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距离死亡,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啊?

卫易心底不禁一声冷笑,但很快又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冰原给予的,可是一个证道的机会。这样的机会,若是真的传出去的话,相信两座天下无数生灵,都肯定会打破脑袋来争取。

至于什么思想?

和证道成仙相比,那都是小意思了。

“这件事,不管你是否在意,我确实是都做过。今日说出来,也是不想你以后心存芥蒂。当然,若是你真的放不下此事,他日证道之后,来找我寻仇,我也无所谓。”

东连仿似真的是轻描淡写一般的说完这些,似乎真的不在乎什么。就算卫易他日真的来找冰原寻仇,也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卫易深呼吸一口气。

若是东连选择隐瞒了此事,他日后说不定还真的会有所芥蒂。但既然东连都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了,他反倒无法再以此事为由发难。

毕竟,当时几名冰原修者,并未真的危及他的性命。

卫易忽然玩味道:“前辈如何笃定,我就一定会选择接受前辈的那个选择,而不是会像当年的裕王那样,以神力证道,却不恢复神力时代的那个计划?”

既然当年裕王有其他选择,如今的卫易,自然也有第二个选择。

“很简单,因为你不是裕王,你是天玄宗的门人。”

东连轻敲桌面,道:“大离是曾经的天下共主,而裕王一旦证道,注定会背负起身为大离皇帝的责任,还有过往万年的历史。对于咸安城而言,维持过往万年的秩序,是最好的选择。”

“但天玄宗不一样。”

东连一边说着,一边由指尖流淌出一缕墨色,铺满桌面,形成了此方天地的形势图。

“天玄宗是圣地门派,虽然也想过求一个未来的大道登顶,但更看重的,其实是宗门的传承。对于你来说,天玄宗能够永远传承下去,远比日后天玄宗一统天下,更加重要,不是吗?”

“如果你选择去争夺天下,证道之后没有恢复当年的那个梦想,让天玄宗成了第二个大离。那么万年之后的天玄宗,一定会和今日的大离一样。甚至……可能还不如大离。”

“扪心自问,那是你想要的吗?”

卫易不语。

东连说的这个结果,的确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卫易从来不是一个有多大野心的人。当年作为苦力的时候,最多也就是想求个衣食无忧。后来一步步登顶,想的也不过是如何保命,如何保护天玄宗。至于像大离那样,成为天下共主,老实说,卫易不是没想过,但卫易很怀疑,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他适不适合去坐那个位置。

他不是一个适合做天下共主的人。

同样,天玄宗如果在下一个万年里,成为过往大离那样的角色。卫易也不认为,天玄宗能够比大离做的更好。

大离历经万年,腐朽到骨子里,但好歹还能做到死不倒架。换成天玄宗……估计只会更糟。

那也就意味着,如果卫易选择证道而不恢复神力时代,天玄宗只会存世一万年。万年之后,天玄宗必然传承断绝,而且被群起而攻之,彻底灭绝。

那是更恐怖的灾难。

“相反,如果你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就截然不同了。”

“他日,你为幽冥之主,永世长存。就算你想选择飞升天外,幽冥之海依然由你来掌控。至于天玄宗,死后人人可入你麾下,在幽冥之海再造一个天玄宗,永世不到。”

“对于你而言,这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天界,日后则会有乐桓开辟。从此三界彻底分离,绝地天通,各自无忧。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卫易觉得,未必是。

但经东连这么一说,卫易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至少暂时想不出。

“最后一个问题。”

卫易再次问道:“如果按照前辈所说,我做了这个选择的话,以后的天玄宗,真的能够在幽冥之海永世长存?”

“可以。”

东连自信满满道:“之前的几年大战当中,你应该注意到一个问题。我冰原的返虚强者,行走天下,皆无半点气数,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嗯?”

卫易怔然,随即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觉得或许是冰原最大的秘密,所以一直就没问。但这确实也是他最好奇的一件事。

“其实很简单啊。”

东连笑道:“几年前我带你进入幽冥之海最深处,你应该看到,那里有一座又一座神殿。那都是上古时期,那位死亡主宰麾下的神灵。你应该知道,我冰原修者,达到周天境圆满之后,都会进入无定河,其实就是去了那里。他们虽然走了灵力一道,但却可以继承神殿的一部分力量,将自身的大道和气数,完全留在神殿当中。你应该知道,这有多大好处。”

原来如此!

卫易这两日已经听到了太多的秘密,但这一刻,仍是露出骇然之色。

返虚强者,跻身返虚之后,需要寄托大道于天地之间,所以才能和尘同光,享有天下极速。但若是有人将其大道压制,返虚强者自身也会受到损伤。至于气运,不是不能转移,但显然寄托在自己身上,才是最安全的。除了己身之外,哪怕寄托在咸安城或者几大圣地的老巢,都未必一定无忧,至少绝大多数的返虚强者,还是更相信自身。再说,以自身承载气数,也会对自己更有好处。

但冰原这边,将气数和大道,全部寄托于神殿,则走了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有好有坏。

好的地方在于,冰原返虚的大道会更加安全,不会被压制。有神殿的保护,基本可保安全。如今的死亡世界,就连卫易都回不去。当年幽明仙尊自那里走出,证道之后尚且回不去,安全性自然可见一斑。

而没有半点气数,行走天下,无疑也更加方便。

当然,坏处也是有的。因为个人气运不在己身,所以无法享受到庞大气运带来的各种好处。另外,这样一来,冰原返虚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了能够自由出入死亡世界的东连。生死,都只在东连的一念之间。

