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家的小涛哥要结婚,自家亲戚给个一万两万的其实也不算是太多。”

“一两万还不多,那多不得多啊?”周淑兰没忍住,惊叫了声:“老闺啊,你没发烧吧,怎么还说胡话了呢?”

“我孙女儿说话,你插什么嘴?”马贵芬横着三角眼剜了她一眼,转个脸笑扪扪的道:“小岩,你继续说,奶奶听着呢。”这丫头片子真是彪透腔了,自己还主动往上加钱,这要是能要两万回去,那她可真是露脸儿了。

纪岩瞅瞅又气又疑的周淑兰和闷声不响的纪以田,本来在笑的脸为之一变挂上副为难的模样,道:“可问题是我们这里拿出了钱,三叔家那头怎么办?咱们堡子里的人凑付到一块儿净爱说闲话,奶奶你刚才不也说了吗,这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别人知道了这事儿,肯定好议论了。一样一都是弟弟,家穷的都能拿出一万的礼份儿,较宽裕的却拿的少,太抠嗖、和不来、处不好什么的那难听的话就不知道有多少了。三婶那人多泼奶奶你也知道,别到时候钱拿了还不省心,再被她骂显摆、得瑟腚,打她脸,上门来找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你说孙女我考虑的这些对不对?”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马贵芬听的老不耐烦,稀疏的眉毛皱巴的死紧。眼瞅着钱就到手了,哪又蹦出来这么多的废话。

纪岩勾了勾嘴角,不疾不徐的道:“我的意思呢不如这样,这钱我们倒是出定了,不过得参照着来,三叔家出多少我们给多少,两家也别搞两样儿,省得让人说闲话。”

“小丫头片子你说的倒轻巧,你三叔家哪来的钱,他们家又没挖着棒槌。”大儿媳妇鼓捣她过来要钱的时候也提到要老三也出份的事,可是她打怵三儿媳妇就没过去说,这会儿让纪岩给提出来她不得不硬声给堵回去。

这回都不用纪岩说,周淑兰直接截过来道:“老三家怎么没钱,小梅的结婚光彩礼就给了一万,东西还不算呢,就拿这个出来也能顶上。更别说他们家还养了一大群鸡,光是每年卖到街里的烧鸡店就能卖个好几千,下得蛋额外算,加起来万把的挣。再说又没有学生大花销,怎么也比我们家有钱呢。小岩说的对,老三家出多少,我们就出多少,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妈,你就看着办吧。”

“我、我怎么看着办?”

没人再搭理老太太,周淑兰冲着纪岩道:“行了,都十点多钟了,你也别看书了,过去睡觉吧。”抹身开始放被,招呼着纪以田脱鞋上炕。

“那奶奶,我过去睡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纪岩拿起了桌上的书,打了招呼,也没去管老太太那脸是不是黑成了锅底儿色,轻松自在的出了屋。

那头儿的姐俩早就等急的抓耳挠腮,她转身刚把门带上,还不等坐下来,纪香就开口问:“小岩,你刚才是怎么想的,还答应给钱了?咱奶那人可不是好唬弄的,到时候再粘着不放,就有你好看的了。”她可不以为那些话是真的,只当是临时敷衍。

“什么唬弄?”纪岩一本正经的道:“我是说真的,三叔家要真肯出钱,咱也不差这一万两万的,姐——有钱银!”拍了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

“瞧你那熊色,得瑟的毛都掉了。”纪香失笑的白了她一眼。

纪果可没她这么乐观,把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你以为那老太太傻啊,到时候她就说三叔家钱给了,难道你还能上她兜里翻哪?还不得乖乖把钱掏了,这跟脱裤子放屁有什么两样,倒不地现在把钱给了还能捞她个好脸儿。也不道你怎么寻思的,这话也能答应?”

“是啊,小岩,你三姐说的对,咱奶要真说给了你也没办法。”

纪岩看着她俩,盘腿坐着直了真腰,很是严肃的道:“你们觉得大娘和三婶都是什么样的人?”

纪果哼了声:“还能是什么样人,一个损,一个坏,那就是老瓦子落老母猪身上,谁也别嫌谁黑,都是一路货色。”

“是啊,像大娘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人,她会让别人半点血都不出,还能捞个好名声吗?而且那个人还是跟她向来都不对付的人,就算老太太肯,她也不能同意啊。”纪岩慢悠悠的又道:“谁都知道三婶儿是个泼妇,可泼妇也有泼妇的好处,那就是能找仗打,不怕事儿,她跟大娘两人有哪次不吵嘴的?有这层关系在,她这次钱不掏倒是行,可以后难保不被大娘时不时的嘲讽两句,还只能干忍着,这么浅显的事她又怎么能想不到?凭什么她为了个成全大份儿家的就得干忍着受气,好名儿声又当不了饭吃,要来有个屁用啊。这钱她就是不给,也不去担那份名声,谁也拿她不能怎么地。”

纪香听的是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岩,你早就想好了吧,所以才敢那么说?”

