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了结

卫易很清楚，被撕开一个口子的千岛防线，到底意味着什么。

通过这个口子，妖族可以不断进行增兵，将这座战场慢慢变大，成为一座真正让天玄宗彻底陷进去的泥沼。

不管是千岛防线，还是丽水防线，亦或者天玄宗身后的那条留川河防线，最正确的用法，并不是让敌人兵临城下，和防线本身直接打攻防战。而是依托防线，对敌人进行袭扰厮杀。多年前的那场云道大战，卫易可是亲身参与过的。当时的大离，便是依托防线，派遣战部进入沦陷区内绞杀战部，消耗妖族的力量。直到最后决战的时候，才将妖族放到防线近处，打一场真正的攻防战。而在云道大战当中，最后苍灵府防线被冲开了一部分，已经让整个苍灵府损失惨重。如今千岛防线一个战区被直接打断，压力可想而知。

千岛防线的一个小型战区被打断，所在的那个大型战区都等于是彻底丧失了防守能力。因为在妖族的不断增兵突进下，没有侧翼掩护的岛屿，根本就守不住。如果类比于当年云道大战的话，几乎就等于整个苍灵府防线彻底崩溃了。

最关键的是，相比近百年前的那场云道大战，如今的战事，早已截然不同。云道大战的时候，双方出动的实力上限，也就是封号真人这个层次。返虚期以上，根本就不能下场。但是如今这个时代，返虚甚至纯阳修者，已经可以亲自下场。这又给这场战事，带来了许多未知的变化。

但是……

卫易觉得，既然师父还没有给自己通气，更没有让自己这个界主赶往前线，那就说明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或者说师父极有可能是另有计划。身为界主，如果卫易这时候坐镇前线的话，卫易调动东海守护之力，前线战部的压力会瞬间骤减，而且也有更大的可能堵住这个缺口。

不过，出于自身的考量，卫易还是在第一时间，给身在前线的师父，发去一份问讯。仅仅半日之后，卫易就收到了回答。

“无需关心前线，专心应对使团。该你上场的时候，自会叫你。”

叶朝归没有对前线的战事做更多的说明。但得到这个答复的卫易，心却是彻底放了下来。

前线的那座战场，由师父亲自坐镇负责；那么鱼龙岛这座战场，就要自己来面对了。

早在叶朝归离开鱼龙岛之前，叶朝归就已经明言，这次面对使团，卫易拥有和叶朝归这位掌门同等的权力。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由他自己决定。而且对于各大使团有可能提出的问题，宗门也都早有预案，给了卫易更加充足的底气。

在几家圣地使团之后，代表咸安城方面的使团，终于姗姗来迟。

这期间，各大使团一直在寻求和卫易单独约见，希望能够和卫易这位东海界主，先行会晤。但是卫易却拒绝了所有使团的请求，包括远东方面，也没有答应，一直等着大离使团抵达。

菜还没上齐，怎能先开席？

不过，对于各大使团来说，卫易拒见，本身就已经代表了某种态度。

有关千岛防线被破的消息，各大使团都已经得知。防线被破，意味着当下东海已经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虽然已经成界，但能不能真的守住却是一个问题。当然，与此同时，大家也都看到，卫易这段时间一直常驻鱼龙岛上，并未前往前线。这既意味着卫易暂时不能离开鱼龙岛，需要在此继续稳固东海的一界大道。同时也意味着，千岛防线的局面，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在各方使团焦急等待之中，代表咸安城方面的大离使团，终于姗姗来迟。

……

咸安城使团自京城出发，由司礼院院首洛向笛辖领，一路经云道进入雷州。

这次大离派遣的使团，虽然是以离景原为正使，但使团真正的主心骨，其实还是这位司礼院院首、洛氏家主洛向笛。而且，就算以私人关系而论，大家也觉得这次正使大人要平白矮上三分。

没办法，谁让他们一个是女婿，一个是老岳父呢？

作为京城四家之一，洛家这些年的境遇可谓怪异。一方面，族中纯阳老祖在中州前线战死，让洛家成了四家之中，唯一一个没有纯阳老祖坐镇的家族，家族实力尴尬。另一方面，这些年洛家的势力却在扩张。洛氏家主洛向笛担任司礼院院首，便是其中之一。

明明已经没了纯阳老祖，家族却反倒更加兴盛了？这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够合理。

但是，对于那些真正知晓内情的人而言，如今的洛家，不过是烈火烹油罢了。看似蒸蒸日上，但只要炉灶里的柴火烧光了，洛家就很容易彻底凉了。而那炉中燃烧的，不过是皇帝陛下因为洛氏老祖宗战死的那点愧疚之心罢了。

不过，唯一的例外，恐怕就要算是离景原这位洛家女婿了。离景原这些年虽然也升迁迅速，但他的升迁，却和洛家本身没什么关系，完全是靠着自己。

尤其是升任雷州将军之后，离景原已经无需洛家的庇护，反倒是可以反过来庇护洛家了。

使团到达雷州之后，离景原加入到使团的队伍当中。当然，只是一具分身而已。然后，使团继续南下，打算进入两江之后，折而向西，赶往东海。

在使团的云梭之上，翁婿二人对面而坐。身为岳父的洛氏家主洛向笛，反倒是有些愧疚之色。

“之前你来雷州的时候，那件事情，却是家族的过错。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尽量体谅一下洛家如今的难处，不要……”

离景原连忙摆手，道：“我都懂，所以我才让飞飞以密信知会您。而且，这封密信，走的是洛家自己的渠道，并未走军中的渠道。”

