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寂静偌大的承乾宫，好似一个冰冷的牢笼，将瑾贵妃锁在了里边，看着缓步而来的帝王，瑾贵妃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染上了一丝微笑，终日面无血色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皇上，你来了”

康熙站在瑾贵妃的床前，俯视着这个病容憔悴，时日无多的枕边人“你要多谢你有一个好妹妹”

瑾贵妃也不介意他冰冷的语气，微微笑着，有些惭愧的说道“慧珍是个好妹妹，臣妾却不是一个好姐姐”

看着曾经妍姿艳质的表妹变成如今这样，康熙的心中也十分难过，但是想起她坐过的那些事，他的心又冷了下来“你如今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皇上如今很厌恶臣妾对不对？”瑾贵妃直视着康熙的眼神，她这一生从未像如今这样直视过眼前这个人，他是帝王，是她的夫君，但是她却从未有资格直视他。

看到康熙不言不语，瑾贵妃也没有期盼她的回到，径直说道“臣妾刚进宫的时候，也不是满腹心计的，臣妾也曾单纯盼望过与你琴瑟和鸣，但是这是后宫啊，你是皇帝，你有那么多女人，元后，继后，惠妃，荣妃，宜妃，昭贵妃，乌雅氏，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而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如果只是这样，臣妾也只是怨，还不会恨，但是，皇上你还记得臣妾小产的那个孩子吗？”

听着瑾贵妃的话，康熙的面色也动摇了几分，瑾贵妃当初的确是温婉可人，她刚进宫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有一段恩爱的时光，但是毕竟后宫讲究雨露均沾，他不可能只喜欢瑾贵妃一个人，但是他自问对瑾贵妃还是不错的，顾忌着他们的血缘，他向来没有亏待过她，听到瑾贵妃提起那个孩子，康熙眼中也有一抹痛色。那是他第五个孩子，之前的承钴他们都没有立住，而那个孩子却是连生都没有生下来。

瑾贵妃看着康熙面色的变化，又笑了“你还记得对不对，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因为臣妾年幼小产的，是后宫里的那些人，是她们害的臣妾，元后在你心中美好无暇，但是就是她在臣妾喝的安胎药中下的药，还有继后，若不是她邀臣妾去赏花，臣妾又怎么会被宫女撞倒，臣妾的孩子都是她们害的，臣妾又怎能不恨，那时候臣妾就懂了，你不争，别人就会把你的东西夺走”瑾贵妃又哭又笑，看着康熙。

康熙看着这个面目全非，神情陌生的女人，心中有些发冷“所以你就学会了自己动手？”康熙真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那时他还年少，太医说是瑾贵妃被撞的那一下并不严重，但是她太年幼，身体不好，所以孩子没有保住，他便相信了，事后那个宫女也被杖毙了，但是孝嘉请瑾贵妃赏花，却是真的没有算计，因为那是他看瑾贵妃整日闷闷不乐，所以让她邀瑾贵妃出去的，那个宫女真的只是个意外，却没想到她就这样害死了孝嘉。

“对啊，臣妾恨啊，其实臣妾最恨的是你，但是臣妾爱你啊，所以臣妾只能恨后宫的人，臣妾想要的东西，臣妾只会自己去拿”瑾贵妃就这样看着康熙，眼神中满是爱意。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他是皇帝，自己不能再爱他，但是自小她就对这个表哥抱有不同的感觉，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爱他，根本改不了，放不下，只能自欺欺人的骗自己她已经放下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康熙已经不想再听她扭曲的观念了，她已经无可救药了，康熙转身就想离开。

瑾贵妃在身后大笑“哈哈哈，臣妾不可理喻，这宫里又有几个可以理喻的呢？你如今喜欢的昭贵妃，只要她是真心的爱你，迟早有一天也会像臣妾一样的”

康熙离开的脚步微顿，然后毫不迟疑的离开的承乾宫。

瑾贵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当初年幼的自己在佟府见到他的时候，她语笑盈盈的唤“表哥”

康熙在承乾宫被瑾贵妃刺激了一番，他没想到元后也曾对后宫众人下过手，也没想到瑾贵妃会变成如今这样。他出了承乾宫，便径直往景仁宫而去，不得不说，瑾贵妃最后的那句话，让他心中不安。

康熙并不让人通报，直接来到了景仁宫内室，看到在外窗下绣花的昭贵妃，康熙直接抱住了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舒窈看这天天气正好，便坐在窗边给澄安做衣服，形状已经出来了，现在只剩望衣服上绣花了，澄安不喜欢花花草草，舒窈便给他绣的是青竹，她的神识感应到康熙来了，但是他向来不让人通报，舒窈便只做不知，却没想到他一进来就抱住了自己。

舒窈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得亏是自己知道他来了，心里有准备，不然被这样一抱，这针可不是要扎到手上了。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舒窈伸手像哄澄安一样，拍了拍康熙的背。她如今对于哄人这项工作是越来越在行了。

康熙安静的抱了舒窈一会儿，抬头看她，又将她抱在了怀里，声音低沉“你如今就很好，不要变。”只要你不变，朕就一直对你好，后半句话就在嘴边，康熙却没有说出口。

舒窈知道康熙今天是去见瑾贵妃，看来是在瑾贵妃那里受了刺激，难得见到这个样子的康熙，舒窈心中很是惊奇，不过她还是很有责任感的对康熙承诺道“皇上放心，臣妾不会变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康熙即使是想让她变，她也变不了啊，不过她可是知道，康熙这个皇帝变的挺快了。

康熙看着舒窈的眼睛，那双明亮清透眼睛中全是自己，眸光温柔而坚定，康熙低头吻了吻舒窈的眼睛“好，朕记住窈儿的话了”