纪岩只笑不语。

知道这钱多半不能损失了,纪果脸上终于有了笑面儿:“算你还有点儿脑子。”

都知道她就是死鸭子嘴硬,好话也说不出好味儿,纪岩也不跟她计较,朝着那屋的方向瞅了瞅,不无兴灾乐祸的笑呵呵道:“老太太这一晚上可睡不好喽——”

正文 第六十章得逞(二更)

事实证明,纪家姐妹还真就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马贵芬经过了一夜阳谋阴谋琢磨, 第二天连早饭都没怎么吃好,匆匆忙忙的就去了三儿子纪以胜家里。

一番絮叨,先是将老二家挖到棒槌的事给说了,跟着就到了大孙子小涛的婚事,她先把自己的想法抛了出来:“你们家随多少礼都没关系,关健得让老二掏这个钱,不过不能让他们知道了,就说你们也拿了一万块钱,好堵他们的嘴。”

纪以胜那向来就是老实的一扁担勒不出个屁来,没成家的时候听老妈的,结了婚以后听老婆的,他反正是没啥意见,怎么说怎么是。

纪淑英听二大伯家发了这么笔横财,那真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听说老太太要让他们出血,这股心思才稍稍平息了些,不免兴灾乐祸的直觉着解恨儿。

可紧跟着就想到了自己跟大伯嫂间的关系,那是水火不溶啊,要真就答应老太太说的打这以后就别想在她面前抬起头了,到时候被老大一家骑在脖子上拉屎,受那样的窝囊气,就是说破了大天也不能干。

马贵芬见二媳妇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也是真急了,语气不自觉就尖锐起来:“不出钱还能得个好名儿,这么好的事你都不干,是不是脑袋叫驴踢了?”

“你脑袋才叫驴踢了,告诉你老太太,他大份儿家办喜事还是办丧事,那都是他们家的事,想让我出钱门的没有。什么名好不名好,能拿来当饭吃啊?你要想坑老二,自己想办法去,别往我们家身上打主意,没事儿赶紧滚蛋,别跟我面前碍眼,老么卡嚓眼的瞅着就心烦。”尊老孝贤,华国人流传数千年的美好品德在纪淑英身上是瞧不见半点儿。

三个儿媳妇里马贵芬最打怵的就是纪淑英,像这样被骂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拿她也真是没招儿了。可心里头又觉得窝火,自己是长辈儿没受到应有的尊重也就算了,还被这样谩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扯过儿子纪以胜,照着后背狠狠的捶了两拳:“个窝囊废,老婆能的玩意儿,我怎么生了你了,小时间就该直接掐死对了。”

纪以胜被打的头直低,一声不敢吭。

“老不死的你打他干什么?这是我家,要耍威风滚出去耍去。”纪淑英顺手拎起把扫帚扬了起来:“你走还是不走?”只要是老太太说个‘不’字,下一秒她手里的家伙什就能挥出去。

马贵芬老得都快成精了,哪肯吃这个眼前亏,灰溜溜的就小跑了出来,站在大道上狠狠的唾了口,怎么堂上这么个不上限儿的儿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也不去想一想,她自己为老不尊,又好到哪里去了?

纪岩早晨临上学之前就跟周淑兰交待好了,等到老太太回来不管她说什么怎么闹,就本着一个观点,不说不给这话茬儿,就是三叔家出多少,自家拿多少。也不跟她吵,好说好商议。

周淑兰可也听话,看见马贵芬气得嘟嘟囔囔的回来了,也不问钱的事儿,把人让进家好茶好水的待着,只等她自己受不了吐噜出来,这才按照闺女交代的话,不瘟不火的叨叨一通。

老太太完全就是一拳打到绵花堆上,根本使不上劲儿,老大媳妇那里又拍了胸脯打了保票,这要是拿不回去钱,指不定得怎么看她脸色呢。再加上刚才受了纪淑英的气,所有这些全都堵在胸口里,一下子就全爆发出来。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老太太干脆跑到大道上,就地坐那儿拍着大腿直嚎:“我这是做了什么孽了,生出这么两个畜生啊,老二发了财不给我钱花,老三打我骂我,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妈哟——”

周淑兰一瞅,老太太摆这么出,明显就是想来个鱼死网破,让谁都不能好过了。自打她嫁到纪家来,这么些年了,这个婆婆就从来没让她舒心过。现在倒可好,成心毁他们家名声啊。顿时觉得心口头,喘气儿都费劲,一头倒炕上半天都没起来。

纪以田放马回来就看见自己老妈坐在大道上,跟围观的堡子里那些人哭诉着他和老三怎么怎么不孝顺,还有挖到人参的事儿也一起兜了出来。

打小受的那些苦也不知怎么的全都涌了上来,这份他渴念了几十年的亲情瞬时间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一颗心当可真是拔凉拔凉的啊。众止睽睽之下,他牵着马什么都没说,就那么木着脸进了院子,就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外头那些人一样。

屋里头周淑兰刚缓口气儿,脸色儿还挺难看,见自己老头儿进屋,虚弱的道:“老太太还在外头呢,你去叫她回来吧,这钱——咱们给还不行吗?”舌头大的能压死人,别人可不管你有什么苦,让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大道儿上骂,就是对也是不对了,她可以不去在乎,可是还有四个闺女没出门子呢,不能不顾及。

纪以田沉郁着脸点点头:“我知道了,会看着办的。你也别生气了,再气坏了不值得。等小岩回来,跟她说,这钱——算是我借的,赶明儿个我挣了还她。”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周淑兰也听出他话里的闷沉,轻声道:“她虽说是你妈,可到底也是这家的长辈,就全当这钱是孝敬她了,这么寻思也能好受些。”一万块呀,搁在几个月前,那可是三四年的收入,她心疼的都直哆嗦。可为了几个孩子,这钱怎么都得出。

纪以田接过方格手绢包裹住的一撂钱,这本来放在家里是打算这两天好打井用的,现在只能拿出来先给了。

“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有了。”

到底是结婚三十多年的老伴儿,怎么也是了解,周淑兰见纪以田从未有过的严肃,隐约猜到他心里这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纪以田拿了钱大步走出去,到了老太太跟前道:“妈,你起来吧,小涛子结婚的这钱我们出。”半分不迟疑的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