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你离开东夏。”

“为什么?”

慕风没有回答她,却又道:“你只是因为我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就不尊重我的意见对不对?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所以对我的决定如此抗拒对不对?”

段樱离想起之前他浪费那么好的诊治机会,眼眸里起了一层氲氤,“是,你即放弃了我们的过去,便等于放弃了我们的未来。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理由来要求呢?我要留在这里,还是要回南诏,都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那若是,我恢复记忆了呢?我记起我们所有的事呢?然后我在记起我们之间所有事的情况下,做了这种决定,你又会同意吗?楮”

段樱离的心如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下,好半晌,方才怔怔地看着他道:“若你真的记起了我们从前的所有,你更是不会这样赶我走,你只会要求我留在你的身边。”

慕风没再说话,琉透俊逸的脸庞微微地别过去,眉睫盖住眼眸,使段樱离看不出他的情绪。然而,段樱离却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眼睛睁的大大的去查看他眉间的那缕玫红,慕风竟然没有推开他糌。

她看着他的额心,他却看着她的脸,二人就维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

段樱离用柔软的手指擦他额心,开始时尚且轻轻地擦,到后来便用力了些,终于将慕风弄痛了,他闷哼了声将她推开,“你做什么?”

段樱离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并没有颜料或者是脂粉颜色,顿时有些失望,这代表眉间那缕玫红是真实的,那蛊虫还在他体内。

“你这个人真是好没道理,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引我误会。既然你没有恢复记忆,以后便不要再找我纠缠了吧,说到底,我与你除了那段记忆,原本也没有什么。”

她说着便要跳下车去,再次被慕风扯住,“你真的不回南诏?”

“不回。”她回答的干脆。

“那你想去哪里?只要你离开上京,离开东夏,你去哪里我都送你去。”

段樱离很是疑惑,这慕风为什么一定要送她走?倒是想起他失忆前,有一阵子总是固执地带要她隐居山林,也如现在这般模样,真是固执的要命。

看来,一个人就算是失忆了,但是他的性格却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哪里也不去,我生是东夏人,死是东夏鬼!”段樱离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其实她又算哪门子东夏人,东夏鬼。

她害怕慕风仍然坚持将她送走,于是又道:“我即是有自己的想法,你便是将我送出东夏,我自己有腿还是会跑回来。”

慕风忽然一脚将她踢下车去,“好,既然如此,你自己跑回去吧!”

段樱离下车后,便见这里原是一片幽深的树林,天色渐晚,鸦啼处处,实在是让人感到阴森恐怖。而慕风的马车竟然就这样扔下她,随着驾地一声,跑远了。她在后头追了一阵,终是气喘吁吁地停下。

死慕风!他是疯了吗?忽然将她扔到这种鬼地方!

他恨她吧?不怕她被群狼吃了吗?

她心里有很多念头,终究却并不是那些没出过门的大家闺秀,为了这些念头而傻傻地懊恼,很快便捡了些干柴,堆成柴堆,点然篝火。然后蹲在那里烤火,有了火不但野兽不敢接近,同时也壮了胆,没那么害怕了。

到底是冬天,她是烤热了手又冷了背,烤热了背又冷了脸,只能这样反反复复的掉过去转过来的折腾,直到筋疲力尽,才靠着树休息。

这一休息,很快便睡着了,虽然如此,却依旧能够感知到冷,身体蜷缩起来,像个大虾米。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影中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走近了,却是去而复返的慕风。

他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将她裹住,她也是冻傻了,迷迷糊糊找到个温暖所在,便紧紧地偎过来,慕风顺势将她抱起来,上了铺着厚厚的兽皮的马车,慕风道:“回吧。”

段樱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时分。

眼睛一睁,就看到一双愤怒的眼睛正盯视着她,她啊地惊叫了声,坐起来扯过被子将自已裹住,“凤羽!你在我的房里做什么?”

“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房间吗?”凤羽显然气得不轻,眉目间如堆了千堆雪,眉峰突起,薄唇紧抿。

这一刹那,段樱离已经想起昨天的事情,不过也只记得自己孤孤单单地在树林里烤火,之后怎样了却是想不起来。

“这,这我怎么在这里?”

“我还要问你!”

凤羽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段樱离这才发现,凤羽似乎不对劲儿呀,眉毛上还凝有水珠,衣服也是半湿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他怎么穿着湿衣服呀!

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道:“公子,雾姑娘已经回来了吗?如此的话,卑职是否可以通知其他兄弟回巢。”

凤羽嗯了声。

外面

tang那人的脚步声便远了。

段樱离这才想过来,凤羽恐怕是刚刚才从外面进来,他眉上和衣服上大概是落了霜,进屋后化了,才凝成水珠。

凤羽一半是着急,一半是生气,昨天晚上,他可是找了整整一晚,城里城外,方圆十里,若不是凌晨时分收到一个匿名纸条,得知她是在此家客栈内,他不知道还要找到何时。段樱离认识凤羽这么久,也曾经看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是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异常忍耐,便是生气也不会当面发作,从来没有见他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虽然她知他这个人所表现出的任何情谊,从来都当得不真,这时却有几分感动。

“你还好吧,要不要先去换身干衣裳?如此会落下病……”

“不用你关心!”

