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作之合

修真界有句老话，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其实一点都不假。前些年大离静观其变的时候，天玄宗三线受压。东海的千岛防线、云莽的丽水防线，都被妖族大举进攻。而云莽北面的留川河一线，同样需要防备，以防大离趁机南下。

三面腹背受敌的滋味，委实是不太好受。不过好在，随着后来天玄宗在东海打出一连串漂亮战事，快速解决了东海妖盟以后，天玄宗在东海这边就基本没什么压力了。后来云莽那边虽然依旧是腹背受敌的局面，但大离想要进攻，限制也颇多，所以也就只有南面的妖族，打得最辛苦一些。

而如今，随着云州战事的结束，大离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反倒是天玄宗，压力越来越小，甚至有了作壁上观的资格。

到了弘武七十八年年中，整个丽水沿线，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妖群，能够攻击到丽水防线本身。天玄宗战部开始主动出击，依托丽水防线对妖族进行作战。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大的变化，最大的原因，其实就是妖族内部后院失火。

吞海鲸一族，开始全线进攻东海妖盟。九清蝉、太虚金睛猿、白山玄树这三族，则对幽明圣象一族发起攻击。至于天玄宗方面，则因为先前的某个协议，开始变得越来越安全。

当日叶朝归返回后，曾和代表妖族的吞海鲸族长有过一番密谈。最后的结果就是，天玄宗承诺百年之内，绝不进军蛮荒。哪怕事后四族攻下了幽明圣象一族，天玄宗也不能从背后偷袭，进入蛮荒分一杯羹。与此同时，四族则会马上出兵，让天玄宗少死很多人。而且双方还签订了百年的休战盟约，以掌门血誓订立。也就是说，哪怕未来这四族拿下了幽明圣象一族，至少百年之内，无法对天玄宗发动战事。

这个盟约，自然绝不能让普通修者知道。如果消息扩散出去的话，肯定会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比如谴责天玄宗高层不作为，出卖云莽、东海两界修者利益等等。或许在那些普通人看来，既然打赢了妖族，那接下来就该乘胜追击，进入蛮荒争取更多的地盘。当初宗门不是就曾在东海成功开界吗？难道就不能在蛮荒再开一界？若是能够彻底吃下幽明圣象一族的领地，天玄宗便可以至少再增加两界之地，岂不是更好？

这些问题，注定没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虽然幽明圣象一族，已经到了极限。但云莽、东海两界，何尝不是损失惨重？这个时候继续战争，极有可能会被其他几大妖族联手针对，甚至有可能被修真界针对。而那些普通修者，往往只能看到问题的某一个侧面，他们不会在乎前线会死多少人。为了达成那个结果，会付出多少代价。

反正死的不是自己。

当然，仗你们必须打，为了打赢这场仗，我可以付出一个月的收入。但是再多的话，就要影响我的生活和修行，那不行。反正我很爱云莽，很爱东海，我也尽力了，剩下的就该是你们那些高层考虑的了。

所以，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当下签下这份盟约，都是对天玄宗最有利的。只有在最短时间内，停止对妖族的战事，天玄宗才能保留更多的实力。只有这样，在这场修真界内战当中，天玄宗才能有机会取得更多的战果。和妖族签订百年合约，足可以让天玄宗的整体实力，再上一个台阶。

但这些，注定都无法对普通修者解释。

随着前方战事的逐渐结束，鱼龙岛开始逐渐热闹起来。这段时间以来，不断有外来修者登上鱼龙岛。至于目的，自然便是参加鱼龙岛岛主的大婚了。

卫易的这场大婚，对于当下的天玄宗乃至原陵曹家而言，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这场大婚，很像是一场庆功宴，用来庆祝对妖族战事的胜利。这个意义，可是无比巨大的。当然，同时这更是原陵曹家和天玄宗关系更进一步的标志，如今的天玄宗和原陵曹家，近乎是完全绑在一起，形如一体。

大婚之日，定在六月十八。

……

作为这次大婚的主角，卫易这些天一直在忙前忙后，而且乐在其中。

像筹备婚事这种事情，很多东西自然不能假他人之手，卫易和曹圻只能亲自来做。而且最近鱼龙岛上来的一些客人，很多都是双方的长辈，又是远道而来，自然需要盛情招待。无形之中，便又多了许多事情。

不过这一日，当一艘云梭降落在鱼龙岛上。本就已经事务繁忙的卫易，竟是亲自前来迎接。

很快，云梭上走下一行人。这些人修为倒是不高，最强的也就是化灵巅峰。但是，在看到这几张熟悉面孔的时候，卫易心中却不禁有些酸楚。

多年不见，当年熟悉的几人，都已是容颜老去，青春不再。几人见到容貌没有任何变化的卫易，同样心生感慨。

“好久不见啊！”

卫易上前，干脆便是一个熊抱。

一个好久，便是接近百年。

这一行人，正是当年卫易刚刚开始狩妖的时候，和卫易有过生死交情的狩妖小队几人。老池、韩秋生、老马、姜宁、曹家兄弟。

只是近百年不见，哪怕当年最为年轻的韩秋生，如今也已是百余岁高龄。就算以化灵期两百年的寿元，如今亦是垂垂老矣，再不复当年的青春年华，头上已生华发。

相比几人的巨大变化，卫易这百年来则是基本没有任何变化。毕竟他已是等同于返虚的神位，相较于漫长的千年寿元，卫易如今的百岁年纪，实在算是太过年轻了。

“好久不见。”

几人见到卫易后，略微显得有些拘谨。哪怕当年最为泼辣的姜宁，这会儿难免也显得有些紧张。这也难怪，说到底，双方如今的身份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几人混的其实也不算差，尤其是在卫易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几人如今都已经是化灵后期修为，修为最高的老池，更是已经达到了化灵巅峰。

