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封神计划,第一阶段,止于上古人族文明史结束。第二阶段,止于大离开国之日。第三阶段,便是如今。”

“第三阶段,亦是最重要的一步。若是这一步失败了,之前整个上古,再加上大离万年历史,所有人一切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大离开国之后,封神计划一直由明暗两条线进行。明线是历代大离皇帝,代代相传。只有大离皇帝,才知道部分真相。当然,除你之外的所有大离皇帝,都只知道一部分真相而已,这亦是封神计划本身的要求。若非如此,昔年嘉裕帝自然不可能想到让那位大皇子走神力之道,而且此方天地只要有人走神力一道,都一定会被大离举倾国之力,尽数毁灭。”

“相比蛮荒,神力修者其实才是真正的大敌。”

“至于暗线,则是历代最强大的天机士,代代相传。天机术这门手段,最初便是大离皇祖的前世创造出来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说大离皇祖是普天之下所有天机术的祖宗,亦不为过。”

离景原今日已经受到了太多的冲击,但这一刻,当他听说天机术竟然是大离皇祖的前世所创,仍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当中。

“天机术的厉害之处,恐怕当世无人能够理解。”金甲无面人忽然嘲讽一笑,随即又道:“若是你将来证道之后,离开这方世界,遨游混沌太虚便会明白,天机术到底有多么匪夷所思。光是天机术本身,其实就丝毫不逊色于整个灵力之道。”

“若非习得天机术,便是证道仙位之后,亦无法直视未来,更不可能通过推演,对未来产生种种预判。”

离景原这时亦是生出一种明悟。经金甲神人这么一说,离景原确实觉得,世间流行的天机术,确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能够真正修行天机术的人,极为罕见,而且与资质无关。便是离景原,也不知道天机术的修行资质,到底是怎么判断的。

“作为天机术的开创者,大离皇祖自然有能力通过天机术,留下一些东西,让后世的顶尖人族天机士,得到这些信息,继而帮助他在后世继续完成暗中的布局。其实,到了这时,封神计划的第二阶段,才算是真正结束。”

“再之后的历史,你就比较清楚了。修真界开辟,后世有八位人族,先后证道,先后开辟了崭新的大道,让修真体系渐趋完善。相比他们开创的大道,增加的那点地盘的价值,其实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之后,随着落霞祖师飞升,封神计划的第三阶段,正式开始。首先,当时钦天院的院首,开始暗中搜集各方气运。在经过了两代人上千年的搜集之后,终于积攒了一份足够暂时冲击证道位格的气运。与此同时,他们选中了妖族那边的银月妖圣,并且帮助银月妖圣活出了第二世,让他足以接纳这份气运。再之后,便是之前的咸安城仙战,借银月之手,毁掉十四件极道仙兵。”

离景原忽然眉头紧皱,疑惑道:“当年的那场仙战,既然是钦天院这条暗线布局,为何要连玉皇一起毁掉?若是只毁掉其他十三件极道仙兵,而将玉皇想办法保全下来,岂不是更好?若是当世只有一件极道仙兵,大离岂不是可以迅速统一天下,直接完成封神计划的第三阶段?”

金甲无面人声音冷冽,似乎有些不屑,冷冷回道:“你真的觉得,若是将玉皇留下来,普天之下只有大离才有一件极道仙兵,真的就是好事?”

金甲神祇的这个反问,让离景原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刚刚的问题,只是因为听到当年仙战的内幕之后,觉得心有不甘。觉得若是有玉皇的存在,或许后来大离的情况会好很多。

“你仔细想想,若是其他十三件极道仙兵,尽皆被毁,唯有玉皇存世,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历史上难道就没有某个时间段,天下只有玉皇这一件极道仙兵吗?”

金甲神祇的话,彻底点醒了离景原。

历史上,的确有一段时间,天下只有一件极道仙兵存世。

便是当年大离皇祖证道飞升之后,而妖族的那位白山仙尊还没有出世证道的时候。

那个年代,天下确实只有一件极道仙兵。而且,不管是这段只有一件极道仙兵的年代,还是昔日大离皇祖刚刚证道的那段岁月,大离都有直接灭掉妖族的实力。但是,大离却并没有这样做。

“拥有这样的力,不意味着就真的可以这样做。”金甲神祇解释道:“若是单纯依仗玉皇征战天下,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几大圣地以及整个蛮荒,为了自保会联手对付大离。到时候,若是大离以蛮力镇压的话,一定会产生无尽的血色气运,足以支撑蛮荒以及几大圣地,一次性出两位甚至三位证道仙尊。到那个时候,便是我大离拥有玉皇,又有什么意义?非但不能真正扫平天下,反倒会引来祸端。”

“那是真正的举世皆敌!”

离景原此时也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结果。的确,就如同金甲神祇所说的一样,若是玉皇留下的话,不管谁做大离皇帝,都不可能拒绝使用玉皇。而一旦举世皆敌的局面成型,到时候大离就算拥有玉皇,最后恐怕一样只有覆灭一途。

“莫说是拥有极道仙兵,便是昔日大离皇祖刚刚证道,也不敢彻底灭掉妖族。一方面,是因为妖族之中,亦有他的故友。以他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另一方面,便是他也无法同时对敌整个蛮荒,若是真的做了,恐怕不光他的仙位要彻底跌落,大离也会就此断绝。”

“若是真能以单纯的暴力解决问题,上古先贤还制定这么复杂的封神计划做什么?干脆直接以蛮力行事不就好了?再说,若真是蛮力可以解决一切,你觉得当年对敌十二位主神,我们能赢?”