“如果你选择了我说的这条路,以后天玄宗的门人死后,进入死亡世界,便可以被幽冥体系接引。幽冥体系由你缔造,你完全可以选择全部由天玄宗的修者来承担。如此一来,天玄宗自然也就相当于在幽冥之海那边,永存不朽。就算到了下一个万年,天地大道再有变化。但这种格局已经形成,万年之后的证道之人,改得了人间之道,却无法改变这种三界格局。”

“普通修者死后,入轮回,根据生前善恶,进行轮回赏罚。人族和轮回转世为妖族,妖族也可以转世为人族,世间从此再无族群之分。天界人自得逍遥,强者飞升天界之后,无需再插手人间之事,可以静修大道,求一个证道飞升。”

“这样的世道,你不愿意看到吗?”

这一次,卫易终于点头了。

不得不说,东连所说的那个世道,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

“那前辈的意思是……冰原和天玄宗联手,灭掉大离?”

对于卫易的这个问题,东连却是直接摇了摇头。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干涉。”

“你要明白一件事,我们昔日是皇祖最坚定的追随者。我们东连部落的先祖,当年更是被皇祖定为幽冥之海的主人。可惜后来皇祖背叛了这一切,我们不得不退守冰原。就连后来历代的东连部落族长,冰雪神殿之主,也不得不困守冰原,无法出冰原半步,成了一个类似器灵一样的存在。”

“但就算这样,皇祖依然是我们最尊敬的人族领袖,他的后裔,本来就应该是人族共主。就算如今大道理念不同,我们依然不会轻易和大离皇族血脉为敌。”

“冰原会支持乐家,征战天下,但不会主动去灭掉大离。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缔造当年梦想的那个世界,而不是灭掉大离,断绝皇祖血脉。虽然咸安城一直对我们多加防备,但我们冰原却始终坚守当年的初心。如果大离亡于修真界内战,我们或许会冷眼旁观。但若是你们天玄宗挡不住妖族,妖族北上的话,我们甚至可能主动帮助大离。”

“若是大离真的有灭亡的那一天,我们更会竭尽全力,保护大离血脉传承不会断绝。”

“当然,该争的还是要争,要想支撑证道,除了自身大道感悟达到那个境界,还需要海量气运支撑。冰原目前掌有四界,再加上半个云州”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冰雪神殿。

卫易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些年冰原和咸安城打得天翻地覆,中州血战更是死伤无数。但结果,冰雪神殿竟然是大离昔日最坚定的追随者,甚至还想主动保护大离。

当然,这话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

咸安城那边不会相信,天下各大势力,也不会相信。

“你问了我这么多,我倒是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东连见卫易似乎再无疑问,缓缓开口道:“比起几年前在幽冥之海分别的时候,你身上好像多了某种东西,似乎和皇祖有关。我仔细看了一遍,竟然没有看穿。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

“据我所知,能够让我有这种感觉的,要么就是咸安城所掌握的那几种大道本源,不算你之前身上的那份。要么就是几件最重要的皇祖遗物。可你这几年根本就不曾去过咸安城,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而且,你识海当中的那份木之本源,似乎也用掉了?”

大离皇祖?

卫易猛地想起,昔日他在东海渡劫之时,其他几道天劫,都只是单纯的大道烙印。唯有大离皇祖的那份大道,最终似乎形成了一道分身之类的东西,疑似大离皇祖本人。

这件事,当时看到卫易渡劫的,都知道。但知道那份大道烙印拥有灵智的,卫易就只告诉过叶朝归一人。

这种事情,毕竟太过耸人听闻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卫易犹豫道:“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我渡神位之劫的时候,或许见到了大离皇祖留下的意念分身。那份分身,似乎给了我某种东西,但后来我却找不到了。”

这件事,卫易没有撒谎。

当日卫易渡神位之劫的时候,幽明圣象一族前来搅局。用某种不知名的手段,让大离皇祖的那份道印,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变化。这种变化,当时险些要了卫易的性命。但最终,却因为卫易识海当中的那份木之本源,让那份道印暂时拥有了灵智,让卫易躲过了一劫。

那一次,疑似大离皇祖的道印分身,曾经将一道光团打入卫易体内。但后来,不管卫易如何寻找,都找不到了,仿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你说什么?!”

一直神情淡定的东连,在卫易说完这些之后,脸色顿时大变,竟是露出了些许癫狂之色。

“不可能!这不可能!”

“皇祖已经飞升天外,怎么可能再回到此方天地?这绝对不可能!”

“不对!幽明圣象一族?幽冥之海……木之本源?”东连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脸色越发的难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这位冰原之主,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难道……是……姚源?!”

东连忽然念叨起一个名字,却让卫易心中再次一震。

姚源,是姚老头的名字。

难道,几年前大离皇祖显化真身,也和姚老头有关?

“我明白了。”

半晌之后,东连似乎想通了什么,缓缓开口道:“这些,都是你的造化。”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冰原。虽然我很好奇,皇祖到底留给了你什么,但冰原作为皇祖最坚定的支持者,会坚守这一切。”

“或许,等你日后临仙之时,自然明白。”

说罢,东连竟是直接转身离去,自卫易面前消失不见,甚至都没有礼节性的送客。而且在临走之前,东来还特意以神魂传音,在卫易心头重复了一遍。

“以后不要再来冰原。”

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