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六种可能

那位原本已经稳操胜券，说不得今晚就要再做一次新郎的化灵期战修，忽然灰溜溜的离开了食阁，比谁都跑得快，自然让人觉得奇怪。不但那位老掌柜和那位弹琵琶的少女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那人原本笑容玩味的几名同伴，其实也一无所知，不清楚自家兄弟这是又唱的哪一出。

至于食阁内那些始终蒙在鼓里的其他食客，就更是对此一无所知了。他们看到的，只是那位化灵期战修很妥帖了结了账，然后起身离开，丝毫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所以啊，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只看表面。你永远不知道，在你看不到的桌面底下，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卫易重新收回视线，看了眼窗外灰溜溜离开的那位化灵期战修，等到瞧着几人骑着马跑远了以后，这才重新看向唐渭，淡淡一笑，后者同样对他点了点头。

整件事，从始至终，除了卫易之外，大概就只有这位来历神秘的唐先生，看的一清二楚了。

“我很好奇，刚刚你说了什么？或者说做了什么？才让这几名化灵期就此离开的？”

唐渭饶有兴致的向卫易传音询问，卫易也没有隐瞒，而是轻轻咧嘴，做了一个‘滚’字的口型。

唐渭笑容更加灿烂。这个‘滚’字，卫易自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那名化灵期战修说的。

“刚刚在你决定想要拔刀相助的时候，我想到了六种可能。其中三种是下策，两种中策，一种上策。不过，在你后来又坐下之后，就已经只剩下了五种。”

“六种可能？”

卫易微微愕然，他刚刚自认也算心思缜密，但却没想唐渭说的这样，想到这么多种出手的可能。

“先生可否说说，这六种可能？”卫易好奇询问起来。他是真的很好奇，唐渭刚刚到底都想到了哪些东西。

“首先，既然你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就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权当没看见。反正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不稀奇。另一种是出手管一管。前者不算，只说后者。”

“第一种可能，是你直接以化灵巅峰的修为，出面以势压人，让他们几个畏惧，不得不退去。这无疑是下策中的下策。因为他们都是本地修士，相当于是所谓的地头蛇。只要你走了，事后他们还会再找上门来。眼下你教训他们的越狠，事后那名少女遭遇的报复也就越狠。”

“第二种可能，你可以事后选择等几人出门之后，找机会暗杀此人。以你的手段，就算是在城内，想要在不知不觉之间让此人消失，并非难事。而且可以做的手脚极为干净，哪怕事后有人追查，也追查不到你身上，更追查不到这名少女身上。但是，这在我看来，依然是下策。因为我始终觉得，此人虽然可恶，但却罪不至死。你我只看到了他以势压人，强抢民女的可恶一面，却没看到他在其他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因为这件事，就算是彻底废了他的修为，都算比较妥帖的处理方式。但若是直接动手杀了他，你又何尝不是在仗势欺人？所以，我也将其归于下策。”

“第三种可能，是和商队里的那个余家打声招呼，让他们以余家的名义来管这件事。余家是本地势力，他们打声招呼，那人以后自然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但这样一来，你等于是要欠余家一个人情，说不定就会牵扯到更多的因果人脉，本来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硬是让你弄复杂了。所以，哪怕这法子能完美救下这女子，也不用杀人，我仍是将其归于下策。”

唐渭说到这里之后，将已经竖起的三根手指放下，然后继续说道：“下面再说我眼中的两条中策。”

“一是你对这人略施惩戒，然后为了防止这少女事后被清算，将少女一并带走。此法唯一的弊端在于，天底下这种事情千千万万，若是每次路见不平，都要这么一管到底的话，你会累死。”

“其二，可以像你刚刚这样，不显露身份对其施以震慑。此人事后会对此极为忌惮，只会想离得远远的。唯一的缺点在于，你事后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这两种法子，都是既能帮到这名女子，又能让其事后不会被清算。但都会对你自己产生一些影响，所以我将其归于中策。”

“至于上策……”

唐渭忽然摇了摇头，笑道：“我心中的上策，未必真的是上策，无非是以势服人四字而已，不说也罢。不过你若是有兴趣，不妨自己想想，有没有三全其美的上策？”

唐渭的这番分析，让卫易有些怔然。他先前确实没想的这么多，只是觉得路见不平，自己总归是应该做点什么，不该视而不见。卫易也是出身底层，正是因为见过更多丑恶的事情，如今自己既然有了这个能力，卫易觉得，自己就应该去做点什么。

但同时，卫易大致也明白了唐渭的意思。

所谓下策，要么是对少女不利，要么是对那么化灵期修者过于严苛，最后只能对一方较为公平。而中策，则对双方都较为妥帖，但却容易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么所谓的上策，就该是在完美解决这个问题的同时，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问题是，真的有这种办法吗？

卫易思忖良久之后，忽然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没有再以神识传音，而是正常说道：“我年少的时候，很憧憬玉简小说里那种装逼打脸的情节。希望将来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想那些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快意恩仇，江湖事江湖了。但是如此仔细想想，这种行侠仗义的事情，我还是愿意做的。但那种不计后果，只为了自己爽而随意施为的事情，我大概是这辈子都做不出来了。”

卫易忽然产生的这番感慨，让一旁始终雾里看花一样的杜威杜伏兄弟，更加的一头雾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唯有唐渭，轻轻点头。

“学会考虑后果，其实是一个思虑成熟的标志，这是好事。”