但相比卫易这样的东海界主，实在是有若云泥之别。

对此，卫易也没有特意点明什么。他明白，这种身份上的巨大差距，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弥补的。就算他告诉既然无需拘谨，自己对他们仍是感情深厚，恐怕老池也不敢再像当年那样，拍着自己的肩膀给自己上思想教育课了。

“这次来东海，就多住些日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很希望以后你们能够留在这边。云莽那边，虽说我也能说得上话，但到底离得远。况且我现在因为很多原因，也无法离开东海。要是你们在东海的话，以后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小队几人，原本都是在苍灵府和两江修炼界那边生活。但后来天玄宗收复云莽之后，他们和很多莽修一样，也都重新返回了云莽这边。早年间卫易第一次返回苍灵府的时候，就曾经嘱咐当地的幽绵宗，对几人多加照拂。正是因为幽绵宗的原因，几人之前好些年过的还算不错，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卫易的原因。后来卫易这边也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幽绵宗还是对他们多有扶持。等到卫易终于回到东海，成为东海界主之后，想要照拂几人，更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直到今天，卫易才有机会以大婚的名义，对几人发出邀请，将几人接来东海。

一路聊了许多后，几人似乎终于找回了当年那种感觉，不再显得那么拘谨。几人也看得出来，卫易是真的将他们当成了生死弟兄，而不是那种飞黄腾达以后，便将昔日微末时结识的朋友抛在脑后的家伙。更不是那种发达以后，想要在昔日朋友面前摆阔的。

“其实，乾安三十六年的时候，我曾秘密回过一次苍灵城。只是当时身份不便示人，也就没有见你们。再后来，咸安城仙战以后，我被迫闭关几十年。一直到后来东海成界，才再次出世。所以这些年，也就没有去找你们，你别怪我。”

卫易的这番解释，并没有说幽绵宗对几人的照拂，是出自他的意思。但几人也不傻，自然能够猜到。其实几人私底下也曾想过，觉得卫易后来成了天玄宗首徒，乃至更高的位置后，一直没有来找他们，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或许就是不想再联系他们这些微末之友。倒是卫易这番解释，让他们再无疑惑。

一番闲谈之后，卫易这才得知，几人这些年的变化。老池和韩秋生最后走到了一起，如今已是儿孙满堂，连重孙都有了。老马和姜宁，还有曹家兄弟，情况也都大同小异，都是一大家子的人了。这不禁让卫易更加感慨。

“这些年除了幽绵宗以外，那位齐四爷倒是也对我们颇为照顾。这几年此人在云莽北部的几个府，混的风生水起，连当地的府主都要卖他面子。”

闲谈之中，卫易又问到了当年认识的几个故人。很多人都已经故去，但还是有些人境况不错。混的最好的，可能就是当年卫易认识的那个秃头齐四了，此人在天玄宗反攻云莽的时候，也曾作出过不小的贡献。

卫易如今已经站的足够高，看待人和事情的角度也截然不同。他知道，像老池他们几个，就算他极力扶持，这辈子到了周天境，成为一方老祖，也就到头了。像秃头齐四那样的人，大概可以在数府之地如鱼得水。不过要是再往上，恐怕就难上加难了，而且对他恐怕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人生各有不同，如今的卫易，确实有一言便可以改变绝大多数人命运的资格。但是除了老池他们几个生死之交以外，卫易并不打算主动扶持。说到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强行去改变别人，所需花费的代价，往往会大的惊人。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永远不要试着去改变其他人。不管身份地位多高，手中的权柄多大，都是如此。

……

进入鱼龙岛后，卫易又将曹圻介绍给他们。之后几人便在卫易的安排下，在鱼龙岛上住了下来。卫易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也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去陪几人。

“我现在有点明白，所谓道侣，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夜，卫易牵着曹圻的手，在鱼龙岛边缘的海岸上散步，天上明月皎皎。

“每个人的人生，都像是一条路。在这条路上，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有些人会陪你走很远，有些人则是只会一闪即逝。”

“那些文人，常喜欢以此感怀。我却觉得，其实来来往往，都是正常的。就比如老池他们，直到今日，我依然将他们当成我的生死弟兄。但同时，我们之间的差距确实太大，站位不同，面对的问题，思考的方式，都截然不同。所以这注定他们接下来很难再与我同路，如果我强行把他们拉到我的道路上来，对于他们可能反倒是祸非福。”

“相比之下，道侣就截然不同了。道侣是真正要相互厮守，一生不离不弃的同行之人。和其他人相比，道侣可能是陪伴彼此人生最长的，这一点，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

卫易忽然笑道：“一想到以后我要和你共度余生，我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现在还能记得当年你修云梭的样子，怎么一眨眼就成了我的道侣？”

曹圻忽然皱起眉头，故作生气道：“怎么？你不愿意啊？趁着现在还没大婚，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要是大婚之后，按照我们曹家的规矩，可就是货物售出，概不退货了！”

卫易笑意温醇。

“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没了。后来稍大一点之后，我娘也没了。所以对我来说，家是个很难理解的概念。直到后来，遇到了素师姑，遇到了师父，我才有了一个家的概念。”

“所以我在想，我们未来的这个家，应该有多大？”

“我们应该多生几个孩子，然后回头告诉他们，他们有的是从海里捡来的，有的是买法宝送的，还有的是地里长出来的。”

曹圻笑着白了一眼，却是笑容温柔。

早在当年两人订婚之前，曹家和天玄宗的天机士，便给两人的婚事做过批算，最后竟是得出了一样的四字答案。

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