离景原重重点头。

单纯的蛮力,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个道理,他同样明白。

“而在仙战之前,那一代的钦天院掌舵人,那个姓姚的钦天院院首,也开始做了很多很多事情,逐渐导致了今天的局面。首先是对你,当年姚院首离开咸安城之后,曾主动向乾安帝传递过一个消息,说推演到你会在后来的仙府试炼中胜出,成为新一代的仙兵传承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乾安帝出于爱才之心,会事先取走仙兵传承,提前交给你。不过他取走的那份仙兵传承,原本应该是属于下一任大离太子的传承。”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有了机会,瞒天过海,将原本应该属于大离太子的传承,交给了。你如今应该也察觉到,你得到的传承,和一般的玉皇传承者不同,而是等同于大离皇帝本人的传承,这就是真正的原因了。”

“再之后,等到你参加那一年的仙府试炼,在其中胜出,得到那份仙兵传承之后,原本属于你的传承,则被乾安帝给了后来的弘武帝。不过,弘武帝得到的那份仙兵传承,虽然也有类似的能力,但实际上效果却远不如你。”

离景原再次骇然。

这个困扰他多年的谜团,今日终于解开了。

离景原之前查阅大离密档,知道昔日乾安帝将那份仙兵传承给自己,是和那个姚老头有关,但却不知道其中的详细经过。直到今日,离景原才算知道了真相。

“实际上,不管最后得到这份传承的人是谁,他都将会成为封神计划最后的执行者,也就是所谓的人皇,这就是你真正的责任。”

“封神计划,所谓的封神,其实有两重意义。一是指封绝上古诸神,彻底将那十二位主神拉下神位,让后世再无灭世之祸。这亦是封神计划,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目标。”

“至于另一重意义,则是敕封诸神!这是封神计划第三阶段的目标,亦是最重要的一个目标。”

“天下不可无神,无神,众生便彻底没了约束,总有自毁的一日。有神亦不可,上古的十二位主神,诞生于混沌之中,无欲无求,尚且能行恶事。若是由后世修者或是妖族为神,长存于世,他们最后只会变得更坏,甚至不如那十二位上古主神。”

“最好的选择,便是众生信奉诸神,但诸神需由众生敕封。”

“你的责任,便是代表众生,在这个时代,敕封众神。然后禅让人皇之位,不是将人皇之位,交给某一个人,而是还给天下众生。同时,你需划分三界,重定天道。自这个时代之后,绝地天通,世间再无那绝对强大的力量。人间最强不过周天,人道可行。而周天境之后,飞升天界,自有天道管束,不可插手人间,天道自立。”

“而那幽冥之界,自可得见轮回,可以从根本上消除妖族和人族的界限,妖族之祸,自此绝矣。”

“上古时代,所有人族生来既有血脉束缚,出生之日,便定下了日后最高的成就。血脉低者,永无出头之日。每隔三千年,便有一场灭世之祸,世间众生,皆是主神手中的棋子。”

“而以后的世道,三界分离,人道昌隆。或许也会有很多问题,但总归是要比以往的世道,更好一些。”

金甲神祇终于沉默。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而离景原,则同样陷入了沉默。

不光是因为今日金甲神祇所说的种种,带给了他莫大的冲击,更是因为这些东西,对他未来做出的改变。

“也就是说……我需要保证神道复苏,让天地间有了封神的基础。但同时,又不可以让神道再次复兴。一旦神道复兴,上古的那十二位主神,便有了重生的可能。”

“也就是说,我需要杀了他们两个,对吗?”

封神计划。

当离景原知晓一切秘辛,得知了所谓的真相之后,他很清楚,这四个字到底有多重。

重到让他必须成为这个计划的棋子。

“不杀他们,一旦他们证道,神道便有可能再度复兴。一旦神道复苏,未来那十二位上古主神,便有了再次复生的可能。因为他们的存在,本就是一种依托于大道的存在。一旦大道复苏,他们也会再次归来。”

“一旦那个最坏的结果出现,从上古时代一直到今天,所有前辈先贤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而且,人族也将再次回到上古的处境。”

“这是你的责任,是历代人皇的责任,同时也只能由历代人皇独自承担。”

离景原忽然握紧双拳,神情狰狞。

“我知道了。”

……

太元殿上空,随着离景原再次出现,远处一直在主持宫城禁卫的洛飞飞,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洛飞飞已经出现在离景原身边,满是关切之色。

“放心,很顺利。”

离景原露出一抹轻笑,随即望向远处的夜空。

今日是年祭之夜,咸安城的夜空上,早已被无尽烟花所充斥。

“就像我之前猜的一样。真正的极道仙兵玉皇,其实是有两部分。昔年始祖将自己的旧身,铸成了玉皇的实体,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极道仙兵。而这座太元仙府,正是始祖将自己的识海与天地结合之后,留下的东西,也可以看做是另一半的玉皇。”

离景原只是盯着远方夜空当中的烟花,并没有转头去看身旁的洛飞飞。

“天底下的很多事情,都是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就能说明白的。但还有些事情,是注定不可能靠说来解释清楚的。”

洛飞飞不由露出一抹疑惑神情。因为离景原刚刚这句话,转折实在是有点太大,似乎和太元仙府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离景原也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因为自己解释不清楚。

如果自己告诉他们,他们不能证道,一旦证道,势必会引来很多恶果,又会如何?

离景原知道,即便自己真的说出了真相,他们依然不可能放弃证道。因为这不光关系到他们自身,更决定了他们身后的天玄宗或者冰雪神殿,能否存在下去。

许久之后,离景原缓缓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