卫易不再去想这些，起身和食阁老板结了账。临走之前，卫易举起酒杯，冲着复又弹起琵琶的少女做了一个对饮的手势。正在弹唱一个新曲目的少女，不知是因为刚刚逃过一劫的庆幸，还是出于对客人的礼貌。冲着卫易嫣然一笑，笑颜如花。

卫易四人大踏步离去。

看着四人离开食阁的背影，不知为何，少女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即逝，她也没有细想。

少女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这一天，有位途径此地的高手，随手做了一件小事，便轻易改变了她原本会被人糟蹋的可怜命运。直到暮年时候，已经成为老妪的少女，某天在晒太阳的时候，回想起这次经历，只会觉得，是自己运气很好而已。

……

第二天拂晓时分，商队缓缓离开这座小城，继续踏上旅程。

对于那座小城里的所见所闻，卫易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当成是自己此番游历的一些见闻而已。卫易觉得，先前唐渭说过的一句话，真的是顶有道理。

天底下那么多事情，都想管的话，会累死的。

不过，卫易虽然可以对那位少女的事情，彻底抛之脑后，但对于另外一件事，他却不得不多加留心。

这一次商队上路以后，身后明显多了几条尾巴。

之所以说是几条，是因为卫易也不确定，到底是有多少人盯上了他们这支商队，这些人又是不是出身相同的势力。不过卫易敢肯定的是，这支商队肯定是被人盯上了。

卫易原本担心的，是自己在食阁那边的出手，引来了什么有心人的注意。先前在食阁的时候，卫易只是展现出了自己堪比周天境的神识，并没有显露出过多东西。要说因为这点东西，就暴露了身份，卫易觉得倒也不至于。只是出于小心谨慎的原因，对此更加注意而已。后来他很快就发现，那些尾巴并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着这支商队本身。

这支商队，本身也是有点东西的。

卫易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和偷听，其实已经摸清了商队的大致情况。知晓这次商队明面上是去贩卖货物，实际上却是另有一番隐秘勾当，是要给城主府那边送什么东西。当然，对于这些事情，卫易既不好奇，也懒得去掺和，觉得只要能够顺利抵达就好。不过如今看来，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就是不知道，商队身后的那些尾巴，到底所求为何了。

卫易通过偷听的小手段，知晓负责商队的余家爷孙，已经发现了身后的尾巴，但却没有声张的样子。所以卫易估计，人家应该是有所准备，所以也就没有多事去提醒。

而作为商队此次真正的定海神针，余严真人显然就不能像卫易他们几个这么轻松了。

身为周天境二重天的高手，余严真人自然也早就发现了身后的几条尾巴，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就连他暂时也判断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

是青尧城的城主府？还是他原本依附的祈圜派？亦或是其他某个贪图商队货物的势力？

后者的可能性，无疑是最小的。

因为在此次商队出发之前，余家已经发出话去，此次商队北上，会由余严真人亲自压阵。如果对方觉得，在余严真人亲自压阵的情况下，还能抢到这批货物，那无疑是一个大势力了。那样的势力，似乎也看不上他们这点东西啊？

而如果是城主府，或者说祈圜派的话，那问题就大条了。

余严真人自认为，这次行动做的极为隐秘。就连余家内部，也只有他和余文成两人知晓而已。而这次行商，更是他们向城主府那边纳的一张投名状。只要成功回来，余家就能转投到城主府麾下，得到城主府庇护。将来等到余文成跻身周天以后，余家便可以再昌盛最少三百多年。

“我们身后的这些人，似乎并不止一股。会不会是祈圜派和城主府，双方都有？祈圜派那边，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想要跟过来探查一下。而城主府那边，则是出于对我们的不放心，才派人跟着？”

对于身后的那些尾巴，已是化灵巅峰而且经验丰富的余文成，给出了自己的猜测。在听到自家给予厚望的嫡长孙的猜测后，余文成也是连连点头。

余家这次暗地里替城主府运送的，其实也并不是城主府的东西，而是城主府内几位重要人物的私产。这些东西，往往是他们不方便以自身的名义去运输，却又能够谋取暴利的东西。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余严商行这种城主府未来的外围势力出面了。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而余严真人，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和城主府内的那几位重要人物结下比较重要的香火情。如果这次能够运送成功，以后这几位大人物，就会将此类事情都交给余家。到时候，他们也就必须得庇护余家，等若是城主府需要庇护余家了。

而那些货物，则是被藏在那些负责拉车的驼兽体内，藏得十分隐蔽。因为驼兽自身灵力运转的缘故，就算是周天境，如果事先没有得到消息的话，也很难察觉。

“祈圜派和城主府双方都有追查，这种可能性其实是比较大的。”余严真人行走江湖多年，无比老辣，自然很容易就猜到了很多东西。“如果是祈圜派，在有所怀疑，同时又不方便直接撕破脸过来搜查的话，最好的法子，应该是在青尧府边境，设法化妆成一伙匪徒截杀我们。到时候，说不定会有高手牵制我，包括那几位客卿。到时候他们化妆的匪徒，便可以随意搜查货物。若是搜查不到，最后也可以从容退去。至于城主府的话，这事我还得在想想，不好说。”

“如果到了边境，真有人截杀我们，想要探知商队虚实的话。到时候我会和出手的周天境纠缠，你负责抵挡那些普通的匪徒。切记，受伤可以，但不要让我们的人死了，也不要杀人，这个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只要让祈圜派的人，通过这种方式，确定我们没有问题。后面的路，应该也就一路顺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