翁婿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如今已是司礼院院首的洛氏家主，所指的自然是之前离景原升任雷州将军时，洛家希望以离景原为突破点，在雷州军界扩大洛家的势力范围。但结果，洛家的这个打算，却被离景原直接拒绝。非但如此，离景原到任之后，还特意在雷州军界清理了洛家的人手。将麾下所有洛家族人，全部调离。

与此同时，在离景原的帮助下，洛家却又在潇湘那边进展顺利。靠着离景原留下的一些香火情，在两江军界扩大了许多。

“不过，我还是得对你说声对不起。”作为长辈的洛氏家主，依然愧疚之色不改，道：“对于你的做法，族中说的话不太好听。这些人，我都已经处理过了，都是些见识浅薄之辈，景原你某要放在心上。”

离景原笑着点头。

他很清楚，洛家族内，对他的一些非议，无非是说他性情过于凉薄，只顾自己。以前在潇湘的时候，便对洛氏子弟进入军界十分谨慎。直到离开了潇湘，洛家才得以施展，可那又跟你离景原有什么关系呢？到了雷州之后，更是坚决不许洛家插手！这还把自己当做是洛家的女婿？对得起洛家这些年对他的支持？

但这些，离景原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乐得如此。

连洛家内部都这么看，外人自然更是如此。离景原很希望，远在咸安城太元殿内坐着的那位族兄也能这么看，但后者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不过应该也知道他的这份心意。

“老实说，那日朝议，陛下要以你为此次使团的正使，我也是颇为意外。让你做使团正使，原因我能猜到一些，但未必能全猜到。而且，事后陛下并未再给我旨意，只是让我准备司礼院应做的工作。至于和东海那边如何谈，谈什么，陛下都没有说。想来……是陛下已经给过你密旨？”

离景原在自家这位岳父大人面前，没有如何故作高深，更没有隐瞒，直接平淡道：“陛下此次让我担任使团正使，原因有三。首先，是表示对我的重视。当初天玄宗复派，先帝在位，派我义父担任前往东海的使团正使。如今东海成界，陛下在位，让我做正使，便是有意告诉大家，我于陛下，就如昔年义父之于先帝。”

“再往深一点说，陛下这么做，无非是想以我做一个榜样。先帝与我义父的君臣关系，可谓楷模，陛下也想借此告诉大家，他并非凉薄之辈，反而是一位极重情谊的主君。”

坐在对面的洛氏家主轻轻点头。这个原因，他同样猜到了。但想要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当真就那么容易？当然不是的。皇族虽然人丁不旺，但积累万年下来，人数其实也不算太少。为何只有离景原能够做这个榜样？还不是因为离景原自身足够优秀，能够拿得出手而已。

若是离景原自身立不住，便是皇帝陛下有心如此，也不足以服众。

“第二，则是因为我在战将方面的才能，以及陛下对我的信任。”离景原忽然笑道：“在这件事上，我就不和岳父大人谦虚了。如今大离军界当中，除四位名将之外，其他人如果正面与我对战，最多也就是能与我打平罢了。便是保和院的那位院首大人，同样如此。不谦虚的说，我如今已是名将之下最顶尖的战将，其实并不算过分。”

洛氏家主听到此处，则是大笑起来。不过，自家女婿这话，听上去是不怎么谦虚，但确实是事实。这一点，洛向笛很清楚。

“大离如今名将之下，最顶尖的这些距离名将只差一线的战将，大概有十几位。再加上四位名将，陛下如今能够从这其中挑选出来，便是能够做到以分身前往东海的，也就那么两三位。而在这两三位当中，我又恰巧是陛下最为信任的。至于为什么要从这些人当中挑选，很简单，因为陛下需要摸清东海如今的实际战力。有些事情，只有亲自到了东海看到以后，才能准确评估出来。单靠影卫的情报，总归是差了一些。想要完成这个任务，非得是最顶级的战将才行。”

“这也是我先前收到的密旨。”

洛氏家主再次点头。这个原因，可就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了。

不过，以离景原的条件，确实也是最适合完成这个任务的。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我和卫易的私人关系了。”

对于第三个原因，离景原并没有打算多说的意思，洛氏家主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于是离景原继续道：“至于说使团此番前往东海的任务，在我看来，同样是三个。”

“第一个任务，我刚才说过了，就是评估东海如今的实际战力。东海成界之后，到底有多强，直接关系到接下来陛下的整体布局。”

“第二个任务，便是向天玄宗示好，至少要让天玄宗明白，在他们和妖族开战期间，大离不会在背后突然给他们一刀。至少也会是在这场大战有了结果之后，才会动作。陛下这次大大方方选择给卫易封王，便是示好的一个形式。当然，若是能同时挑拨卫易和天玄宗的关系，让这个新成立的鱼龙殿，和天玄宗产生间隙，那是更好的。可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至于第三个任务……同样是因为我和卫易的关系。与其说是使团的任务，不如说是我的任务。”

离景原说到这里之后，遥望向东海的方向，显得有些忧伤。

很多年以前，弟兄三人意气相投，所以有八拜之交。但是如今，三人身在不同阵营，而且都都居高位，当年的关系，自然要有变化。

离景原明白，这是咸安城的那位堂兄，在给自己机会，让自己自行了断这份情谊。

……

咸安城使团进入东海之后，一路并未全速飞行，甚至微微绕行了一些。在这个过程中，离景原看到东海的不少情况，心中对东海实力的判断，也越来越清晰。

如果单从个人情感而言，离景原很希望皇帝陛下不要让自己做这个选择，或者使团永远也到不了鱼龙岛。

但再长的路程，只要不停，总会抵达。

这一日，大离使团抵达鱼龙岛，东海界主卫易，亲自率众迎接。

“大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