他说着,竟然愤愤然地走了出去。

段樱离以为他这次气得,说不定不让她回凤府了,没想到一会儿功夫,他又进来了,已经换了身青色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也丝毫不见怒意了,手中甚至还拿着个托盘,盘中四色小菜,两种糕点,还有两小碗汤。

“还赖在床上做什么,吃东西。”

段樱离也就起身,略略擦把脸,便过来吃东西,她可真的是饿坏了。待她吃得两块糕点,喝了几口汤,略微饱足的时候,他才道:“昨晚跟谁出去约会了?”

段樱离镇定地放下筷子,“凤大人说笑了。”

她如此说,他也不生气,也不追问下去,只道:“等会我进宫探望皇后,你去不去?”

他现在是皇后的义兄,去探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以段樱离的推测,亲兄弟都可阴谋杀害的人,又岂会顾着义兄妹之情?只怕是那位国师大人快要到京里来,他提前去联络联络感情吧。

段樱离又如何不知道这位关皇后,其实一点都不想让她再进宫。

可是,不进宫又怎么能得知他们的阴谋诡计?她其实本来想要假意推辞一下的,又想凤羽若的不让她去就不好了,当下只是很僵硬地点点头道:“好。”

凤羽的唇角紧绷,眸不中竟有侫色微微一闪。

段樱离进了宫,却趁着凤羽与慕天赐说话的时刻,偷溜到徐微言那里去,献宝似的将从颜如玉脂胭水粉店买来的几色胭脂送给徐微言,“不知道你会喜欢那种的,就挑入眼的都买了。”

徐微言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竟劳雾姑娘记挂这么久,麻烦了。”

又向外屋喊,“坷儿,进来吧。”

穿着宫婢服饰的孟坷走了进来,见到段樱离,不由地眼圈一红。

二人双手握在一处,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孟坷道:“谢谢雾姑娘,当初若不是你,我恐怕要死在牢中了。”

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从牢中出来的事,并没有隐瞒徐微言,段樱离微微一笑,“是圣上仁厚。”

虽然二人曾经共患难过,又彼此都相救过彼此,在这深宫中再见面,自然有种亲厚。但也是因为彼此过于了解,反而又对彼此有防范。比如段樱离曾亲眼看到孟坷害死自己的母亲并且埋葬她,她那时候的阴狠冷厉令她至今记忆犹新。

而段樱离的传奇经历,自然也不会被孟坷所忽视,二人因此即是有所亲厚,又有抹不去的隔阂,便是徐微言都感觉到了。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声,恐怕这二人之间姐妹之情也没有多么的深厚,将来却不可用孟坷去左右段樱离了。

各人想法不同,段樱离与孟坷自是没有想到,无意间已经避过一劫。

三人正说着话,又有人来报,说是皇帝传徐微言过去。

徐微言神色微微凝重,心里又是惊又是喜,喜的是皇帝终于传她,惊的却是,这位皇帝只怕有事才会唤她。

段樱离见状,便识趣地向徐微言告辞了。

徐微言跟着宫人到了关皇后处,却发现凤羽也在,果然不消片刻,段樱离也来了,没想到刚刚告辞又见面了,段樱离向着徐微言笑点了下头,就悄然站在凤羽的身后了,慕风此时正坐在关皇后身侧,道:“皇后受委屈了。”

关皇后红着眼睛摇摇头,又道:“我只是伤心,小月死的太惨。”

慕风眉间微冷,向徐微言道:“昨日,你父亲在你处喝酒?”

徐微言微怔了下,“回禀圣上,正是。”

慕风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徐微言茫然抬眸,“昨日我父亲来后宫探臣妾,乃是圣上同意的。”

慕风笑得凉薄,“那倒是孤的错了。”

听得关静道:“唉呀言主子,您怎么可以如此说呢?圣上允你父亲进宫探你,乃是体恤你们父女,可没有让你父亲在宫中酗酒闹事,还……杀人!现在出了事,您不能将这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圣上的身上呀,如此一来,以后圣上怎敢再对你施恩?”

徐微言一怔,“什么闹事,什么杀人?出了什么事?”

关静又道:“昨夜,你父亲酒后乱闯,竟然闯到皇后娘娘的宫中,不知怎地竟将皇后娘娘的近侍小月给,给奸杀了!”

徐微言脸色一白,啊了声!

却又马上嗑头,“圣上,不会的,我父亲为人是不圆滑,但向来也是严厉约束自己,从来不曾对任何事有所逾越,这其中必有误会,请圣上明查!”

关玉姬哭得更厉害了,“众人齐齐所见,又岂能误会?”

关玉姬与那小月感情向来很好,在她重病不能说话几成废人的时候,小月一直贴身照顾她。关玉姬说到这里,又嘤嘤地哭泣起来,“圣上,小月虽然卑微,可到底亦是本宫身边的人,她在我病重的时候细心照顾,于臣妾有恩,请圣上一定还她一个公道!”

慕风雪眸如霜,淡声道:“此事便交由凤大人负责吧。凤大人素有机智,想必能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凤羽倒没有推辞,他现在的官职正是有关律法,担分提刑职司,只要有圣喻,是可以全权负责京中大案的。

“是,圣上,微臣一定尽快查出真相。”

关玉姬又道:“圣上,事实俱在,又何必如此大费周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