第48章 昭和

康熙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三,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 不过十月份, 便飘起起了雪花, 白雪簌簌，很快就覆盖的整个紫禁城。

承乾宫里，病重的瑾贵妃侧躺在床上, 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外边的雪花。

佟佳庶妃看着安安静静的瑾贵妃, 心中叹了口气，自从昨日皇上来过承乾宫以后, 姐姐便是这样，不言不语, 不吃不喝，好不容易在她和素英的劝告下吃了东西, 但是转瞬就有吐了出来, 她也不好再勉强姐姐。她在乾清宫看了姐姐的所作所为，如今也实在不能说姐姐冤枉, 而且皇上摆明了是不会再见姐姐了, 她如今只能尽心照顾姐姐，但是说句真心话, 她也希望姐姐做的事不会影响到佟佳氏一族。

佟佳庶妃看了一眼承乾宫里的炭火, 烧的正烈，整间内室都是暖烘烘的, 昭贵妃如今执掌宫务, 也幸亏昭贵妃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如今承乾宫一应的供应分例都还是贵妃的分例，甚至依旧有太医日日给姐姐诊脉，若是换了其他人，见皇上如今如此冷落承乾宫，恐怕就要落井下石了。

瑾贵妃缓缓坐了起来，看向佟佳庶妃“珍儿，我想出去走走”她的面色不像之前那般苍白，反而有些红润，眼神发亮，好像要将她整个人燃烧。

佟佳庶妃心中有些惊慌，但是姐姐这样的身体，外边天寒地冻，如何能受得住呢？“姐姐，外边太冷了，咱们等天晴了再出去，好吗？”佟佳庶妃温声细语的劝慰道。

瑾贵妃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佟佳庶妃扶着自己的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估计是等不到天晴了，这是我的心愿”

“姐姐……”佟佳庶妃想劝瑾贵妃，但是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她口中的话又说不出来了，姐姐一直不愿这样用药吊着命一般的活着，她早已一心求死，既然这是她的心愿，她只能满足。“好”佟佳庶妃微笑“妹妹陪你出去走走”

瑾贵妃坐在梳妆镜前，淡扫蛾眉，轻挽发髻，在素英和素云的服侍下，穿上贵妃的吉服，戴上的朝冠，朝珠，口含朱丹，面敷薄粉，恍然间又是当初那个好好在上的贵妃娘娘。

佟佳庶妃看着这样的姐姐，眼中恍惚，好像又看到了幼年随母亲进宫时见到的盛装的姐姐。那时的姐姐意气风发，而如今却是病情垂危，这后宫，真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好好的人就变成了这样。她本不愿进宫，但是姐姐膝下无子，为了佟佳氏一族，她只能进宫，别无选择。

瑾贵妃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所以她也没有走太远，只在承乾宫里走了走，走到小花园时，看着里边盛放的梅花时，瑾贵妃眼中有着深深的怀念“那年我刚入宫时，也是冬日，天降大雪，这满园梅花是我刚进承乾宫的时候种的，我喜梅，皇上便让人准备了树苗，这些都是他与我亲手种下的”瑾贵妃缓缓的叙说道。

“后来我追逐后位，渐渐遗忘了这一园梅花，喜欢上了牡丹的国色天香，却没想到它们竟然依旧长的这么好，如今想来，我变了，皇上也变了，我们只能越走越远”瑾贵妃伸手抚上梅树的树干，语气有些遗憾的说道。

佟佳庶妃知道她是憋的太久了，想好好说一说，所以并没有插嘴，而是耐心的听着瑾贵妃说话。

瑾贵妃笑了笑，有些失落的开口“我这一走，也不知谁会住到承乾宫，这满园的梅花也不知还保不保得住”说完，她悠悠的叹了口气，有遗憾，有释然。

瑾贵妃微微靠着佟佳庶妃，有些缓缓的开口“珍儿，你记住，永远不要和帝王谈情，因为他们没有情，不然，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佟佳庶妃伸手揽着瑾贵妃，语气郑重“姐姐，妹妹记住了”

“记住就好”瑾贵妃的语气有些飘忽“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乾清宫，康熙正在暖阁里看书，就见梁九功匆匆走了进来“皇上，瑾贵妃娘娘，她，她殁了”

康熙拿着书卷的手一顿，良久，放下手中的书，他缓缓开口“按照贵妃的仪制举行丧仪吧，谥号就定为瑾顺贵妃，命昭贵妃主持丧仪”

“奴才遵旨”梁九功缓缓退了出去，去宣布皇上的旨意。

康熙静静的站在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眼神沉静，面色平淡，整个乾清宫十分安静，静悄悄的空间里，仿佛听到了一声长叹。

景仁宫里，暖暖的炭火熏的人昏昏欲睡，而舒窈正带着白芷和许嬷嬷她们看后宫的账目，她如今执掌后宫，冬日严寒，各宫的炭火发放，冬衣的准备，都是要她来拿主意的，所以她只能带着宫里的人早早的做好决策，以备不时之需，虽然她是被赶鸭子上架，但是她既然管了这些事，就势必要做好。

澄安在一旁的书桌上习字，舒窈给他布置了每日练字的内容，如今他正端正的坐着，奋笔疾书，丝毫顾不上他额娘那边的忙乱。

舒窈这边正忙着算账，分发分例，沉香从外边走了进来，带进了一丝寒风，沉香在炭火旁停了片刻，让自己身上的寒气散进，才走到舒窈身旁，匆匆开口“主子，承乾宫的瑾贵妃娘娘去了”

舒窈早有预感，如今对这件事也不算意外，她放下手中的账册，抬头问沉香“皇上可有什么旨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