也没有当人生导师的爱好。”

“既然这样,不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现吗?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

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消失了,“厌食症,食道损伤,声音嘶哑,腐蚀牙齿……你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也觉得没区别?我没有当人生导师的爱好,更没有替你的人生负责的爱好。”

谈听瑟呼吸一点点冷却下来,冷气一直贯通鼻腔与前额,带来清醒似的刺痛。

她刚才说的话,的确幼稚且不负责任,甚至可笑地想让他来承担这份“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