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马英杰这才看出二位脸色不对劲,尤其叶小青,脸几乎是苍白着的。

“那个,那个……钱富华出事了。”叶小青近乎是咬着牙说。

“出事?能出什么事?”马英杰脸上表情动了几动,目光诧异地望住叶小青。

“死了,刚才我们去过医院。”叶小青的脸越来越白了。

“什么?!”马英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说是突发性疾病,目前消息已被封锁,就连他家人都还不知道。”邓散新接过叶小青的话补充了一句。

马英杰怔住了,一场大雨,让他忘了钱富华,也忘了心里还装着这么一档子事。这阵一听,脸色顿时苍白,不,惨白!一大串疑问跳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下去。再浮上来,再让他压下去。最后思维定格在突发性疾病几个字上,目光充满疑惑地看住邓散新和叶小青,一时不知该说些啥。

“秘书长,这是阴谋,有人怕了,故意……”邓散新面色显得很难看。

“散新,你别乱讲,我问你们,消息是谁通知你俩的?”马英杰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在瞬间崩溃。

“信访局于副主任,之前我跟他叮嘱过,一定要盯紧钱富华,尤其注意他的安全。”邓散新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回了一句马英杰的问话。

“于多林?”马英杰脑子里闪出一张脸,这个时候,每一个提供信息的人,他都必须认真去思考。

“是。”邓散新生怕马英杰会多想,紧着又解释:“总经理请放心,我跟多林多年的关系了,上次往里面传话,就是靠他的帮助。”

“传什么话?”马英杰突然问了句,一下就把邓散新问得说不出话来。官场上很多事是很微妙的,领导有可能给你交付工作,也有可能给你安排一些离奇的事儿,但你一定要记住,有些事是只能做不能说的,哪怕领导早上刚跟你交待过,下午你就得把它忘了。不是忘了工作,而是要忘掉这事是领导交付的。

叶小青急忙替邓散新打圆场:“什么也没传,就是邓主任放心不下老钱,带我去看了看。”

叶小青不得不这样去做了,她很清楚现在这个社会,是生容易、活容易,好好地生活却不容易。她尽管在官场没什么大的奢求,但是,她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故。而且她很清楚说真话上级不高兴,说假话群众不答应,和朋友说点知心话,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出卖了,所以说话也难。但是,人生活在人群中,尤其生活在官场上,又不能不说话呀?所以要学会说点“痞话”。说“痞话”,能够促进团结和谐。官场是名利场,各种利益纠葛不断、斗争不休,谁都想踩在别人的头上,谁都想“作威作福”,然而“帽子”有限,只能给几个少数人,所以就产生了争夺。夺取却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谄媚、构陷、金钱、美色,只要是人能想到的手段,现实中都能找到实例加以佐证。所以官场上说话就需万分小心。东长西短、左是右非的话是绝不能说的,那么就说点“笑话”、“痞话”、玩笑的话、不正经的话,既是愉悦自己、也能逗乐他人,既消磨了共处的时间,又消除了彼此的尴尬,你好我好大家好,呵呵一笑,其乐融融,团结和谐的氛围让人心旷神怡。

对于官场中的说话方式,叶小青是懂的。虽然,她不会去说“痞话”,但是她却认可“痞话”的存在,只有“痞话”才能够融洽上下级的关系。领导同志说点“痞话”,可以显示自己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总是那么盛气凌人,不总是威严十足,是和普通人一样也有男欢女爱、儿女情长的,于是就会在下级和群众面前产生共鸣,拉近与基层群众距离,给人感觉是亲和、随和,没架子。而下级在上级面前说点“痞话”,既避免了在领导面前无话可说的尴尬,又避免了在领导面前不小心的“飞短流长”。如果领导对下属的“痞话”显得高兴而讨论附和,更让下属觉得领导“可亲可近”,进而产生投靠的感觉,从而成为领导的人了。如今人们交往广泛,应酬颇多,总是正经话、生意经,岂不是让把人给活活累死?所以在饭桌上、茶楼里、大家你说一段,我讲一条,共同分享,快乐无比。穿插其中谈点生意,沟通点信息,岂不是两得其所?

当然,说“痞话”,不能不分场合、对象,痞话不断,淫话连珠,一味追求低俗下流,那就有失官员体统了。更不能用痞话进行人身攻击、制造谣言,挑起事端,造成领导班子不团结,家庭生活不和谐。在社会上混,尤其在官场上混,一定要学会说点“痞话”。要说得出口,上得台面,要说得含而不露、黄而不色、色而不淫、淫而不乱。这些知识,叶小青全知道,当然了,对她来说都是理论性的知识,而真正遇到了这样的场合,她还是应付不了。现在,她替邓散新圆场,是因为,她所面对的人是马英杰,是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一个是她的上司,一个是她的绯闻男友,无论是哪一个,她都舍不下。

“哦,是这样啊。”马英杰欣赏的目光落在了叶小青脸上,叶小青这么一圆场,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再说了,这件事不是他马英杰不敢担当,而是有些规则谁也不能破,破了,你就会被整个圈子抛开,马英杰不希望自己看中的人在这些小事上犯愚蠢的错误。再次望住邓散新说:“看看是应该的,你是新区主任嘛,要不然,人死了也不会第一个跟你通气。”

邓散新就越发摸不清马英杰这话的意思了,目光骨碌骨碌转来转去,望望马英杰又看看叶小青。还是叶小青反应快,接着马英杰的话说:“于主任是跟邓主任说另一件事,雨这么大,下得谁心里也不踏实,邓主任以前在排水公司干过,于主任是问老排水沟的事,顺口提及钱富华。”

“是,是,老于是问老排水沟的事。对了,秘书长,城北焦家湾原大华制表厂那边,有个总闸,我记得的,能把那个闸打开,估计能帮忙泄一些洪水。”

“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何不早汇报?”马英杰听上去有些来气,见邓散新还傻站着,一把抓起雨伞说:“还楞着做什么,快走!”邓散新和叶小青互视一眼,没敢犹豫,紧跟着就往外走。

制表厂那边确实有个总闸,只是年代久远,人们把它忘了。类似的事其实很多,不是说谁官僚,而是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发展与改建上,没人去在乎过去的东西。马英杰一行冒雨赶到城北焦家湾,打电话叫来水务公司的人,经过几个小时的苦战,终于打开了那道闸。洪水直泄而下,半小时后,马英杰接到报告,市区几条主要街道的积水降下去一半。

马英杰和邓散新还有叶小青互视了一眼,特别是马英杰,似乎忘了钱富华的事情,笑着说:“总算是松口气了,要是水再下不去,我这个组长,可怎么交待呢?”

邓散新也笑了一下,可叶小青笑不出来,她还是担心钱富华的事情,当然了她主要还是担心马英杰,马英杰找过罗天运的事情,她知道了,而且马英杰和罗天运之间形成了冷战,她也知道。她还是怪自己多事,让马英杰和董事长之间有了隔膜,现在,钱富华突然暴死了,她不知道这件事对于马英杰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个人谁也没再提钱富华的事情,只是到了晚上,市里通知召开一次会议,马英杰以为是要通报钱富华的死,结果不是,还是泄洪。董事长罗天运高度赞扬了马英杰,说还是马英杰同志对吴都情况吃得透,二十年前就已废弃的水闸,马英杰还能记起来,要不然,这一城的水,还不知要排到哪里?领导们个个疲惫,总经理李惠玲脸上有几道血痕,明显是被树枝划破的。常务副总经理马三四样子最狼狈,裹着一件雨衣,但已全部划破,也没来及换,衣服湿了一大半,头发上沾着不少泥。他在这次排洪救险中担任副总指挥,负责全城的泄洪工作,可马英杰几次打电话,他的手机都不通。

后来,马英杰一打听,发改委一位领导说,马总经理去湖东大酒店休息了。一听湖东大酒店,马英杰心里有数了,这家酒店是一位外阜老板投资兴建的,老板是位三十出头的女人,叫米妮,跟马三思关系密切。这次西区卖地,就有两块地落入该米妮手中。马英杰狐疑地盯住马三思,感觉今天的他有点做秀,尤其头发上的泥水。马三思在班子中算是最注重个人形象的一位,平时几乎能做到头发纹丝不乱,在市区两家美容店有专门为他护发养发的发型师。湖东大酒店的美发师就因为他换了好多位,现在为他服务的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广州女孩,马英杰有次在某家酒店无意撞见过。一个过分注重自己形象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头发上落上污泥的,除非这是必需。后来马英杰想起,这几天马三思和罗天运以及李惠玲身边,是跟着随行记者的,才对这事做了一个合理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